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街道两侧的路灯亮起,灯光渲染开来,映在观景台上的光线也柔和了很多。
程沐则为难地沉默着。
沈靳之没有逼问程沐则的打算,他望向不远处亮起灯牌的饭店:“某只馋猫倒是边看边吃了不少东西,可怜如我居然到这个点还没吃上饭。”
一道台阶摆在程沐则面前,他识趣地迅速顺着话势往下走:“我们去吃饭吧学长,我请客。”
那顿饭吃得很草率,却达成了程沐则第一次请客沈靳之的成就。
回去之后,两人各自进了屋。
直到临睡前程沐则才接到了沈靳之的微信消息。
「想了解我的话,明天第二节 下课后,在东门附近的喷泉等我。」
程沐则关灯上床,门缝处却随之描摹下一道光亮。
忘记关客厅灯了。
程沐则从被子里爬起来,走出卧室。
一开门,他就看见了挂衣架上的灰色外套。
那是今天沈靳之穿的那件,衣襟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残留着他恣意的冲动。
沙发上原本摆在一起的两只小熊少了一只,剩下的那只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
那是沈靳之的东西,沈靳之还说过两个玩具熊很像他们俩。
他不能拿回去。
程沐则关了灯,客厅陷入浓重的夜色里。
一分钟后,沙发上的小熊移换位置,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房间。
玩具熊而已,它有什么错要在客厅里吹冷风呢?
·
为了躲避人潮,程沐则早早到了津大。
“后花园”里的人工喷泉处于休停状态,喷水口周围干燥的台阶昭示着它许久没开过的事实。
程沐则坐在台阶的上端,怔怔地看着阶梯下干涸的水池。
第二节 的下课铃渺远地响起,零星有学生从他身后路过,但那些声响总像是围在玻璃罩之外,显得不甚清晰。
直到,沈靳之的声音穿透了无形的玻璃罩。
沈靳之停在他的不远处,和某个老师攀谈着。
也许是赶着上课,周围已经没有学生了。
学校给植物浇灌的水车边行进边作业,正向沈靳之的方向靠近。
客套的寒暄很快结束,沈靳之快步向程沐则走去。
水车继续向前,浇到了沈靳之前方的那片灌木丛处。
沈靳之不得已后退避让。
浇花的水管向上扬起弧度,细密的水花于空中散开,在两人间蔓起一片水雾。
程沐则想起了上次他在这里出神的那个上午,那时,他恍惚看见喷泉后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翻书的人。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虚影,真的很像沈靳之。
水车很快开过,沈靳之走过来,向程沐则伸手道:“走吧,带你了解我的过去。”
程沐则的思绪还沉浸在自己迟钝的发现里,下意识伸出手搭上了沈靳之的掌心。
等他意识到后,两人已经手牵着手走出去十几米了。
显然,他抽不回手了。
他们并行至附近的礼堂。
礼堂里,正前方的舞台上拉着一条横幅,应该是上次活动后留下的。
沈靳之松开程沐则的手,向舞台右侧的讲台看过去:“上学那阵,我几乎每年都要站在这几次,以至于我刚入职那年,作为新晋教师站在这里发言的时候,可以说是毫无新鲜感。
“那天,台下掌声雷动,他们脸上挂着比我还夸张的笑容。下台后,忽然有一个人问我,我为什么要做老师。”
听到这,程沐则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他侧身看向沈靳之:“你怎么回答的?”
沈靳之嘴角一勾,低浅的笑声听着更像是自嘲:“说实话,他问住我了。从研习课业到步入职场,我走的每一步都在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没有分毫差错。我知道我的目标和终点,却不知道自己到达目的地的意义。”
程沐则没说话,他总感觉沈靳之好像在剖开完美的外表,故意暴露出瑕疵给他看。
沈靳之淡笑道:“是不是有些意外,曾经的我居然这么盲目。”
但程沐则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变成更好的自己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沈靳之抬起眼,灰暗的眼底因为这句话点起了幽亮的光芒。
“能准确又具象地知道自己坚持的意义,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
“大多数人都在迷茫,剩下的那部分还有很多在试错调整,只有少数人能拥有这份幸运,总不能草率地说不够幸运的人都是盲目吧?”
程沐则话音微顿:“不过,你说‘曾经’,是你找到它了吗?
沈靳之扫过身边整齐排开的椅子,笑道:“帮更多人找到这种得之不易的幸运,不就是我的意义吗?”
程沐则歪歪头:“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回想沈靳之刚才的话,他有些好奇:“学长,站在那儿作为代表发言是什么感觉啊?”
沈靳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移动目光到台上:“你或许可以上去试试。”
听沈靳之这么说,程沐则的内心蠢蠢欲动。但想归想,如果真上去,貌似还挺傻的。
沈靳之劝说着:“以前有个人和我说,摄影师需要体会百味人生,才能记录人生百态,你真不想试试?”
这句话为程沐则的幼稚给予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毫无心理负担地从舞台旁的小楼梯走上去,直奔讲台。
上大学的那些年,程沐则总是憧憬自己有一天能代表艺术学院上台分享讲说。
但摄影只是他的辅修专业,即便做的再好他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带着那份遗憾,程沐则按捺着喜上眉梢的兴奋,双手撑在讲台上向下张望。
会场的大门敞开着,整齐的光块从高高的门顶向下切割。
沈靳之向前走动着。
光线里融进细腻的尘埃,飘然飞舞,隐匿在光中的人影手捧鲜花,向舞台靠近。
那一瞬,程沐则的心脏皱缩着疼痛。
他沿着楼梯跑下去,向那个靠近的身影迎了过去。
鲜花的芳香入鼻,掺杂着相逢的欣喜。
“阿夏,毕业快乐。”
程沐则抬起双手想要接住那捧鲜花,虚幻的光影突然清晰起来。
“阿夏?”
沈靳之托着他虚抬的双手,唤着他的名字。
程沐则一时激动,反抓住沈靳之的手臂,多种复杂的情绪阻塞在喉口,堵住他所有想说的话。
一分钟后,程沐则咽下了那些话。
他知道,问了也没用。
但埋在他心底的那份怀疑,已经从原来的六成提到了八成。
程沐则松开沈靳之的手臂,讪笑道:“我没事,就是学生时代的执念达成了一半,情绪有点不受控制。”
他刻意拍了拍自己背包里的书,转移沈靳之的注意力:“下一站去哪?顺路的话可以还掉上次我在图书馆借的书吗?”
于是,行程直接换成了去图书馆。
走进大厅,程沐则自觉地右转。
沈靳之拦下他,朝验证的闸机口瞟了一眼:“这边。”
“啊?”程沐则露出疑惑的神情,“我的卡不需要重新激活吗?”
沈靳之没有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在这边。”
见程沐则还是愣在原地,沈靳之直接抓起了他拿借阅证的手,按在了闸机的识别处。
通行指示灯由黄变绿。
就这样,程沐则神奇地进入了图书馆。
没有一种临时充磁的证件可以在两个月后还有效,程沐则很清楚这个事实。
一层的自动借还书机打着正在维护的标签,沈靳之提议先上楼借书,再一并去人工窗口处理。
程沐则同意后,两人坐上了电梯。
电梯到达三层,沈靳之站在经济类文献馆前道:“这里也是我以前经常来的地方,藏着很多我的过去。”
程沐则心不在焉地听着,指尖不停地搓动手里的借阅卡,百思不得其解。
直觉告诉他,借阅卡里藏着秘密。
他跟着沈靳之走进来,忍不住问道:“学长,我是怎么进来的?”
沈靳之浅笑一声,回复道:“说什么傻话,你不是刷卡进来的吗?图书馆的老师要是听见这话,肯定要抓你出去核实。”
程沐则没有理会他的打趣:“我的意思是这张卡早就是失效卡了,按理是进不来的。”
沈靳之明显没有回答他的打算,视线流连在书架间,上下找寻着可用的书籍。
可他走一步,程沐则就跟一步,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沈靳之抚了抚书脊,问道:“你真想知道?”
程沐则点点头。
“卡拿出来。”
程沐则有些意外,他乖觉地伸出手,注视着掌心里的借阅卡。
沈靳之低声指示道:“反面,右下角有个水印,看得清吗?”
迎着窗口的光线,程沐则小幅度地晃动卡面,彩色的水印写着“FC”两个英文字母。
沈靳之耐心地解释着:“津大的每位教师可以在图书馆办理一张借阅证副卡,主卡持有者对副卡的借书行为负全责,虽没有明文规定,但通常只开放给教师家属。”
程沐则呼吸微滞。
“FC,全称Family Card,是家属卡的标记。在图书馆的登记簿上,你躺在我的家属栏里。”
作者有话说:
记忆频繁复现,小程确认进度条即将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