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框颇似美术馆里用来挂巨幅名作的那种,其平面面积足可使它独占一面墙。表面虽没有玲珑的花纹雕饰,但两张“主桌”的客人看得最清楚,它结实的做工增加了自身的厚重感,恰当的比例带来了额外的审美效果,那酒红色的木料更是从典雅中透出一丝华贵。倘若“主桌”上有识货之人,便可辨识出这木料绝非一般品质,价格定然不菲。
待郑浩辉的手放开绳子,让那“最美满的结局”悬空停留在主席台最引人注目的位置,买椟还珠的故事,成了最适于被套用过来反应这时候大部分客人感受的典故:装在贵重画框内的依旧是一张风格简练或是说幼稚的“火柴人”漫画。这张画的画面固然更加开阔,上面的形象也有所放大,在灯光映耀下显得更清晰一些,可是令但丁大吃一惊的是,画中的“火柴人”居然没有头!
一截截曲线汇成的一片云海间,两名火柴人相拥于钝角状的山巅,高高升起的黄灿灿大圆球疵出一根一根的光芒照耀着他们。两人的身躯不再是“粗火柴棍”,而改由上短下长的梯形构成,梯形侧边生出了小翅膀,正上方则飘着金色的小环。唯独金环之下有小块的空白——那本应是圆圆的“火柴头”出现的位置。
“我要告诉大家的就是:遇见我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也最最幸福的事!”新郎不知从哪儿拿出两支画笔握在手里,“可能大家会觉得这话太俗套了,或者太肉麻了,没啥特别的。可是,这就是我心底真实的感触,最最真实的!因为在她走进我的人生之前,根本没多少人在意我发自内心的真实声音,而且,从没有人像她这样把这些心声听得这么认真这么耐心,更没有谁和她一样深入到我的感触中!她是如此贴心,如此善解人意,不管我干的是好事还是傻事,她都能读懂我的心事,用她的善良和温柔宽慰我,勉励我。她会把我的情感体验视为她的,并主动把她的情感体验与我分享,让我们两个通过这种心灵的交流一起安抚各自的情感。啊,真的,我们的爱情以彼此知心为基础,我们是真正的心有灵犀!”
他的笔与他的手、他的声音一起颤抖着,来宾们纷纷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但丁和李芸清却都在心里犯起嘀咕:他老婆不是心理有问题吗?正在纳闷儿,郑浩辉跨上两步,对着画中的“火柴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大家一定已经看到了,这幅描绘我们最后的美满结局的画上,两位主人公并不是在我们今天这样的婚姻殿堂里,这是因为,我和我的妻子此时此刻身在此地,心已经超然物外,升进了仙境!不过,这画还没有画完,我没有画主人公的脸,因为我早料到在今天这个时刻他们的脸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却想象不出究竟会是什么样。所以我决定,当这个时刻来临,让我和我的新娘一起把他们的脸画上去,亲手为我们最美满的结局添上最后也是最浓重的一笔!”
哗哗哗!礼堂正厅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大声叫好。可但丁没有这般欢悦,反而有种异样的感觉:画里的场景并不像人羽化登仙,更像是灵魂离开**上了天堂。此外,两个火柴人的翅膀不知为何画得也不像长着羽毛的肉翅,而像蝴蝶翅膀,令他一下联想到了梁祝……对于怪力乱神的商益明来说,这样的细节出现在庆贺婚礼的画上多少有点儿不祥的意味。
“好好好!”主持人走到郑浩辉身边,“非常非常感人,我是的的确确被郑先生和贾小姐刻骨铭心的爱情打动了。在座的各位之所以献上你们的掌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对吗?”“对!”众人响亮地答道。主持人拍拍郑浩辉的肩膀,故作严肃道:“不过,新郎官儿,有一点我得纠正你——你们的爱情收获了美满,但这不是结局,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是你们两个人神仙眷侣般的幸福生活的开始!”
又是一阵“哗哗哗”和几声“好”。“郑先生,算上它,今天在此你一共展示给我们十幅浪漫的杰作。”主持人瞄了下手表,示意大家静下来,“欣赏”了台上的“杰作”两眼,“它的完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称得上十全十美。而这最美满的一笔,我相信是今天你为新娘贾妍小姐准备的最大惊喜。”说到这里,他狡黠地一笑,对郑浩辉道:“其实,我偷偷告诉你,有件事你不知道——贾妍小姐也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哦?她给我的惊喜,真的吗?”郑浩辉假装很惊讶。主持人展开手掌向后门一指,朗声说道:“当然啦,待一会儿,在那里,你就会看到了!”
灯一刹那又变得暗淡了,仅有一道白色光柱垂直落到后门门口,转瞬间相亲配乐被关掉,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六分钟过去了,被惨白的光线照射的门口依然不见任何动静。议论之声已纷纷泛起,要不是没有灯照着,新郎和主持人也难掩脸上的诧异与尴尬。“芸姐,我去解个手儿。”但丁忽感内急,起身时小声儿跟李芸清打了个招呼。“嗯。”李芸清应着,心里又在想:他们的父母还不露面吗?
问过服务员后,但丁找到了厕所所在的过道。这条过道与礼堂侧门相通,一望可见,侧门外是一个小花园,草坪连绵,曲径交错,非常适合人们漫步散心。这会儿人都被吸引到了婚礼现场那边,除了像他这样偶尔来上厕所的人,这过道里里外外无论是客人还是工作人员,都没有一个人影逗留。
解完手,到洗手池边拧水龙头时,但丁听到了一种类似“嗡”的声音,十分轻微,若不是周遭没有其他的人和响声的话几乎听不见。但丁起先并不在意,不料等他洗完手关上水龙头准备出去,这声音断断续续仍在作响。
但丁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这不像是水龙头或者其他器具制造的杂音,也不像建筑结构自然产生的噪声,它似乎离得很近,但应该不是出自男厕所。洗手池侧面这堵墙挨着一间大约是用于存放清洁用具的小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但丁走到小屋门前,小屋的门关着,他把耳朵凑上了去。“嗡嗯,嗡嗯……”透过木制的门,他听得清楚了许多——这肯定不是什么东西在响,而是活物弄出来的声音!
会有人把猫狗关在这里面吗?不,猫狗和耗子动弹的声儿应该比这大。但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真的是……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门把手,随着他的一愣又猛地停住了。接着,他飞奔到侧门外面,恰好看到一个管理人员模样的人带着两个服务员推着一辆餐具车从小花园抄近道。“副经理先生,”但丁以婚礼嘉宾的身份叫住他,扫了一眼他胸口的小牌子,“男厕所旁边的小屋里有响动,听着好像有人被关在里头了。快去看看吧!”
副经理带着两个服务员跑过去,但丁紧跟着他们。“门没锁?”副经理一转把手,略感意外。他推开门,四个人拥上来一看,八只眼睛一齐瞪大了。
两个只穿着贴身内衣的女子,被韧性极强的胶带缠住手脚,封住嘴巴和眼睛,背靠背绑在一起,倚在挨着男厕所的那面墙边。“呜,呜。”她们的shen • yin声非常虚弱。
片刻后,副经理近前撕掉了二人嘴上的胶带,问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见她们低声哭起来,他忙说:“别怕,我们是好人,是这度假村的人。”一名女子抽噎道:“我们……我们是蛋糕天使。”“蛋糕天使?什么蛋糕天使?”副经理和服务员都没明白过来,但丁却在脑中将相关的几个词语闪电般地一串,登时联想到了“结婚蛋糕”,随口便问:“蛋糕呢?”
“不……不知道。我们本来是要推着蛋糕去新娘房的。没想……没想到半路有人把我们捂晕了,等我们醒来就已经这样了,呜……”
“副经理,新娘房在哪儿?”所谓“新娘房”的具体功能但丁虽不太明白,猜测到它至少是新娘待的地方却不难。“走到过道那头往右拐直走然后再……”副经理盯着门外比划着,转眼看见注视自己的“婚礼嘉宾”的眼色,想到了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吩咐两个服务员:“小陈,找个家伙儿把她俩解开,再找两件衣服先给她们穿上。小秦,你马上跟我去新娘房。”“得有人报警。”但丁提醒道。副经理点点头,改派小秦去办公室打报警电话,并让她打完电话再叫几个服务员到新娘房。但丁跟着副经理朝新娘房冲去。
新娘房的门敞着。“新娘小姐,新娘小姐!”还没进去,急得连她名字都忘了的副经理就喊了起来。不妙的是,房间里不会有回应他的声音。这片装点出几分温馨情调的小天地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甚至总体上还保持着整齐,然而梳妆台上翻倒了三瓶化妆品,一件洁白的婚纱被团成一团,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