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房内,床上的人不安得抽搐着,模糊地呓语,胡乱挥舞的手,他妄图抓住什么。突然,身体一阵抖动,从梦魇逃脱回到现实,彻底清醒了过来。
杨奕洛睁眼后,呆滞地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大约过了两秒,才恢复呼吸。
醒过来了……
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松弛,杨奕洛无力地躺在床上,被褥微润的触觉提醒着他昨晚的出汗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被窝爬起,咬牙暗骂了几声!
G市高铁站,建筑宏伟,面积广阔,与其相对应的是庞大的人流量,即便是工作日,也有源源不断的乘客。
杨奕洛快步穿梭于人流间,时间紧迫,他背了包就从家里出发,经过上回的教训,这次果断买的高铁票。
“对,我临时有事,今天没办法上班……事假,下周一应该会回去,”杨奕洛走到了检票的闸口,边听电话边掏身份证。
电话那头的人事助理也好说话,了解情况后,就给他批了假。通话结束,杨奕洛抿唇,但愿自己找到真相,顺利回来……
乘上崭新的高铁,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倒退,平稳迅捷的乘坐体验不是动力火车能比的。杨奕洛看了下时间,预计四小时到达,大概中午就能回到聂家村。
刷刷手机,看看视频,四个小时过得飞快。
古朴破旧的牌坊前,停下了一辆面包车,车门打开,震掉了上面的黄泥灰,一个背黑包的年轻人,眯着眼从里走下来,当空的烈日照得他瞳孔发灰,隐隐泛着银光。
树上的知了孜孜不倦地叫唤着,杨奕洛灌了口矿泉水,抬脚向村里走去。
小道两边有敞开院门的门户,路上玩闹的小孩,时而嬉戏奔跑着经过他的身边。现实的村子比梦境好太多,这让他微悬的心放松了不少。
那具腐烂的女尸多少和村子有关,但它会伤害这里的人吗?杨奕洛微微皱眉,希望尽快找到那个孤儿。
“大伯,你知道村里的那个孤儿吗?能告诉我地址吗?”杨奕洛不清楚那家伙在哪,只能找村民问路。
“你找他干嘛?”老大爷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怀疑地打量他。
“我……我之前来过村子旅游,觉得和他挺有缘的,这次既然过来了,想着再见见他,”杨奕洛可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小子,必要的话术沾手即来,说着掏出香烟送进对方手里。
“你看着就是大城市里来的,啥都不懂吧……那个小孩邪门,你真要找他?”大爷看在烟的份上,稍微多说了几句。
当初也有村民提醒过杨奕洛,可惜那时的他并没注意,“他不就是性格奇怪了点,不爱理人吗?”
“啧,”大爷皱着眉摇摇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不,那孤儿根本不算我们村里的人……当年,村外来了一个非常漂亮女人,”大爷吸了口烟,略显沧桑的眼里泛起一丝亮光,“反正就是漂亮,比那电影明星还漂亮,但她也……很诡异,没哪个村民敢靠近她。”
“之后呢?”这个奇怪的女人,会是那具腐尸吗?杨奕洛神色微变。
“她不和我们打交道,村长看她挺可怜,就把后头的屋子借给了她。我记得是十天后?她突然消失了,屋里只留下一个婴儿,没爹没娘的就是个孤儿。”
“你意思她生下孩子后不见了?当时有报警吗?”杨奕洛追问。
“十几年前的事儿我也记不清了,不过那个孩子从小就不对劲,也有人户想收养他,可他不肯,就是要做野孩子。”
大爷提供的信息并不详细,但杨奕洛已经从中挖掘到了很多线索,“那我现在去村长的老房子,应该能找到他?”
“差不多,如果他不在屋里,那可能躲在哪个阴凉的地儿,毕竟现在天气热,”大爷给他指好了路。
杨奕洛立刻朝目标方向走去,深入村落,人户反而渐渐稀少了,村子靠里的屋子不如外面方便,大多是老一辈留下宅子,有些已经破旧了,并不适宜居住。
很快,他找了村长当年借给女人的屋子,门前有个窄小院,里面堆满了不明用途的垃圾,大门没锁,他很轻易地进到了屋里。
旧房子的设计不好,室内采光差,外头烈日当空,里面也依旧漆黑。杨奕洛进去后,闻到一股阴凉的气息,不算难闻,也不好闻。
进门是个正堂,侧边开了个门连着个小房间,正堂放着孤儿收集的垃圾,并没看到他本人。
杨奕洛看向帘布后的房间,手心微微出汗,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明明现在是白天,这可不是那些诡异的梦,现实怎么会有奇怪的东西。
心中鼓足了气,这才刚掀起布帘,乍一看有个黑影,杨奕洛一抖,吓得爆了句脏话,等看清后才发现是孤儿。
瘦小孤儿见到杨奕洛后,微微抬头,露出半长头发下的眼睛。
“你,你站这想吓唬我呢?”杨奕洛皱眉。
孤儿冷漠地无视他,转身回去了。
“喂,”杨奕洛跟着进了房间,这个房间看着比外面干净,见孤儿躺回类似于床的地方,“你能说句话吗?你之前给我的石头碎了,”他拿出四半黑石。
孤儿看到碎裂的石头,依旧没有表情。
“这几天我遇到了很多事……”
“邪神的火车献祭,在梦里想杀死我的腐尸,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帮我。”
孤儿慢慢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奕洛摊开手。
“你后悔了,”沙哑稚嫩的声音。
“啊?你,你会说话,不是,你终于肯说话,”杨奕洛欣喜所狂,“后悔什么?我好像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我帮不了你,所以,你可以离开了,”孤儿有些烦他。
“不!你给我的黑石,救了我,”杨奕洛拼命解释,但孤儿看神经病的表情将他之前所作的假设都击溃了,“还有一个怪物,它经常出现在我梦中,它很强大……”
“我只是个小孩,大叔,你看科幻片看多了吧,”孤儿讥讽道,见他不死心,又说:“那块石头只是我无意捡到的。”
梦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设想的这个怪异的孤儿也是不存在的,梦是潜意识的投射,难道这几天来,都是他所做的梦魇……不对,如果无法佐证这一切的真实……
那唯有一个解释——杨奕洛已经疯了。
“我坐的那辆火车刚好出事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杨奕洛咬唇,有些微弱松动。
孤儿见到他寻找依据的无助模样,残忍道:“不过是人为的给巧合事件附上意义罢了。”
动摇、质疑、恐惧……
孤儿漆黑的眸里划过一丝邪恶。果然,人类的意识是最为脆弱的东西,他可什么都没干。
“……不对,”轻启的唇吐出坚定之语,那双深灰的眼眸微微发亮。
杨奕洛直视孤儿的双眼,他的坚定和信念,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对方。
这人是个傻子吗?孤儿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不信……正常的孩子可说不出你这样的话,在没知道真相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刚好还有四天年假,就算等,我也要等到真相。”
话音刚落,杨奕洛突然起身,钳住了孤儿手腕,“咔嚓”一声,银色手铐牢牢地扣住细小的手腕,而另一头则扣在自己手上,全程不到一秒。
孤儿眼前一花,再看时手上已经多了个银质“装饰”,“你!”
“这样你就别想跑了,对不起,”杨奕洛扯了下手铐,把对方拉得踉跄。
“傻逼。”
“……”
“死变态!”
“臭小子,你在骂谁呢!”
杨奕洛拿出包里准备的食物,事情虽然没解决,但午饭还是得按时吃得,他递了一份给旁边的孤儿,却换来了对方的白眼,顿时感觉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你要嫌我烦就赶紧说真话,”杨奕洛啃着手里的面包。
“……”孤儿却恢复最初的沉默,开始装死。
只是没多久,杨奕洛就听到了对方咕咕作响的胃,这让他不高兴地皱了下眉,“吃吧,就当我借宿你家的报酬,别到时饿死了,”说实话他真得怀疑,这样的生活,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孤儿听后,冷笑了一声,“求之不得。”
“有出息,还会四字成语,”杨奕洛笑了下,拿起面包就往对方嘴里塞。
“唔唔唔!!!”孤儿被塞得满嘴都是,见杨奕洛不肯停手,先是气愤但很快恢复到了冷漠。
…………
“唔嗯,”身边的呓语,不安的神情,似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手铐很牢固,孤儿趁杨奕洛睡着后,尝试过几次后,都没能撬开,看到对方不安的睡相,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伸手附上对方额头,这股诡异波动让孤儿皱起了眉,手指下移,用力掐住脸上的嫩肉,一把将人揪醒。
“卧槽!痛死人,”杨奕洛一把抓开孤儿的手,“你谋杀啊!”
“看来应该不理你,”孤儿冷哼。
杨奕洛意识到刚刚的梦,如果不是对方及时弄醒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被那东西逮到了,这让他脸色苍白了几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才到下午。”
外头的太阳刚下山,天边的云霞还留有微弱的光,外头的天还未完全暗下,杨奕洛看到手机里的时间,知晓情况已经越来越糟了。
“谢谢……到现在你还不打算说吗?”
孤儿听后,表情微变。
也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杂乱的动静,隐约是一群人过来了,“哐哐哐,”屋外的木门被敲响。
“里面有人吗?”有人问到,随后就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
“你们找谁?有什么事。”杨奕洛握住孤儿的手腕,好在屋里够暗,看不清他俩手上的手铐。
几个男人打着手电照在他俩身上,灿得杨奕洛险些睁不开眼,他示意看了孤儿一眼,对方却摇头表示不清楚。
“你俩都在……你是今天村外来的人?来这做什么的?”男人收起手电。
“是啊,我来找他的,”杨奕洛指了下旁边的孤儿,神情迷茫。
之后,他俩被带到了村长面前,周围的人看到手铐,有些惊讶,孤儿受不了他们的眼光,想让杨奕洛立刻解开,可这人够无赖,打死也不肯。
可恶!孤儿被气得牙痒痒。
“我儿子会不会是他拐走的!”一个哭啼的妇女在看到杨奕洛后,开始大吵大闹。
杨奕洛上来就被甩了黑锅,顿时有点慌,“大婶,我就是个游客,真没见过你儿子,”这是什么运气,又触发孩童失踪案件。
“都别吵,大伙现在都在帮忙,孩子应该会找到的……你俩为什么捆在一起?”村子扫了杨奕洛一眼。
好犀利的老头……杨奕洛吓得不敢乱动,“他……他。”
“我和他关系好。”
嗯?杨奕洛眼睛都瞪大了,没想到孤儿会替自己说话,不过看这架势,如果找不到合适借口,他怕是要进派出所喝茶。现在村民不见了孩子,他一个外来人还捆着个孤儿,怎么看有问题。
看到村长惊讶的表情,杨奕洛猜测这家伙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吧。
果然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他竟然不是哑巴?”
“以前怎么没听过他说话。”
“他到了以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孤儿继续说到。
“我没说他是人贩,看着也不像,”再说哪有人贩拐了孩子还不跑的,只是其他人觉得要盘查下。
有了村长的这句话,杨奕洛感觉安全不少,之后也没人搭理他俩了,大伙儿都忙着找那个失踪的小孩,他的母亲更是急得团团转。
杨奕洛在旁听了不少话,稍微了解事情经过。失踪的孩子叫牛娃,据他家人的叙述,牛娃午饭时还在,可下午和朋友出去玩后就没有回家,跟他一块儿玩的小伙伴都回去了,唯独他不知道去哪了。
这家人发现得早,拉着邻里就开始找人,结果找遍周围附近都没看到,这才惊动了村长。
现在只能挨家挨户的问了,也正是如此,找到了孤儿的家,按理来说村子就这么大,只要小孩不被外人带走,就肯定还在这里。聂家村地理偏僻,今天也就杨奕洛一个外地人来过,要说人贩子跑这么老远拐人也说不过去。
牛婶哭着要继续找,她觉得孩子应该是掉到哪个沟里,甚至遇到什么情况无法呼叫,不然现在肯定找到了!只要想儿子在哪个角落害怕地哭泣,她便忍不住落泪。
杨奕洛听完全程,莫名想起那具游荡的腐尸,脸色越发难看,他凑到孤儿耳边,小声说:“是不是那个东西干的,它还吃孩子?!”
没等到对方回答,却听到村民稀稀疏疏的讨论声,“隔壁的石水村之前也丢过孩子。”
“那最后找回来没?”
“没有,警察来了都没找到,尸体都没个。”
“咦,肯定被外面的人贩拐了,不行!我得看着家里的孩子。”
她们说完,还用略带审视的眼神扫了杨奕洛几下,弄得他十分无奈,说来,村民因为不放心,已经把他的身份证扣下了。
就在毫无头绪之时,有个胆怯的小女孩说出了惊人的话:“我下午看到牛娃了,他……他顺着村道往后头的大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