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
杨东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买鱼的时候在农贸市场那儿迷路了,导航都绕不出来,还得再等等。
“今天是没口福喽。”祁夜往客厅的沙发上一靠,看着跟在后面下楼的萧程,“就不该指望他们去钓鱼。”
“Amy和Bella呢?”萧程问。
祁夜回答:“去接他们了呗,几个大老爷们还得让两个女孩子去接,真是好意思。”
听着这话,萧程笑笑,他走到在厨房吧台那儿倒了两杯柠檬水,递给祁夜:“这里的池塘鱼少,要去钓鱼得往安山那里走。”
“安山?”祁夜一下抓住了重点,“这是在哪儿?”
萧程见着他的表情,笑了下:“没去过吗?”
“没呢。”祁夜说,“老实说这儿郊区我也没逛过,这几年赶着赚大钱,没空出去玩呢。”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坐在办公室里每周997的白领似的,但其实总结下来就简单一个字,懒。
“安山不错,以后可以去。”萧程靠在窗边点了支烟。
祁夜抱着沙发上的小熊玩偶,侧头看他:“萧教授你去过那儿吗?”
“嗯。”萧程点了个头,抖了下烟灰,“早些时候去过,不知道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下次也去看看。”
祁夜纠结了下,还是没把“下回一起去”这句话说出口,尽管上次听萧程说一起去东京,但那是人家说给自己听的,他要是现在再说这种话,总感觉挺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我们家门前的池塘里也挺多鱼的,当时我可喜欢在里面扑腾。”祁夜换了个话题,“还有泥鳅,等晚上抓累了就看星星,挺浪漫的。”
萧程一听这用词,笑了:“浪漫?”
“不懂事的年纪,拉着街坊里的男生一起去呢,结伴去看星星,当时就觉得浪漫得不行。”祁夜回忆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出了声儿,“结果倒好,他为了给我拿鹅卵石,噗通掉进水塘里了,我想去拉一把,最后我俩都成落汤鸡了……”
萧程听着只是笑,然后安静地抽着烟,不知为何,他忽然动作一顿,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神色有一瞬的古怪。
紧接着,又猛抽了一口。
祁夜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瞎用措辞了,正想说话呢,突然手机就响了。
他瞄了眼手机屏,“哎”了一声。
“怎么了?”萧程摁了烟,问道。
“周群说刚接到,还要个把小时。”祁夜说,“他们这也太荒唐了,可能去火星钓鱼了。”
萧程被祁夜的话逗笑了。
“饿吗?冰箱里有速冻的水饺。”他看着祁夜道,“说是在火星,指不定还得弯去个金星再回来。”
祁夜听着乐得不行,他之前说得一点都没错,萧程这人开玩笑起来是真的很有趣,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我去下饺子,萧老板你就歇着吧。”见着萧程往厨房那儿走,祁夜赶紧跟了句,但怎么说呢,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其实结局也猜到了。
——他的确是名义上的掌勺,但饺子还是人家萧教授煮的。
等到一盘饺子出锅,放在客厅桌上的时候,祁夜这才感到深深的饥饿感席卷而来。他开了罐啤酒,又拎着另一听给了萧程。
“敬今晚的第一顿。”祁夜说着,和萧程轻轻碰了杯。
客厅里没开亮堂的大灯,只有两盏侧灯和昏暗的玄关灯亮着,还别说,能有这种氛围也挺难得的,倒像是烛光晚餐。
只是这儿没有蜡烛玫瑰和牛排,有的只是一盘饺子,不过也够了,烛光晚餐得看人,吃什么不重要,图个氛围就成。
等吃得差不多了,祁夜往沙发上一靠,眯着眼睛看萧程,似乎有点酒精上头。
“我去收拾。”萧程说道,正要端起盘子,却被祁夜拉了下手臂。
“不急。”祁夜神秘地笑了下,可能正是在喝了啤酒的兴头上,他从一旁的纸箱子里拿出一些桌游和牌类,又傻乎乎冲萧程笑着:“要不要学打牌?”
*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祁夜还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两个人能玩的牌类屈指可数,况且萧程也没接触过。只不过,他虽然是菜鸟级别的,但教另一个菜鸟应该绰绰有余。
而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祁夜一连赢了好几副牌。
正洋洋得意着呢,看到萧程扔到桌上的纸牌花色后,才发现一件事儿——人家不是技术不好,而是有意让着,悄悄放了水。
“萧教授,你小瞧我了啊。”祁夜叼着烟,神态和洋房底下乘凉搓麻将的大叔没差,“咱拿出真本事,好好来一副呗。”
萧程只是笑:“我没放水。”
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以后要是形容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毋庸置疑,就是萧教授这样儿的。
“那等下谁赢了,就自罚一杯。”祁夜放了个狠招,又往身后成箱的啤酒偏了下头,贼兮兮地笑着,“怎么样?”
听着这话,萧程依旧是笑,洗着牌没说话。不过祁夜看着他重新发牌的架势,心说这回应该是认真了。
其实吧,祁夜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前和周群打牌虽然输得厉害,但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拿出其中一条,应该也够了。
可是这种心态保持到接下来的几场牌之后,祁夜这才发现犯了一个概念性的常识错误。
——是笨鸟先飞,而不是菜鸟先飞。
更何况他这类又笨又菜的鸟,那是还没起飞,就已经夭折了。
“萧教授。”祁夜把输了的牌扔桌上,疑惑地皱起眉,“你真没学过吗?”
“没有。”萧程十分自觉地干了一杯,干脆利落地开始洗牌。
“不对,你肯定学过。”祁夜抱着玩偶,咕哝了一句,“这比周群都厉害了。”
萧程没回答他,就由着祁夜说,等到他洗好了牌想要再发时,忽然被祁夜拦了一下:“算了,不打了。”
“那玩什么?”
“我看要不就这个吧。”祁夜挑了下眉,拿出一个酒令抽签桶,“真心话大冒险来吗?”
这个签筒还是当时周群带来的,说着一定要让祁夜选到什么向萧教授吐露心声的签儿。没想到现在派上解闷的用途了。
而且说不定,能让萧教授吐露什么秘密呢。
这样看来,的确机会难得。
“两个木签,一个红色,一个蓝色。”祁夜让萧程抽了签子,而自个儿呢也没看,就直接扣在手掌底下。他靠在萧程耳边说,“萧教授,你猜是什么?”
“你觉得呢?”萧程侧过头,看着祁夜微微勾唇,“问吧。”
“猜一个呗。”祁夜笑得不行,盯着他的眼睛说,“猜对了我自罚一杯。”
还别说,萧程的眼睛是好看,看久了好像能陷进去似的。
萧程没说话,他的手掌忽然覆在祁夜的手上,微薄的茧子很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最底下,是谁也不知道内容的签儿。
而往上,是他们皮肤相触,又莫名带起了一阵燎原的火。
在这个时候,祁夜见着他硬朗好看的咬肌动了一下,似乎对签子的内容很感兴趣,或者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成年人的乐趣在于未知和打赌,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尤其是在酒精微微上头的时候。
“开。”萧程低声说道。
“别呀萧教授,我们先选一下。”祁夜笑了下,使劲把两根木签往回拉一下,就见萧程也跟着侧身凑近了。
怔愣几秒,祁夜才反应过来。
他们的确得靠在一块,毕竟现在的姿势可是“连坐”着呢。
祁夜承认他又乱用词了,但是萧教授就是太魅力四射了呗,让人想犯罪也是情理之中。
“你先选,剩下那个给我。”萧程说道,在他靠近的时候,祁夜又问到了淡淡的香水味。
真是奇怪,下午的时候还是孤独的漂泊感,现在却一扫而空。
也不知为何,祁夜现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这样的灯光,还有这样的氛围,会让人产生错觉上的危险,是一种源于自然的人类本能。
此时身侧的时钟“咔哒”一声,指向了晚上七点三十分。
祁夜瞄了眼时间:“那我先来,你看我的木签。”
说着,从手掌下抽出红色签,有内容的一面依旧对着桌子,然后递给了萧程。
萧程修长的手指接过签子,垂眸看了眼,微微勾起唇。
“大冒险。”他的声音低得磁性好听,“自罚一杯。”
祁夜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看了下,上面的确刻着这四个字。
怎么说呢,刚才揭露内容时的心态就挺矛盾的,似乎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失落,毕竟玩儿的就是一个刺激。
也是,自罚一杯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但吐露心声的机会可没有几次。
“剩你了。”祁夜把喝空了的啤酒杯往桌上一砸,视线落在被压着的蓝色签上,“你猜是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萧程微微扬起了眉。半晌,他说道:“你定。”
祁夜一听就乐了,合着还能自己变这木签的内容不成。
本着诚实至上的祁式哲理,他拿起了那个把末端刷成蓝色的木签,朝萧程晃了晃:“开了?”
萧程笑笑:“开。”
揭开木签上的薄膜,祁夜就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一般来说,如果脸皮够厚,那真心话就比大冒险要刺激很多,反之亦然。
昏暗的光线只能辨别处几个字,等祁夜拿着打了光的手机照上去,才看清到底写了什么。
而此时萧程看着祁夜,眯起了眼。
他的大拇指下意识摩挲着初遇时就从未换过的宝格丽戒指,想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的确是在期待着什么。
正常来说,每个人在这刻多少都会有点紧张,但萧程却丝毫没有这样,要说他的神情,是放松到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他能坦白一切的那种程度。
相反地,看清这句话的祁夜却莫名神经紧绷起来。
把蓝色签放下后,祁夜抬起了头,一下对上萧程的眼睛。
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鼻尖几乎要撞上,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
“真心话。”祁夜的声音不知为何微哑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然后看着萧程,一字一顿地问道,“萧教授,你目前……有对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