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握着那把铜制拆信刀,转过来,一只手指抚过握柄上的浅浮雕图案。两只猎犬把一只鹿围捕得走投无路。这件作品,他心想,真是巧夺天工。
那个女人就像那把拆信刀一般精致完美,耐心地站在柜台后头。他问女人是否知道这件作品的背景。
“哦,当然,这是把裁纸刀。新艺术风格,或许是法国的新艺术,也可能是比利时的。”
“比利时?”
“上面有标记,”她说,“在背面。”他把拆信刀转过来,她递给他一个有鹿角柄的放大镜。“肉眼很难看见,或至少是我的肉眼。看到没?”
“德弗里斯。”
“戈弗里·德弗里斯,”她说,“或者按法文念成戈弗德瓦·德弗里斯。我不知道你比较喜欢哪个。他是比利时人。我以前有个他做的青铜圆形大奖章,好几年了,很漂亮,直径足足有三英寸半。一面是利奥波德二世,那把值得炫耀的大胡子可比他本人还要高贵得多。你知道利奥波德二世吧?”
他轻松地咧嘴笑了。“我想,”他说,“他是介于利奥波德一世和利奥波德三世之间吧。”
“事实上,他的王位继承人是他的儿子阿尔贝特,利奥波德三世还要再晚一些。二世就是把比属刚果当成个人封邑统治的那位温和人士。他把当地居民视为奴隶,对待他们比蝼蚁还不如。你还记得那些当地原住民双手被砍掉的照片吗?”
她自己如果被砍断了双手会怎么样?“有点印象。”他说。
“可是他看起来还不错,”她说,“尤其是在青铜器上。另一面有匹马,看起来还比利奥波德好看。它是匹役马,这种大型马现在只有在百威啤酒的电视广告里才看得到了。只不过奖章上那匹是佩尔什马,而百威啤酒广告里面是克莱兹代尔马。那个奖章是某个农业展颁发的。或许就相当于世纪之交时的拖拉机比赛。”
“你还有那个奖章吗?”
“我本来还以为会永远拥有,不过几个月前,有个收集马的人看到它,就买走了。我或许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奖章了。”
他手上翻转着那个拆信刀。很漂亮,而且他喜欢握着手里沉甸甸的感觉。
“你刚才说世纪之交?”
“我想德弗里斯用法文说是fin-de-siecle。或者是佛兰德斯语。我不能确定具体的制作时间,不过一定是十九世纪末或二十世纪初。”
“所以它大约有一百年了。”
“差不多。”
他用大拇指掠过刀尖,相当锐利,刀刃则不是这样。这把刀是用来拆信的,不能用来切割。
不过可以用来刺戳。
“可以问问价钱吗?”
“两百。”
“好像很贵。”
“我知道。”她用安抚的口吻说。
“你可以给我打折吗?”
她考虑着。“如果你付现金,”她说,“我可以自行吸收营业税。”
“所以加上税要多少,两百一十六?”
“其实还要多几块。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算,你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可以省几元几角几分。”
“不过我要付的,”他说,“就是两百块。”
“然后换来一件历史作品。”
“能够得到一件——”他极短极短地停顿了一下,“历史作品,当然再好不过了。”她注意到那个停顿了吗?这种事女人好像不太会忽略,而且他感觉她注意到了,但决定不予理会,脸上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迹象。
他皱起眉,再看了一眼那个浅浮雕,观察那两只猎犬及其猎物。这件工作花不了几秒钟,他心想,只要手握住这个刀柄,毫无预兆地刺入。他想象着那个动作的画面,他的手由下往上一插,尖锐的铜刀尖从最下面一根肋骨下方进入,往上直达心脏。他想象着在柜台后的她还没瘫倒在地之前,甚至在生命之光尚未从她双眼退去之前,他便已转身走到门口。
可是他碰过很多东西了,展示柜的表面印满了他的指纹,而玻璃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
“我想我就买下了。”
“也难怪你会想要。”
此外,这样杀人太快了。她根本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快手杀人有时会非常有满足感,但在这件事上,他希望她亲眼看着死亡逼近,他希望目睹她失去自信,失去那种令人讨厌的泰然自若。
他想着到时候要怎么对她下手,觉得鼠蹊间一阵骚动。但他脸上完全不动声色,同时叹息着投降,从皮夹里掏出钱来数。她收了钱,用卫生纸将那把拆信刀包起来,装进一个纸袋。他告诉她不用收据了,然后把买来的刀子放进外套内里的胸袋。
“谢谢,”她说,“只是让你知道一下,我不认为你买贵了。麦迪逊大道上的店可能会卖你五百块。”
他笑了,喃喃低语着,转身朝门走去。可是,啊,老天,他真想杀她!他不想等,他想现在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