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窝窝,山窝窝里地势不好,粮食都种不活几株。
而林启,则是背负着灾星的骂名出生的。
村子里有个传统,就是女人怀孕之后,要祭谢土地公土地婆,感谢二老赐下一子,保佑孩子平安出世,顺利长大成人。
但在那场祭祀里,三根香柱无论如何都点不着,林启娘急的头上直冒汗,手上都燎了个火泡,硬是没点着。
不知道谁嘀咕一句,这怀的什么玩意儿,土地婆都不认,八成是个怪胎吧?
林启娘听完,脸色都白了。
最后不得已,也是头一回破例,让村里的守村人去点。
守村人——一些比较落后的山村至今还有这种说法,老话讲叫“无傻不成村”。
凡是兴替了数代人的村庄中,都会有一个呆傻之人,也许是小时候发高烧没治好,但也没啥人在乎了。
老人说,守村人又叫镇灵人,镇八方邪魅,三煞五疾,多为前世大凶之人,在临死之前悔改,来世三魂去一、七魄失二,今生镇守一方,报前世孽债。
而林启村里的这个守村人大壮,又在林启未来的人生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壮先是平了村民们的猜忌,接过林启娘手里的火柴擦亮,伸到香柱上头去。
啪地一声,香柱着了。
村民们说林启是个怪胎的议论声,这才算是停了。
但也是从林启新年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村里便开始了大旱,整年滴雨不下。
结合林启娘怀林启时祭拜土地公婆的事,村里人便认定是林启的出生带来了灾祸,指着林启爹娘鼻子骂林启是灾星。
这还不算最过分的,更有甚者,甚至往林启家门前泼大粪、尿水,扰的林启家里整日不得安宁。
但即便如此,林启爹娘还是护着林启,家里哪怕只有一滴米汤,也是灌进林启嘴里的。
直到那年秋天。
村里的存粮实在是顶不住了,等不到来年收成,村民们要么上街要饭,要么在家等死。
饥饿和恐惧的双重逼迫,把村民们的愤怒生生给逼出来。
众人纷纷带着铁锹农具,开始砸林启家院门,让林启爹娘把林启交出来祭天,求龙王息怒降雨。
林启娘在屋里吓得抱着林启直哭,林启爹坐在窗边连着抽旱烟,叹气声就没停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守村人大壮来了。
灾成这样,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也不知道平时吃百家饭的大壮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点没瘦不说,还结实了点,往林启家门口一坐,跟一座小山似的。
“大壮,你让开,这里的事你不懂,屋里那东西就是个灾星!”有人对大壮说。
大壮哼哼了一声,歪过头去:“不成,不成……养……养!”
都说守村人镇八方邪魅,三煞五疾,大壮憨憨傻傻地往这一坐,嘴里胡言乱语着,还真没人敢动他。
晌午,村民们终于被消磨了最后一点耐性,开始上手推搡大壮。
也在此时,远远地传来一阵小调,说不上是什么乐器,悠扬动人,好像能抚平人一切焦躁的心情。
林启娘哭了一上午,在听到那阵乐声的时候,心里的郁结一下子就通了。
外面的村民也都停住手,转头望向发声的方向。
远远的村口,一个老头笑眯眯地朝着这边走来,穿着劳动人民身上最常见的白汗衫,灰色化纤裤子,一双黑布鞋,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
唇边吹着一片叶子,这乐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老头走到林启家门口,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村里有二百二十七口人,只要你们放过这户人家,速速离去,我给你们二百头羊,帮你们挺过今年。”
这一句话,止住了村民们的怒火。
二百头羊,均分到每家虽然不到一头,但对村子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别说挺过今年,挺过明年都不是问题。
但这种好事,咋能因为林启这个灾星,就落到村里人头上?
很快就有人发问了。
“你是谁,俺们凭啥相信你?”
老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他说:“我也不是什么人,就是想认那个小小子做我徒弟。”
“等屋里的小小子到了七岁,我就来村里带他走。”
“你们缓老头子三天,我带着二百只羊来上门,三天之内我要是不来,你们再处置这小小子也不迟,如何?”
在场的村民纷纷面面相觑。
别说二百头,哪怕十头,换林启一个灾星,都是稳赔不赚的买卖。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一个灾星去换二百头羊……似乎,不,的确是个相当合适的买卖。
很快就有人要答应下来。
大壮坐在人群里,这时候也乐了,拍着手看向老头子:“行!行!!”
林启爹也坐不住了,从屋子里走出来,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对着老头就跪下了。
“愿意,我们愿意!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林启的师父!”
“谢谢你,谢谢你,能留下老林家这个独苗苗,你就是林启的恩人呐,我们老林家的恩人……”
“谢谢大壮,谢谢……”
对于当时的林启爹来说,别说六年之后林启会不会被带走。
今天谁能留下林启这条命,谁就是老林家的大恩人!
一边说着,林启爹作势就要下跪磕头。
老头子伸出手,托住林启爹。
看上去干干瘦瘦,行将就木,却硬生生有一股蛮劲,托着林启爹一个壮年汉子,让他死活落不下去这个头。
“小兄弟,屋里说罢!”老头子看着林启爹的眼睛,慢慢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