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戈壁之中,太阳展现出无情的一面,释放无穷热量炙烤着大地。
一块岩石下方,难得有狭小阴影,一只蜥蜴嘴里叼着刚刚捕获的昆虫,留意附近没有天敌后,赶紧吞咽下肚,然后吐出舌头舔了舔眼珠。
此时周围地面微微震动,细小沙粒从岩石洒落,蜥蜴受惊地逃回洞穴中,却不料地底发出沉闷响声,伴随剧烈震动,地表岩层被巨大力量撕裂。
飞尘冲天、地陷为谷,就见一道如山身影,于激荡沙尘中隐约浮现,一股超凡伟力蓬勃涌出,让方圆数哩之内所有生物,陷入嗜血狂暴之中,哪怕是蝼蚁虫豸、蜥蜴毒蛇,都不由自主地朝着最近的生物发动攻击,进行无差别的残杀。
随即便是一声长长的嘶吼,好似雷暴传遍戈壁,被吼声吹散而开的沙尘,再也不能遮掩超凡伟岸的身躯,那是兽人之神、血怒之主、无休止的征服者——古什姆,撕开大地挣脱而出,以本体降临主物质位面。
将近两百尺的身高,以超巨型都不足以形容,让人无法想象到底要怎样的肉体和骨骼强度,才能支撑这样一位兽人之神站立在大地上。或许这就是神明与凡物的差别,主物质位面的规则也仅能对祂进行有限的约束。
忽略大得超乎常理的体型,古什姆的外貌就是一位寻常兽人,肤色灰绿,瞎了一只眼,身穿破旧甲胄,双手提着战斧与棱齿大棒,表面沾染着无法清洗干净的血渍,象征祂永无止境地征战杀伐。
“亵渎者,还不现身?”
古什姆屹立在戈壁之上,回望被自己撑开的地缝,一股沸腾的怒意交缠着染血战斧,随即朝着地缝隔空一劈。
一时间,天地失色,染血战斧劈出了奔流的光芒,直接贯入坚实地壳,像是撕开莎草纸般轻易,神力斩击一口气延伸了数哩距离,深入地底。
“靠!开什么玩笑?!本体被主物质位面压制,居然还能这么强大?!”
半空中传送光芒闪现,多拉贡、依丝黛与玄微子一齐逃离地下空间。方才古什姆那一记斩击带着劈开空间断层的威力,直接击穿了错综复杂的幽暗地域。此刻因为神力斩击,导致幽暗地域发生大面积坍塌,地表也相应爆发地震。
俯瞰大地,漆黑裂痕毫无规律地延伸扩张,卷起惊天沙暴。
多拉贡朝着玄微子骂道:“之前兽人召唤的古什姆,根本没有这种本事!你到底能不能对付祂?!”
“阁下还请冷静,你可是法师啊。”玄微子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察觉到那并不是古什姆自身的力量,而是来自祂手上那柄战斧。”
“那有什么区别?!”多拉贡一边说,一边从次元口袋里掏卷轴:“这下真让你搞砸了,把‘首脑’赶走,结果引来古什姆。打完古什姆,还要对付拿撒吕依,我真是疯了才同意你的做法!”
“多拉贡阁下没有疯。”玄微子两手虚托,盘着紫晶球,肉眼可见晶球之间,有一团错综复杂、变幻莫测的银光网罗。
这是玄微子从“首脑”那里篡夺的灵能网络,哪怕只是仅存的部分残片,却也是蕴藏了万千信众所积愿力。
信仰愿力并不直接等同于灵能,普通信众的信仰是驳杂的、粗糙的、浅薄的,但在集体与族群层面,却是有相对一致的色彩与基调。
“首脑”的灵能网络便是从中汇集、截取,并加以提炼,以滋养它的神道法身不断壮大。
可以说,玄微子就是从“首脑”那里窃取了部分神力本质,哪怕只是化身之躯,这一刻也有与古什姆一战的本钱了。
就见玄微子祭起照影含光鉴,悬于身后,化作一轮银光,如月轮洒下无尽清辉,照射着伟岸的兽人之神。
古什姆抬头遥望,双方遥隔一哩有余,狂暴灵光满溢方圆数哩,让空气中都充斥着狂性的冲动。普通人只要看见古什姆,都会当场失智发狂,哪怕是兽人,也会陷入本能的狂怒,一往无前地冲杀。
偏偏玄微子施法洒下的如月清辉,如同广域的“宁静术”压制住狂暴灵光,就连飞扬的沙暴也被抚平下来,空旷平坦的大戈壁上,天空隐约被两种色彩、两股情绪所笼罩。
无论是真龙的龙威,还是卡斯塔的恐惧灵光,又或者是古什姆的狂暴灵光,本质上都是这些存在跟世界联系与转化的外在表现。就如同玄微子本尊的“九真玄光”,是身心彻底转化后的成就。
这并不属于法术或类法术,甚至不是超自然能力,而是生命与灵魂迈入超凡层面的特异能力,是将内在的自我投射到现实。
从这一点来说,心灵异能追求以心灵干涉、侵蚀乃至穿透物质现实,倒是最接近各种灵光的作用本质。
玄微子化身忽然明白,自己所修炼三部解结法,之所以没有单独强化惑控系灵能,恐怕是因为专精身中任何一部,都不足以体现以“心胜于物”的灵能真谛——惑控他人心智不过小术,欺骗世界才是大能!
“艾斯卓!!”
古什姆发出震天动地的大吼,祂周身狂怒化为肉眼可见的红焰,如烽火狼烟,冉冉升起。
“天天被认错,我也是服了。”
半空中的玄微子自嘲发笑,不过他也因此明白一点,自己领会心胜于物的灵能真谛,半巨人显然早就开创了。以至于相比起外貌、灵魂,这种灵能真谛才是半巨人、乃至于艾斯卓的招牌。
就见古什姆抡起染血战斧,再度朝着玄微子等人隔空劈来。这回玄微子做足充分准备,他抬手虚划,残破的灵能网络展开为一面壁障,如光流般的神力斩击并没有击穿灵能壁障,而是被陡然拉长了空间距离,然后抽丝剥茧般瓦解掉神力斩击。
“好特别的神器,应该不是你自己打造的吧?”玄微子盯着下方的古什姆问道:“战斧本身有裁切与重构空间规则的力量,但是你没办法完全呈现,只是仗着神力挥动战斧,产生空间断层,爆发出指向性的攻击。”
古什姆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玄微子。对方也懒得计较,然后朝一旁问道:“多拉贡阁下准备好了吗?”
“你别吵!”多拉贡没好气地驳了一句,他眼下双手展开了一份长长的卷轴,点点咒文脱离卷轴飞出,结成一幅立体星图,深邃的奥术能量绵延到视野尽头,在极远处产生呼应。好像对着幽谷大喊,片刻后才有回音。
“喂喂,那个兽人大块头好像要扑上来!”依丝黛一咬牙,变回银龙原貌,双翼一振护在多拉贡和玄微子身前。
“放心,祂动不了。”玄微子扬手一推,残存的灵能网络尽数释放而出,化为一道弥天盖地的星光蛛网,朝着古什姆罩下。
“首脑”本身不是蛛人,但它跟蛛人相处久了,灵能技艺自然也跟它们相近。尤其是用星光体编织为蛛丝的灵能蛛网术,具有极其强力的束缚效果。就连那些蛛人身上所传的轻薄衣袍,也是用自身蛛丝与星光体融合制作而成,防御效果比秘银链甲衫还要好。
古什姆那庞大身躯奋力一跃,周围地面轰然下陷,双脚离地不过百尺,迎头就被巨网拦住,尽管拉出很长距离,架不住星光蛛网极其坚韧,硬生生将这位兽人之神扯了回去。
古什姆怒不可遏,战斧巨棒左挥右砸,靠着神器战斧裁切空间的效果,那粗如梁柱的星光蛛丝纷纷断裂。但整张巨网像是活物般,从四面八方再度缠上古什姆手脚。
心灵异能配合星光体,可以有极其灵活的变化。巨网扭动间变成“星光蔓生怪”,化作银辉浓雾裹住古什姆,甚至往祂口鼻耳洞钻入。更外围的星光体盘旋固结,居然要形成一座山峰大小的“星光茧”,试图彻底困住古什姆。
“别妄想再控制我!!”
古什姆一声咆哮,超凡神力爆发而出,化为血怒红焰,直接将周围星光体一举蒸发殆尽。
“啧啧,真是凶残。”玄微子想到当初柴堆镇外遇到的卡斯塔,尽管那只是一道分身,可玄微子本尊凭借“帝一威武法相”,还是能够成功将他拿下。
如今面对古什姆的本体,传奇心灵术士加上残存的灵能神力,却只能与之勉强对峙,可见真正的不朽存在都是极度强大,并非寻常传奇强者可以轻易击败。
其实像古什姆这样的不朽存在,受到兽人的崇拜信仰,跟真正的神明也没什么差别了。受信仰愿力而成如斯魁伟法身,汇聚兽人种族血怒狂性,升华为概念内核。
坦白说,古什姆比起卡斯塔、深海乌贼这样的不朽存在,显然要更加接近神只。但是否更加强大,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了,你们让开!”
多拉贡准备稳妥,就见他笼罩在莹莹放光的咒文星阵之中,双眼燃起苍蓝色的奥能光芒,他双臂缓缓高举,好像艰难地抬起重物。
就听得戈壁大地再度传出咔咔迸裂声响,以古什姆为中心,半径达到一哩的地面被传奇法术的力量掀起,山脉量级的庞然土方拔地而起,朝着古什姆包围倒卷而去。
换做是别的时候,古什姆早就一跃而开了,可祂此刻还要承受着超乎寻常的重力。足以把黑铁魔像压成铁饼的超重力场,古什姆纵使是超凡之身,却也照样被压得抬不起头、腰背佝偻。
玄微子见状暗暗吃惊,多拉贡确实有狂傲自信的底气,如此移山倒海的传奇法术,玄微子也就是在暮光王廷见烈风领主施展过。可对方是至高妖精,又占有地利,而多拉贡是要在主物质位面展现这种地形修改的法术,难度可是大得多。
放眼滔天沙尘,山移地走,强悍如古什姆也被群山包裹封印,结结实实地将祂挤在内中,就算是超凡之躯,也免不了要承受山岩碾压。
“怎么样?”多拉贡放声大笑:“我管你是什么兽人之神、不朽存在,在传奇法术面前,就是一头待宰的猪!”
玄微子对此不置可否,他专心留意着地上那座足有三百多尺高、类似金字塔的雄伟岩山,那可不光是用岩土将古什姆压在内中,也是以极为强力的“禁锢术”,将古什姆封印起来,并且让他的物质形体不断趋向石化与固结,连思维意识也会被停滞下来。
可多拉贡没高兴太久,金字塔岩山深处忽然传出如心跳般的搏动,血怒红焰从岩山中散逸而出,整座山被笼罩在大蓬火焰中,内中的禁锢效力被更为纯粹的力量强行破坏。
随即轰然一爆,整座岩山当场解体,无数岩石如雨飞射,大块的如城堡宫殿,小块的也堪比粮仓农舍,瞬间如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席卷四方!
“靠!”多拉贡吓得骂街,在场两人一龙毫不犹豫施展传送法术远遁,这样的大爆发,根本没法抵挡,随便一块巨石飞陨撞击,就能摧毁一座城堡、一段城墙,千军万马在此,也是蝼蚁般渺小。
过了几分钟后,玄微子三人才心有余悸地悄悄传送回来。空气中尘烟弥漫,地面好像被神明用勺子舀走了一块,留下半径将近三哩的凹陷。
“这就是待宰的猪?”依丝黛低声对多拉贡讥讽道。
多拉贡按捺怒意,沉声说道:“祂算是有点本事……喂!现在怎么办?古什姆都死了。”
后面这句话现在是对玄微子说的,可他表情微妙,捧着照影含光鉴说:“我看未必,而且……呵呵呵,他可来得真快啊。”
就见地陷中央,身形萎缩成普通兽人体型的古什姆跪倒在地,祂的双臂被魔法锁链缠住,锁链接在旁边一圈破土而出的漆黑方尖碑上。
而在方尖碑外围,站着一名身穿紫袍的法师,他转过身来,抬头望向玄微子等人。漫天沙尘自动避开他的冷漠目光,与他对视之人,顿时感觉被强大法术锁定!
方外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