235、第七十八章

丁春秋将血喷了出来,身上雪白的被褥变成了红色,远远看去,好像一朵朵鲜花盛开在他的身上。众人面面相觑,甚是惶恐,想不通刚刚丁春秋说那句话,明明是想要激怒贾珂,怎么贾珂听了他的话,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听了贾珂一句话,反倒气成了这样。

贾珂见屋中众人望望自己,望望丁春秋,满面都是疑窦,装作困惑不解的模样,冷冷道:“他受了重伤,又被我一句话就气吐了血,晕厥过去,你们怎么还不叫太医过来?若是他死了,王怜花蒙受不白之冤事小,耽误了皇上找到吴明事大,这罪名你们担当得起吗?”

众人见他神色郑重,目光如电,直射过来,不由得心中一凛,满腹的困惑不解,胡思乱想,霎时间全忘得干干净净。那“娃娃脸”连忙跑出屋去,叫来太医。贾珂自己坐在椅上,看向离他最近的那一床的犯人,微笑道:“你先说,你见到王怜花亲那蒙面人了吗?”

这人本是个江洋大盗,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过去两年,他常常在狱中和狱友们大吹法螺,说自己杀过多少人,奸|淫过多少妇女,连孩童都不放过,他活着是人见人怕的恶人,死了也是鬼见鬼愁的恶鬼。

他是这般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不管是胆子多大的小孩,一看见他,立马就会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而贾珂却是个神采飞扬、状貌英俊的美少年,看着便觉得随和可亲,无论谁来看,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贾珂害怕他才是。

可是不知怎的,他和贾珂目光一触,一颗心便不由得突突乱跳,怯意登生,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手都是冷汗。这时见贾珂轻飘飘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丁春秋,然后又看向他,心中雪亮,认为贾珂是说:“我一句话就把丁春秋气个半死,你猜猜我要杀你,需要几句话?”

这人害怕之极,心想:“我从前没死过,想着死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十八年以后,还能当一条好汉,这次在鬼门关前面打了个转,才知道死有多么恐怖。我……我可不想死!我想活!说不定我配合他们,他们能给我算个将功赎过,饶我不死呢!”

忙道:“那两人虽然站得挺近,但王怜花真要亲那个蒙面人,总得往前探一探身子,我虽然没看见王怜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他……他就跟这人,”说着伸手一指那位被彭长老用慑魂之术迷倒的小宋,继续道,“这人一样,说话的时候,一直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直直地站在原地,走路的时候,虽然腿在动,但是手不摆动,上身也一动不动,不看腿,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在走路。”

许寒封听他这么说,才想明白为什么他瞧见小宋,只觉得他如同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一般,不仅是因为他神情麻木,目光呆滞,还因为他走起路时肢体僵硬,格外像许寒封早年认识的一个修炼僵尸功的人发功时的模样。

贾珂向这江洋大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第二张床的人,又问他有没有看见王怜花亲了那蒙面人一口。这人年纪很轻,脸上受了伤,只能看见半边脸,缓缓道:“我离得远,什么也没看见,只不过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贾珂微微一笑,问道:“什么奇怪地方?”

那人道:“寻常人说话都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有来有往,不会间隔多久。那王怜花入狱以后,闲的无聊,也和周围几间牢房的人聊过天,尤其是他知道丁春秋就和他隔着两间牢房以后,就一直找丁春秋问你的事。”

其实贾珂进屋以后,一句没提自己是谁,这六名犯人,除丁春秋一人外,再没有人认得贾珂,后来贾珂说当年自己送丁春秋入狱云云,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贾珂。

他们从前只听说贾珂多么聪明绝顶——这是和贾珂没什么利害关系的犯人说的;阴险狡诈——这是丁春秋一直念叨的;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这还是丁春秋念叨的,他始终想不明白童姥和贾珂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会结为盟友;

还是一个无论黄花闺女,半老徐娘,白发老妪,见到他都会神魂颠倒,情不自禁的美少年——每个见过贾珂的犯人都这么说,丁春秋也这么说,并且言之凿凿,说童姥当年会和贾珂结盟,就是因为贾珂色|诱了童姥,而童姥见他年纪虽小,但依稀可见未来是何等的风神秀异,不由得芳心大动,才答应和他联手对付自己和李秋水。

他们从前听到这些话,只当是胡说八道,过耳即忘,今日一见贾珂,才知道盛名之下,绝无虚士。

贾珂听了这人的话,微微一怔,心道:“真是个小傻瓜,你若好奇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问丁春秋有什么用,他恨我恨得要命,哪能说我什么好话。”想到王怜花身陷牢狱,仍然满心都是自己,不由惆怅缠绵,嘴角微露笑容。

就听得那人继续道:“他和大伙说了那么多句话,都是别人说一句,他就接一句,反应极快,没什么停顿的。哦,对了,只有一次,就是丁春秋说当时天山童姥远在天山,哪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你的话,认为李秋水真敢对她出手。

当年她之所以会离开缥缈峰,跑到兴州城,是因为你托朋友将你的一幅画像送给了童姥。童姥看见你的画像后,觉得你英俊潇洒,实在可爱,虽然年纪小点儿,她也不由心摇神驰,芳心大醉,才不辞劳苦地去兴州城找你。王怜花听他这么说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别的事了。”

彭长老和许寒封听他语气天真烂漫,好像浑然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由暗暗称奇,再琢磨他这一番话,只觉中间藏着说不尽的诋毁之意,心想难道他和贾珂有仇?他二人忍不住偷偷去瞧贾珂,见贾珂不仅神色不动,连眉毛也没有乱一下,就好像这年轻人说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一个和他全无关系的陌生人似的。他们猜不出贾珂心中所想,只好随意想象,越想越离谱,脸色都微微变了。

彭长老心道:“那是十年前的事吧,我记得就因为西泥国这件事,他才扬名天下的。他现在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十年前才多大?别的小孩还在拖着鼻涕玩泥巴的年纪,他就想到用美人计对付年纪可以做他祖姥姥的人了?佩服!佩服!这小子不会是从小女人玩得太多了,才改玩男人了吧!哈哈!哈哈!”

许寒封却遥想到石观音身上,暗道:“石观音令多少人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却栽在了他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子手上,那时候我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后来见始终没有人出来说石观音是自己杀的,才相信了这件事,却还是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杀死的石观音。难道当年他用的也是这一招美人计?”

就听那年轻人继续道:“他和大家伙是这么说话的,但是他和那蒙面人说话的时候,除了第一句话,剩下的几句话,他每次说的时候都要停顿一下,然后才将话说出来。”

贾珂原先打算等问完他们五人,再询问这件事,没想到不等他问,这人先说了出来,当下只乐得心花怒放,侧头去看彭长老,笑吟吟地道:“彭长老,劳烦你和小宋给大伙演一遍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好吗?”

彭长老兀自出神,心想:“他不到六岁,就把童姥迷得神魂颠倒,这十年过去,他人越长越大,模样也越来越俊,表面装得一往情深,背地里不知道玩过多少女人了。嘿嘿,假设他第一年玩十个,第二年起码要玩二十个,第三年玩三十个……这样一算,乖乖真不得了,不知道得有多少良家妇女的清白,会丧在他的手上。他妈的,这小鬼还真是艳福不浅!”

心中甚为艳羡,想象自己忽然变成了贾珂的模样,往街上一站,便有无数美女扑了过来,好哥哥,好弟弟的叫着,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这时听到贾珂对他说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贾珂心念一动,隐约猜出他在想什么,吐了吐舌头,笑道:“彭长老是相信丁春秋的鬼话了吗?他恨我入骨,刚刚当着众人的面,都能胡说八道,何况是在天牢里了。”

贾珂这话虽是对彭长老说的,但是许寒封听入耳中,不免惭愧万分,心道:“可不是么,丁春秋刚刚当着我的面撒了谎,我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彭长老面露尴尬,心中却不以为然,说道:“他这话我当然不会信的……嗯……贾公子刚刚是要我做什么?”

贾珂便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彭长老沉吟道:“这倒不难,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许寒封心有愧意,正想弥补贾珂,听彭长老这么说,不等贾珂开口,先给彭长老讲了一遍经过。

彭长老点一点头,走到小宋面前,说了句话,声音很轻,除了他二人外,再没有人听清,就听小宋道:“我现在走,岂不要前功尽弃?”神色木然,目光呆滞,声音平平,毫无起伏。

那五个犯人听了,齐道:“王怜花就是这么说话的。”

彭长老继续道:“贾珂从前没怀疑过你是假的,现在皇上对你起了疑心,等他醒来,你能保证他听了皇上的怀疑后,不会怀疑你吗?你能保证你一定能骗过他?反正王怜花还在咱们手里,你现在走了,等下一次再见到他,他也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寒封待他说完这话,就见他的嘴唇动了几动,但他究竟说的是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了。就见他嘴唇停下后,小宋说道:“你说的是。”

然后彭长老的嘴唇又动了一动,便走出屋去,小宋跟在他身后,如同僵尸一般走远了。

贾珂笑道:“许总管,现在你总该相信王怜花是清白的吧?”

他也知道单凭这一点,不能证明王怜花当真是无辜的,因此不等许寒封回答,便朗声道:“那几个蒙面人杀了一百多人,下手当真够狠,胆量也当真够大,许总管,你不觉得奇怪么?怎么他们杀了近百名看守,没有一个看守侥幸活了下来,杀了三十七名犯人,居然就有六个人活了下来。

当真是他们粗心大意,才让这六人活下来的?那他们怎么只对犯人粗心,不对看守粗心呢?还是他们需要这六个人活下来,因为只有他们活下来,才能让皇上相信王怜花是吴明的人,一旦皇上相信王怜花是吴明的人,哪还会理睬金波旬花,吴明那位同伙也可以逃过一劫啦。许总管,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许寒封只得点一点头。

贾珂正色道:“那咱们还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无论带走王怜花的人是不是吴明,那人既然会慑魂之术,很可能已经从王怜花口中问出了很多秘密,就算他带走王怜花,不是为了我刚刚说的原因,只是为了威胁我,现在他多半也已经知道金波旬花的事情了。

如果那人是吴明,他现在多半已经警告自己的同伙,让他尽快销毁证据。许总管,咱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抢在吴明的同伙销毁罪证之前,先找到他!”

这几句话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如水激寒冰,珠落玉盘,听得许寒封心情激荡,五内如沸,说道:“好,我就照着你先前说的那么办。”

贾珂微微一笑,又对站在一旁的“娃娃脸”道:“彭长老离开合适吗?”

“娃娃脸”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彭长老知道怎么进这间密室,如今吴明等人在外面虎视眈眈,一旦让彭长老离开了,他说不定就会被吴明等人抓住,将秘密泄露出来。“娃娃脸”略一沉吟,说道:“还是请他在这里小住几日吧。”

贾珂站起身来,说道:“好,我去跟他说。”又叮嘱道:“你们记得千万别看他的眼睛,我虽然找他过来帮忙,但他可不是我的朋友。”言下之意,显是说彭长老这人不可信任了。

“娃娃脸”点一点头:“多谢爵爷提醒。”说着送贾珂和许寒封离开房间,彭长老见他二人走来,迎了上去,笑道:“是要走了吗?”

贾珂笑道:“彭长老,现在外面乱得很,动不动有人被杀死,有人被掳走,你就在这里小住几日,等事态平息了,再离开这里,可好?”

彭长老听到这话,忍不住后退一步,害怕之极,暗道:“他要杀我灭口?”

贾珂见他脸色煞白,心念一动,已猜出他的想法,笑道:“这儿都是皇上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又有功于朝廷,咱们感激你还来不及,难道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彭长老,我可是当着洪帮主的面请你过来的,如果今次不能教你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日后哪还有人敢帮朝廷办事?”

彭长老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缓和起来,打着哈哈,说道:“有贾公子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我留在这里就是了。”

贾珂解决了王怜花的麻烦,心情大好,待和许寒封离开密室,贾珂重新戴上面具,许寒封问道:“爵爷可和我一起进宫?”

贾珂笑道:“皇上如此关心我,我当然也想进宫见见他老人家。但是现在事态紧急,可容不得我耽搁时间了。许总管,关于那朵金波旬花,我心里有点儿其他的想法,只是太过异想天开,就不和你细说了。你呢,就从明面上调查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从天竺或者附近国家运来的货物,我呢,就照着我这个想法去调查,咱们兵分两路,比一比谁先找到那吴明的同伙,如何?”

许寒封心想贾珂手里有那块金牌,可以随意调动京城兵马,何况他舅舅王子腾就担任京营节度使,京城一带的兵马尽归他管,哪还用得着自己保驾护航。当下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正要走了,又想起一事,笑道:“爵爷放心,王怜花的事我会好好向皇上解释的。”

贾珂眉花眼笑,连道:“多谢许总管了。”心中怅然:“他的麻烦我终于解决了,可是他的人现在在哪呢?”

贾珂回到福顺客栈,便去找梁太医,笑道:“太医现在带我去找那位天竺来的大夫好吗?”

梁太医心中叫苦,暗道:“为什么我这样一个老人家总要跑来跑去!”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先前他已经答应贾珂,要带他去见那位天竺大夫,只得站起身来,跟着贾珂离开房间。

梁太医一走出客栈,就见马车在外面等着,心中稍感安慰,暗道:“他倒挺善解人意的,没有让我这老人家走着过去。”坐上马车,径向西行,很快来到一小小两层民宅之前,梁太医道:“到了。”

贾珂跳下车来,随梁太医走到门前,梁太医敲了敲门,便有仆人应门,见他过来,笑道:“梁老爷过来了,真是不巧,我们老爷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又看向贾珂,因为贾珂脸上戴着面具,他也认不出贾珂是谁来,只觉得这人虽然相貌平平,穿着普通,但风采夺目,要远远胜过京城许多有美名的年轻公子。

梁太医问道:“老刘出门了?他去哪了?”

那仆人道:“好像是去别人家里做客了,一大早就走了,具体的事,小的也没问。”

贾珂心中一动,暗道:“好巧!”

梁太医点了点头,向贾珂解释道:“老刘这人平时就爱走街串巷,四处溜达,经常几天不回家。”又问那仆人:“老刘出门了,那位天竺的大夫还在府上吗?”

那仆人笑道:“今天一早就走了,老爷多半就是看他走了,自己在家待着无聊,所以就出门了。”

贾珂心下失望,知道如果这位天竺大夫是王怜花,那么他绝不会离开。但这失望很快就化作惶惑不安,心道:“这人若不是怜花,他为什么要急着将我救醒?难道他真是个天大的好人,做好事不求名利,不要回报?这可不见得吧,这样的人,何必冒充别人来救人呢?这人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早醒几天,对他有什么好处?”

贾珂问道:“那位天竺大夫去哪了?”

那仆人瞧了梁太医一眼,见梁太医没有怪贾珂插嘴,一面在心中琢磨梁太医对贾珂的态度,从中猜测贾珂的身份,一面回答道:“他应该是出城了。”

贾珂脸一沉,似笑非笑道:“出城?你难道不知道自打昨天有人闯入天牢,杀死一百多人以后,城门就被封了吗?几天之内,不准进城,也不准出城,那大夫是怎么出城的?”

那仆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见他双目如电,冷冷射来,不觉心中虚空,浑身发颤,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贾珂一怔,后退一步,笑道:“这可当不得,快起来吧!”

那仆人只觉腿脚发软,用尽全力,也没法站起身来,便讷讷道:“他……他是这么说的,不是小人瞎编的。我家老爷本来还想多留他几日,可是他坚持要走,就只好送他离开了。”

贾珂心念一转,看向梁太医,微笑道:“梁太医,不知道你能不能做主,让我进这位天竺大夫昨晚住的屋里瞧上一瞧?”

梁太医见他神色郑重,知道他这么做,绝不是闹着玩的,多半和案子有关,说道:“公子放心,我和老刘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他家就是我家,你只管去就是。”看向那长跪不起的仆人,吩咐道:“小丁,我们要去那位天竺大夫昨晚住的那间房间瞧上一瞧,你在前面领路。如果老刘回来责怪你,你就说是我要你这么做的。”

小丁心中茫然一片,他也知道梁太医和老爷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二人向来在彼此家里进出随意,这时听得梁太医连着催了几声,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

贾珂跟在小丁身后走进客房,见房中枕衾雅洁,知道那位天竺大夫离开以后,仆人便收拾了房间,他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暗道了一声可惜。又问道:“你们收拾这间屋子的时候,有没有更换被褥?”

那小丁叫来一个丫鬟,将贾珂这问题复述连一遍,那丫鬟脸上一红,说道:“这间客房平时很少住人,我想只住一晚上,就要拆洗床单被褥,那未免也太麻烦了,我就一件也没换。”

贾珂心道:“真是老天保佑,但愿能找到什么线索。”笑道:“你说的不错。”

他走到床前,俯身在床上找了许久,终于在床上找到了一根头发,发丝柔软,放在鼻尖,用力一嗅,略有清香。他心中一动,拿起枕头,仔细一闻,便闻到了一阵幽雅的香气。

贾珂这辈子唯一亲近过的小姑娘就是贾之春,在遇到小鱼儿之前,他一直当他和贾之春是亲生兄妹,每次教贾之春武功的时候,心中从没避讳之意。这时贾珂一闻到这香气,就发现这香气依稀与贾之春身上的香味有一点儿相似,不是香膏香粉,或者屋中熏香的香味,而是女儿之香。

贾珂心道:“原来这位天竺大夫是年轻姑娘假扮的。”心念一转,忽然奇怪起来:“我刚回来那天,和怜花一起去的荣国府。我本来打算拜见过贾政和王夫人后,就去找之春,让她和怜花见一见面。后来贾母忽然改了主意,让我直接回去,别去见贾政,省的把他气出病来,我只好回去了,也没和之春见上一面。之后我忙得昏了头了,加上第二天晚上,皇上派来的人就把我软禁了,我既见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见不到我,我竟然没有发现,她第二天没来家里找我。”

在贾珂心里,贾之春一半是他的妹妹,一半却是他的女儿,他每年都给贾之春攒嫁妆,想着荣国府日益落魄,恐怕出不了多少嫁妆,到时候他作为兄长,给贾之春添妆,无论娘家财况如何,她都能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去。

只是他二人感情虽好,但是随着年纪渐长,即使是亲生兄妹,也不能如同小时候一般来往亲密,兼之贾珂很少回荣国府住,偶尔贾之春来他家中小住,兄妹才凑在一起说话,贾珂早已习惯贾之春不在身边,一时竟没发现贾之春的不对劲,这时想起她来,心中困惑,愈发不可收拾。

他哪知道贾之春知道贾珂回来后,第二天就想去子爵府探望贾珂,可是贾母心中认定王怜花是狐狸精,他待在贾珂身边,就是为了吸贾珂阳气,因此说什么也不敢让贾之春离开。但是她这猜测毕竟太过虚无缥缈,实在不好直说,思来想去,心生一计,就躺在床上装病。

自从贾珠惨死以后,荣国府便病倒一片,太医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病情刚有起色,复又病倒,也是常事。贾之春哪会想到贾母不想让她去探望贾珂,见贾母病倒,便信以为真,只好留在家中侍候。她人虽然不能离开,但心中实在挂念,便写了封信,找人将这封信送去贾珂府上。

这封信一离开国公府,就被赖大拦截下来,还没等贾之春奇怪贾珂怎么不写回信,就听说贾珂和王怜花在野山上遇见了几千条毒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晕倒,后来听说贾珂平安无事,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那时天色已晚,她本想转天就去看他,哪想当天晚上皇上就派人去贾珂家中,保卫他的安全,贾母派去问候贾珂的人,也被他们客客气气地送了回去,连贾珂的面也没见到。

贾之春听贾母分析说皇帝这是看重贾珂,怕他再出危险,皇帝既然不让他们见到贾珂,这其中一定有皇帝自己的思量,他们绝不能自作主张,坏了皇帝的计划,心中深以为然,又见贾母神色郑重,不似玩笑,终于歇了想办法给贾珂写信的心思。

梁太医见贾珂拿着枕头,呆呆出神,心中惊奇不已。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医,明白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越少,才越能活得长久,他望望窗户,望望地毯,一句话也不说,就当什么也看不见。

他耐得住性子,其他人却耐不住,那丫鬟满腹疑窦,问道:“公子……这枕头有什么问题吗?”

贾珂回过神来,见这丫鬟比贾之春大了两岁,心中很是亲切,冲她一笑,说道:“这枕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枕这枕头的人有点问题。那位天竺大夫是个男人吧?”

那丫鬟见他对自己一笑,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这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脸,其实充满了一种难以捉摸的魅力。她脸上一红,一声不响地听他说完,方道:“当然是个男人啊,他不仅是个男人,并且年纪也很大了,嗯,大约有六七十岁,足够当我爷爷了。”

贾珂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那丫鬟睁着圆圆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在贾珂脸上来回打转,说道:“没有,什么也没有。今天早上我收拾屋子,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因为屋子非常干净,一样东西都没有多,一样东西都没有少。”想了一想,补充道,“他是我们老爷刚认识的朋友,昨天老爷才邀请他来家里住。”

贾珂眼睛一亮,打断道:“昨天什么时候他过来的?”

那丫鬟沉吟片刻,然后道:“应该是黄昏的时候。”

忽然梁太医道:“那就比我早过来了一会儿。”

那丫鬟笑道:“可不是,我们昨天就说,还好梁老爷你这个点来,要是你早一点来,我们老爷都还没到家呢。”

小丁道:“其实梁老爷你昨天离开后,没过一会儿,这位天竺的大夫就回屋休息了。”

那丫鬟看他一眼,笑道:“是啊,是啊,昨天我们就说,如果梁老爷你再多待一会儿,那位天竺的大夫会不会找个借口回屋睡觉去。”

贾珂看向那丫鬟,笑道:“姑娘赌的是什么?”

那丫鬟吐了吐舌头,微笑道:“我赌他会。”

贾珂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赌注是什么?”

那丫鬟笑道:“我们这样穷苦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值钱的赌注,说出来公子你肯定笑话。”

贾珂笑道:“怎么会。”

那丫鬟抬手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银钗,递到贾珂面前。这根银钗手工粗糙,大概也就一二两银子,那丫鬟偷偷看贾珂一眼,见贾珂脸上没什么轻蔑,心中大安,笑道:“赌注就是谁输了,就给赢的人一根银钗。”然后满脸好奇地问道:“公子问我这个做什么?”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想让姑娘知道,这局姑娘输了。”

那丫鬟怔了一怔,心中失望油然而生,她也不明白这失望的缘由,只是问道:“怎么输了?”

贾珂微笑道:“这位天竺的大夫是别人假扮的,她之所以会来贵府,就是想要和梁太医结识,好将手里那张药方交给梁太医。”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还是赶快报官吧,依我看,不仅这位天竺的大夫是别人假扮的,昨天邀请天竺大夫来家里的刘老爷,多半也是别人假扮的,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和这位天竺的大夫一起离开了这里。而真正的刘老爷,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场三人面面相觑,甚是惊恐,贾珂却不愿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拱了拱手,离开了刘宅。

汝阳王正在兵部办事,忽有下属走来,说道:“王爷,陈管家过来找您,您可要见他一见?”

汝阳王心中惊奇,暗道:“他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怎么会这时候过来找我?难道家里出事了?”他那一双儿女如今都不在京城,因此汝阳王左思右想,只觉得大概是家里哪个宠姬爱妾又闹了起来,皱起眉头,踌躇道:“他这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急着见我吗?”

那属下点了点头,说道:“陈管家说是很急的事。”

汝阳王点一点头,说道:“叫他过来吧。”

陈管家走进屋里,对汝阳王拜了一拜,然后道:“王爷,贾珂贾爵爷上门拜访,说想见一见王爷您。”

汝阳王心道:“皇上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的?”皱起眉头,脸上甚是不悦,冷冷道:“他说要见本王,难道本王就得回去见他?哈哈,本王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了不得?”

陈管家小心翼翼道:“是啊,小的也是这么说的,当然不敢说得多么直白,小的本以为贾爵爷听了,就该识趣离开,哪想到贾爵爷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块金牌,金牌上面写着‘御赐金牌’这四个字——”

汝阳王脸色一变,说道:“他怎么会有这块金牌?”

陈管家苦着脸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一看见这块金牌,连忙跪在地上,贾爵爷见小的认识这块金牌,就淡淡一笑,问小的:‘现在我有资格请王爷回来和我见一见面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儿之香。。。这么玄幻的东西,来自于天龙八部的设定,段誉同学闻到处子木婉清和阿朱身上都有这香味,然后阿碧身上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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