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府,烫书轩,两日前来的那个蒙面人再次进到屋来。
“咱们的人已做好准备,请殿下示下,要做到什么程度?”
“应说尽说。”
“是。”阿感正要领命退下,却又被薄且叫住,“等一下。”
阿感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等不到殿下的后话,他不着急也不抬头,就这么等着。终于,听到殿下说:“有些不必让沈家知道的就不用说了。”
阿感还是那副木头人的样子,继续请示:“哪些是用知道的,哪些是不用知道的,还请殿下再明示。”
薄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阿感用着很得力,就是听音辨意差了些。不过这也可以算作优点,至少他不会自作聪明擅做主张,只要命令明确,他就能很好地执行。
面对这样的下属,薄且只能把话挑明了说:“只提她的出身,不用提她当乞丐时的事情。”
阿感明白了,这次可以领命退下了。
待人走后,薄且又看不进去书了,他费那么大周折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一次薄且也没能把深究进行到底,因为他一想到沈家来退亲的场面,就有一种天地宽的感觉,心境都开阔起来。
这种体验,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只有过一次。
就是在他得知他不是九王与九王妃的儿子时,那一次他穷尽全力想要的东西没了意义,而这一次,是他重新有了想要的东西。
阿感几日后来复命,他说:“殿下,一切皆已办妥,沈家的人不日就会回都城。”
薄且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七日后就是大弘的重要节日,祈福盛会。届时都城里所有官家会齐聚一堂,沈家应该会借这样公开的场合表明态度,与她撇清关系的。
不止,她不堪的身世还会随着这场盛会传遍整个都城,因为沈家不能落个无理由毁婚的坏名声。到时她想嫁的那些人家,不会再有人要她。
她若聪明,把她那一身反骨折软,他到是可以考虑不让她以尴尬的身份继续留在王府,他可以允许她住进佑前巷,他那个宅子里。
有期待的日子比起往昔,虽觉得过得慢了一些,但却没有那么无聊了,薄且觉得日子有意思了起来。
祈福盛会,真的是大弘的一场盛宴。都城中所有人家都紧张了起来,哪怕像程烟舟这样没资格参加的,已接连两日把沈宝用叫过来试穿戴。
“阿娘,会不会太隆重了?”
沈宝用指的隆重并不是她穿戴的有多繁复,相反,她养母的眼光很好,她身上戴的首饰不多不少且符合她的年龄。只不过她在沈家那几年长了见识,知道她所佩戴的每一件首饰都不便宜,所以才略有不安。
程烟舟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说:“不怕,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的,与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今正是该好好打扮的年纪,以前亲事没说下来,顾忌着府上的郡主与姑娘们不敢穿不敢用,现在好了,不怕抢了别人的光,不怕别人多想。”
阿娘说的是有道理的,再者,明日那场合沈家也是会去的,她这样妆扮不会被沈家看轻,还能给沈家挣面子。这样想着,沈宝用不再言语,专心照镜子。
程烟舟看着这样的沈宝用,感慨道:“当初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的好模样吸引了。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俊的丫头,一身烂布脏衣也挡不住风华绝貌。”
说到模样,沈宝用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她从没为此沾沾自喜过。
若她出身好,那拥有一副这样的样貌自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可惜她不是,她亲生母亲也不是,这副样貌带给她们的只有危险与苦难。
当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她为自己谋亲事的时候,她的样貌几乎是她唯一的资本了。
“风亭当时还说,这样的女儿以后找婆家可得擦亮眼晴,不能找那些个只看模样的肤浅之辈。”
程烟舟说着拉起沈宝用的手,把一只镯子亲手给她带了上去:“这是你养父留给你的,早就该给你了。”
可能是提到了亡夫,程烟舟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沈宝用知她心思,正要转开话题,就听外面有人大步迈进的声音,紧接着就见王爷进了屋来。
沈宝用看了她养母一眼,一是纳闷,王爷每次来都不通报直接进屋的吗?二是,也不知王爷进来前听到了多少。
二人同时给薄光行礼,薄光扫了沈宝用一眼,道:“来看你母亲?”
沈宝用听王爷点到她,恭敬道:“是,明日盛会,母亲特意把我叫来嘱咐,要守礼遵规,不可失了分寸。”
薄光:“你坐吧,不用站着。”
沈宝用见他不撵人,也不好他一来她就走,只能坐了下来。
程烟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正想找个理由让她回去,却听王爷问:“明日就穿戴这些去?”
沈宝用有些不好的预感,王爷不是没话找话之人,以前他来若是她也在,他都是无视她的。早在他让她坐下时她就该想到,事情恐不简单。
他问的话不是沈宝用能答的,程烟舟道:“是,特意选了一身,让她过来试试。”
薄光直刺刺地看向沈宝用,沈宝用注意到,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戴的这些个首饰。
薄光说:“你出去代表的是王府,我看你这些首饰还是轻贱了一些,来人,拿我私库的钥匙取些首饰过来,全套的都要。”
“不用了王爷,她年纪小,这些东西就足够她受用了。”
沈宝用也站起来:“谢王爷,但阿娘说的对,我戴这些就够了。”
薄光:“我说不够就不够,都给我换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定是听到了阿娘提及养父,还知道她这一身首饰皆出自沈家旧物,竟是霸道至此,连故人遗物都容不下吗。
程烟舟从没跟沈宝用提及她与王爷是如何相处的,上次亲手烧掉旧稿才换来她婚事畅通一事,她更是羞于让女儿知道。
她知道王爷又犯病了,若不按他说的来,他能干出拿贵重到让人咋舌的首饰来换了她这些旧物。于是她冲沈宝用点了点头,让她不要再说,安心接受。
首饰陆续地拿了来,薄光倒也不参与意见,只要拿的是属于他的东西就行,女儿家的玩意,爱戴什么戴什么。
他正看得无聊要移开眼,忽见程烟舟打开了一个匣子,一个金色的链子已被她拿出来一半,她发出感慨:“这是什么?怎么这样长?”
薄光一下子站起来把匣子拿到手中并扣上了它,动作一气呵成,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宝贝似的。
他这一番举动引得程烟舟与沈宝用都在看他,薄光自然地道:“这个还有别的用处,你们挑别的。”
母女俩不疑有它,继续从这堆价值连城的珠宝里找能适合沈宝用戴的。
薄光把匣子放在手边,他刚才没有说谎,这东西还真有别的用处,若不是今日被拿了出来,他都要忘了这么个奇巧之物。
他看向一直在忙活的程烟舟,一些想象的画面出现在脑中,他轻轻摸着盒盖,谁让她刚才又惹到了他,她说了他不想听到的名字,她又在以物思人。
所以罚她一点都不冤,薄光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
挑了好久,程烟舟与沈宝用才弄好,期间王爷称有事先走了,走时手中的匣子没拿走也没放回大箱中,而是让阿梓在溢福院找个地方放。
程烟舟只听了一耳,并未在意。谁知到了晚上,王爷一来就找阿梓要匣子。再后来,程烟舟于恍惚间想起,她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小时候,她被父亲带着在大集上看到过耍杂耍的。表演者趴在一个平面桌上,头昂起,有时嘴上还会放一个托,托上的分叉各放一个碗。表演者的手可以够到脚,身成反弓,这个技巧有个名字,叫小燕飞翅。
程烟舟很辛苦,辛苦到这段记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片段,她已没精力再多想下去,她连王爷的问话都要反应很久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很怀念他?因为他不会这么对你?我不怕你比较,你比较了又如何,还不是要面对现实,与其有工夫念一个死鬼,不如可怜可怜你自己,想想今后要怎么做,才能少受些罪。”
用来守夜的偏屋本该是阿?在的,但阿梓在王爷让她放匣子时就决定要换下阿?。阿?岁数在她们中最小,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一些的好。
果然听那动静,若是阿?在,真怕她少见多怪再生出什么事来,扰了王爷的雅兴,大家就要一起遭殃了。
第二天一早,王府所有人,除了程烟舟连梁姨娘都在列,一众人依次上了马车。
薄且待王爷上了马后,他伸手抓住下人替过来的缰绳,沈家人前日就回来了,但却没有往王府来,难道是想在宴会上当场退亲吗?可真是让人期待啊。
他朝马车列队最后面看了一眼,待收回视线,一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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