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钦于景纯来说,是童年和青春的记忆。这些年来的痛苦和喜悦,都掺杂着他的身影,无法割舍,更无法决断。她并不是个可以毅然决然忽视掉别人的人,尤其那个人还于她格外重要,她曾一度视卫钦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在那段黑暗而难熬的日子里,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脸庞,景纯就觉得无比安心。
可世间事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她和卫钦的关系,终究只能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她也曾默默在心里暗示自己,向卫钦靠拢,不能恩将仇报,然而每每见到沈烬南,这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她尽力了。
犹记得初中患厌食症的时候,景纯一个月内暴瘦了十五斤,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用卫钦的话说,那小胳膊细的,简直一碰就要断,那段时间太晦暗了,景纯办理了休学,阿婆也把甜品店关掉,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求她多吃两口饭。
可是,这并非劝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卫钦每天下午放学,都会特意绕远路去买正街拐角那家的煮丸子回来,阿婆劝不动,就换他来。景纯最爱吃那家店的丸子,可厌食症令她一见到食物就反胃,每次都是卫钦连哄带骗地喂她吃,她一个,他一个,两人合吃一份煮丸子,就算作是景纯一整天的食物储备了。
那时候的卫钦满满少年气,比现在更干净更清爽,有时候景纯能从阳台看到自家楼下站着各色各样的女孩子,都是尾随卫钦找过来的,手里要么捧着两杯热奶茶,要么攥着包装精致的小礼物,踌躇满志地等待她们的白马王子驾到。
景纯还曾打趣道:“卫钦,你的追求者队伍能从这里排出去两公里呢!”
卫钦笑着回答:“那队伍里有你吗?”
景纯咯咯地笑起来:“怎么会有我呀?我这么差劲,家庭差,出身差,身体也差,和她们不一样的。”
他眉眼低垂,默默地喂她吃丸子,片刻后才轻声说道:“那就算排出去十公里,也没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只当这是一句戏言戏语,可如今再回味,似乎于他们两人来说,早就有不知名的东西在牵绊着彼此。
哦,不对,是牵绊着卫钦。
一路陪伴在左右的少年,就这样渐行渐远,那是种无可奈何的挫败,仿佛是她在不经意间背叛了曾经那段不可磨灭的关系,扔下了那名如水般透彻的少年。
景纯怀着沉重的心事回了家。
年过得很热闹,厉辞和江左擎到的时候,饭菜都快准备好了,两人被沈烬南一手一个拎进厨房打下手。
厉辞委屈得很:“是你家这位爷磨磨唧唧的,关我什么事?”
江左擎哼了声:“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倒打一耙?是谁临走前找不到钥匙,求我一起翻箱倒柜的?”
“那才能浪费多长时间?你怎么不说,你非要赶在节骨眼上洗澡,结果停水了,老子累个半死给你从楼下水房打水,上上下下跑了不少于三趟,怪谁?”
“那能怪我啊?要不是你忘记交水费,大过年的物业也没上班,我会这么惨?”
“那你别洗呀!”
“凭什么,我付了住宿费的!”
“老子缺你那点儿钱吗?”
“管你缺不缺,我付了钱,就要享受应有的待遇!”
“你的命都是老子救回来的!”
“一码归一码,你少在这儿混淆视听!”
“我呸!敢情话都被你说了,我活该忍着?”
“呵,明明是你胡搅蛮缠,想往我身上甩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就要撸起袖子干仗,被沈烬南一声吼给镇住了。
“你们他娘的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砸场子的,啊?”他虎着脸,怒瞪着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嗤道,“这是我女人家,就算看在我面子上,也该懂规矩吧?这饭还能不能吃?”
厉辞:“能。”
江左擎:“能。”
沈烬南冷哼一声:“那就乖乖做事,否则我可以让你们一个星期都吃不下饭。”
两人绷直身体,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一副做错事的小孩子模样。
“明白。”
“好的。”
景纯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哎呀,这里不需要你们的,快出去快出去,我一个人可以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厉辞和江左擎没敢从善如流,相继戴上了沈烬南递过来的围裙,一个掌勺,一个切菜,默默做事。
景纯撅起嘴来:“真的不用啦,你们快去客厅!”
厉辞坚决摇头:“不,我炒菜特别拿手,不信待会儿你尝尝。”
江左擎誓死不从:“你就让我们做吧!我最喜欢拿刀的感觉了,不吹,切东西我绝对是一把好手!”
沈烬南冲她挑眉,颇有一番得意,像是在说,看,他叫来的兄弟就是不一样,既听话又能干。
就这样,厨房被三个大男人给占据了,景纯极不情愿地被赶了出来,一张脸像苦瓜似的。
晚上七点钟,所有饭菜端上了桌,连带着阿婆一共五个人,大家举杯相庆,迎接新年的到来。
老人家热泪盈眶,好久都没感受过这样热闹的氛围,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睛。
“我老了,无依无靠的,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她是我的心肝宝贝儿,直到昨天,我都以为她将来也会和我一样,冷冷清清地过完以后的人生,可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放了心。虽然还没有完全了解你们的为人,但我看得出,景纯很快乐,这就足够了,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入土,没什么牵挂。”
景纯喉间哽咽,笑道:“阿婆,你真是的,不准再说这种话了,你身体这么好,人也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还要再好好陪你活几十年呢,所以咱们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阿婆连连点头,抚摸着她的脑袋,“我们景纯长大了,也知道喜欢人了,阿婆这是高兴,懂吗?”
眼看着气氛要悲情起来,沈烬南及时开口,热络氛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儿个我们就陪老人家喝个痛快,咱们一醉方休!”
说罢,他一仰首,整杯辛辣的白酒便下了胃。
众人应声,也纷纷一饮而尽。
是啊,哪有那么纠结的多愁善感,人活一世,图个心安理得,贪个意满志足,且够。总想索取,就总在失去,凡事看淡一些,心平气和就能来去自如,万般执着便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几十年的岁月,恍然间就灰飞烟灭,爱就好好地爱,恨就坦荡荡地恨,不计对错,无问因果,甚好。
新年的钟声敲起,婉转而又庄严。
林纤在春节晚会开始前赶了过来,背着一大包零食,和景纯两人窝在沙发里大快朵颐。
阿婆早早回甜品店休息了,剩下三个大男人开始撸起袖子收拾残羹剩饭。
景纯又抓起一包炸薯片,“噗呲”一下撕开,正要往嘴巴里丢,被沈烬南厉声喝止。
“都第三包了,不准再吃了!”
她被吼得浑身一震,小心翼翼地回头瞧了一眼。
“小叔叔……”
“叫爸爸也没用!”沈烬南脸黑如炭,“少吃垃圾食品,明白吗?”
林纤还打算出面为景纯辩解,却不料刚站起来,手里的棉花糖就被人夺走了。
“哟,你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厉辞阴阳怪气地说道,“这袋没收了啊。”
“哎,哎哎哎……”
林纤急得直跳脚,扑上去就要抢。
厉辞把她的棉花糖高举过头顶,语气幽幽:“来,你来,今儿要是能抢到,我跟你姓。”
林纤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你们这些老男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想为所欲为!幼稚!”
沈烬南眉开眼笑地将景纯搂进怀中,挑眉:“就为所欲为了,怎么着?”
景纯缩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就是不敢乱动,气得林纤七窍生烟。
“景纯,你简直太丢咱们女人的脸了!”
这边,厉辞也不甘示弱,一把将林纤捞了过去,却并没有沈烬南那么顺利,被林纤一个旋身躲过了,当即来了记擒拿手,把厉辞治得服服帖帖。
“瞧见了吗?”林纤冲景纯挑眉,“多学着点儿,小心以后受欺负。”
景纯两眼放光,光是想一想自己制服沈烬南的场面,就抑制不住地热血沸腾。
沈烬南瞧出怀中的小女人情绪有变,迅速将她抱紧,半哄半威胁道:“景纯乖,咱们不学林纤,那种野蛮行为不适合你。”
景纯不傻,自然听出他意在何处,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可是我好想学呀,你配合一下,哦?”
沈烬南的脸更黑了。
“不行,不准胡闹。”
景纯噘着嘴,委屈得要命。
“小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嘤嘤嘤……你都不配合人家,不开心嘤嘤嘤……”
沈烬南脑袋“嗡”的一声。
完蛋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理智瞬间全无,两腿都发软,半边身子酥得快要掉渣。
“真是败给你了。”
他哀叹一声,放开她,很快就弯下腰去,让景纯用擒拿手把自己制服在身下。
“这下满意了吗?”
“嗯!”
敲满意!
爽!
不远处,还在勤勤恳恳刷碗的江左擎默默捏着一只湿漉漉的碟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位“落难”兄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