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说完,就用戴着隔热手套的手端起砂锅,将被纱布包好的砂锅嘴对准碗口,把滚烫的汤药缓缓倒进碗中。
还在思索她话里深意的林有期在旁边微眯起眼,瞅着她从容不迫地一步步药液倒入碗里,摘掉隔热手套。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
陆染在双手端药碗上边沿的那一刹那被烫了下,她立刻轻“嘶”一声,皱紧秀眉,本能地缩回了手,还很熟练地用手指捏住耳垂。
被烫疼的她连双脚都在不停地轻轻跺地。
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被烫疼了似的。
林有期忽的感觉这场面有些好笑。
而她在显露出笨拙的同时,又有点莫名可爱。
一看就没干过这种活儿,还说什么在家里给爷爷弄过。
小小年纪说谎倒是信手拈来。
就在陆染试图第二次去端碗的时候,林有期来到了她身侧。
他直接单手将药碗端起来,给她撂下句:“我来吧。”
然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单手拿碗出了厨房。
真的被烫的手指还在疼麻的陆染看着他高大落拓的背影,心想:这男人真是皮糙肉厚,这么不怕烫。
她都要被烫傻了。
嘶……
陆染打开洗菜池的水阀,开始用冷水冲刷被烫到的指尖。
耳畔被哗哗水流声充斥着的陆染根本没有听到客厅里的对话。
林老爷子见汤药是孙儿端出来的,还挺诧异地问了句:“小染呢?”
听到厨房有水声的林有期不知想到什么,弯唇哼笑了下,回老爷子:“在洗苹果吃。”
林有期再折回厨房时,就看到陆染立在洗手池旁,只伸出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水下不断地冲。
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的白雾往上升。
林有期打开冰箱,拿出挂面,抽出一小把扔进锅里,用筷子搅了搅。
懒得弄葱花调料等东西,林有期打算将就一下吃点清汤寡水算了。
他关小了点火,将剩下的挂面放回冰箱,随手拿了个苹果。
再转身。
她还杵在那儿冲手指。
啧。
有这么疼?
也太娇气了。
林有期问:“你要冲多久?”
陆染扭脸,看到他手里不算大的红苹果,连忙退到一边,给他腾地方。
林有期简单地洗了洗苹果,然后轻松一掰。
一颗苹果一分为二。
他把一半递到她面前,声音依旧低沉好听:“吃吗?”
正在轻轻掐手指想要麻痹疼痛的陆染一怔,垂眼盯着送到她眼前的苹果纠结了。
想要。
可是……没削皮……
苹果必须要削皮才肯吃的陆染犯了难。
林有期以为她不想吃,也没什么所谓,本来就只是顺便问问。
就在他要收回手的前一秒,陆染抬手接过了他给的半个苹果。
小姑娘漂亮的杏眼弯起来,脸上漾开浅笑,莞尔道:“吃。谢谢小叔。”
林有期哼笑了下,没说话,兀自咯吱咯吱啃苹果。
男人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时不时地滚动一番,又欲又性感。
陆染捧着半个苹果,瞅瞅大口大口吃苹果的他,再低头瞧瞧手中的苹果,想要下嘴又不知道从哪儿下。
磨蹭纠结了会儿,她终于在被他掰开露出果肉的那面,用牙齿在苹果肉上轻啃了一点。
没咬到皮。
陆染小心翼翼地吃苹果肉的时候,林有期早就三下五除二消灭掉了自己吃的那半个,这会儿已经将清汤挂面盛进碗里开始吃了。
不多时,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在厨房响起来。
陆染看着他碗里的一坨清水白面,“这有味儿吗?”
林有期瞅着她手里芯凹了一层皮却一点没少的苹果:“你这怎么个吃法?”
陆染:“……”无法想象,真的有味?
林有期:“……”不能理解,怎么啃的?
在林有期问出那句“你这怎么个吃法”的一瞬间,陆染下意识地往后背手,想把被她掏空薄薄一层果肉的苹果藏起来不让他看。
结果没料到一不小心磕到了手。
疼痛袭来,陆染手中的苹果“啪叽——”切面朝下掉在了地上。
这么看上去还仿佛是完好的半个苹果。
她的痛哼如同猫咪的呜咽,特别奶,听起来楚楚可怜。
端着碗的林有期循着望过去,就看到她被磕碰的那只手的手背处染了一片极其明显的红。
就碰了下,怎么能红成这样?
好娇气的小姑娘。
林有期单手端碗拿筷,弯身捡起地上的苹果来。
陆染一紧张,怕他又揶揄自己怎么啃的苹果,来不及多想就瞬间冲到了他面前。
她从他手中夺走那半个苹果,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林有期皱眉:“?”
不仅娇气,还浪费。
好好的苹果就这么给扔了。
洗洗再吃能死还是怎么的?
“小叔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陆染低垂着眼睫,脸色泛着红晕,她声音轻细地说完,就咬着下唇快速离开了厨房。
来到客厅后,陆染乖巧礼貌地适时提出:“曾祖,林爷爷,二爷爷,时间不早啦,明天学校还有事,我该回去了。”
林锦程慈爱地对她温声道:“你小叔过会儿就走,让他送你回。”
要是没有厨房的插曲,陆染肯定会特别乐意!
但是她刚在他面前出了个小糗,总感觉这会儿那男人肯定在厨房偷笑她。
脸皮薄的陆染立刻摇头,一副很懂事的模样,说:“还是不了,小叔时间宝贵,我叫车走就好。”
林锦程怎么会放陆染一个小女孩儿大晚上独自叫车回去。
“那就让你杨伯伯送你。”
林锦程口中的杨伯伯,就是他的警卫员杨峰。
陆染这次没有推辞。
到了住的地方,陆染一进卧室就看到堆在梳妆台上的一大摞书,和化妆品护肤品混在一起,简直格格不入。
昨天她把书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后就随手放在了那儿,本想睡前收拾一波,结果拖延症犯了,直到现在她都没规整。
陆染自己都看不下去这么混乱的桌子。
她把这些书抱起来,想放进客厅那个有玻璃橱门的书柜里,正巧还可以防止书落灰尘。
结果陆染在拉书柜门的时候才发现拉不开,柜门上有钥匙孔,但是没有钥匙。
她翻了几个抽屉都没找到钥匙,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找林有期问一下。
陆染捞过手机,点开和林星浅的聊天框,给林星浅发了条语音。
“星浅,把小叔的微信推给我一下吧,我想问问他书柜的钥匙搁哪儿了,我现在打不开书柜。”
林星浅很快就把林有期的微信名片发了过来。
他的微信头像是在日落满天时一个男人的背影照。
漫天的橙红包裹住黑色的挺拔轮廓,却莫名的和谐,仿佛这个落拓的人影和背景里广阔的天际和绵延的山脉彻底融为了一体。
微信名字只有简单的一个数字——7。
陆染把备注改成了“糙汉7”,然后给他发了请求过去。
再返回,就看到林星浅发过来的几条新消息。
林星浅:【你走后曾祖和大爷爷又在催小叔相亲要他赶紧成家hhhhhh】
陆染登时有点窃喜,他还没有女朋友!
随后她又看到林星浅接连发来两条消息。
林星浅:【唉,我也不懂为什么小叔这么帅的男人没有女朋友(摊手,相亲几次都失败】
林星浅:【陆染,你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小叔,根据你今晚对小叔的了解,你觉得小叔怎么样呀?我想知道那些个相亲对象大概都是怎么评价小叔的。】
陆染很认真地想了想。
这个男人长得确实帅,身材也棒,声音好听,也有些绅士风度。
就是……
想到昨晚和今晚的一些细节,陆染摁住手机屏幕,说了几个字,松开发送。
此时的林家。
林星浅一个人靠在窗边,远离长辈,正全神贯注地和陆染聊天,全然不知道林有期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吃完面从厨房出来,本想应了那个丫头的要求顺路送她走的,谁知人早就溜了。
林有期倒也不着急离开了,又在家里陪了几个长辈一会儿。
现在,在走之前想嘱咐林星浅几句的他刚停到侄女身后,就听到林星浅的手机里传出一句慵懒如同小猫喵呜的细软声音。
“小叔啊,太糙了。”
女孩子在说“小叔啊”这三个字的时候,尾音还轻轻地卷起,格外勾人撩拨。
这声音他听到过。
林有期眯了眯眼,被气笑。
林星浅这才感知到身后有人,立刻扭脸望过来。
在看到林有期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登时吓得差点当场离世。
“小……小叔……叔,”林星浅结结巴巴地为陆染解释:“我们……我们就是瞎聊!你别往心里去。”
林有期没回她,只是神色自然语气如常地嘱咐她虽然上大学了,也要记得多回来陪家里这几个长辈吃饭,不要让他们太操心。
林星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等林有期拿了车钥匙离开,林星浅立刻给陆染发消息通风报信。
林星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星浅:【陆染我对不起你!刚才你那条语音不小心被小叔听到了!啊啊啊啊啊我跪下来给你道歉呜呜呜呜我不该开外放的qwq】
陆染刚发了一条朋友圈:“呜呜呜呜被热汤药碗烫了下手指疼哭惹qwq”
屏蔽了“家人”这个标签分组。
然后她返回微信主页面,刚看到自己被林有期通过好友,还没来得及问他书柜的钥匙在哪,下一秒就看到林星浅发来噩耗的陆染:“……”
现在再去找他说“你在我心里除了有点糙其实哪哪都很好”还来得及吗?
反正换作是她,她是绝壁不会信的:)
没救了呜呜呜呜!
根本挽回不了了!
陆染捧着手机,磨蹭了好久都没敢戳开林有期的微信找他。
最后只能去欺负林星浅发泄一下了。
拖延症晚期患者陆染被刺激的崛起,突然勤奋起来,开始给林星浅写实体书的特签。
然后她把自己特意给林星浅在实体书上写的特签拍下来,发送。
特签的内容是——
To亲爱的:
今夜繁星浅浅,
适合想你。
就在她在输入框编辑“本来打算送你的,现在不想给了呢”这句话时,聊天界面突然蹦出一条新消息来。
是对方发的。
林有期:【做梦呢你?今晚阴天,没有星星。】
陆染:“?”
陆染盯着自己发过去的那张亲笔特签的图片:“……”
下一秒,林有期亲眼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陆染”撤回了一条消息。
林有期:“……”
啧。
须臾,陆染又收到了他的新微信:【亲爱的是你能叫的?】
陆染心说你误会了,你看的那个“亲爱的”还真不是叫你的。
不过……我确实想成为能有资格叫你一声“亲爱的”的人。
她当然没有回,决定把装鸵鸟进行到底。
然后,没多久,男人又发来一条:【我哪糙?】
陆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