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临街咖啡厅二楼。

金色的光线倾泻而下,轻缓的钢琴曲浸润着略显尴尬的空气。

景纯乖乖地坐在沈烬南身旁,两人对面,是不久前被他摁在地面的小偷男。

沈烬南眉头拧成疙瘩,端着咖啡杯,低头沉思片刻,又将杯子放回原位。

如此反复几次,林铮忍不住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再见面。”

沈烬南淡笑了声。

“是啊,我也没想到,见义勇为还能撞见曾经的哥们儿。”

“生活所迫,理解万岁。”

林铮扯扯嘴角,单手扶额,没好意思直视对面两人的眼睛。

“听说你从部队退役了,现在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沈烬南五指渐次轻敲桌面,发出有规则的律动。

林铮微微点头,视线终于肯落到景纯身上,拧眉,眯眼打量起来。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眉清目秀,皮肤又白又嫩,脑袋后扎着个松散的马尾,隔了张桌子,他都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

就是身上这套衣服丑了点儿,否则完美。

“孩子都这么大了?”

“……”

景纯细眉揪起,刚要开口辩驳,被身旁男人抢了先。

“我女人,什么眼神。”

“……哦。”

不知为何,景纯察觉到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她悄悄抬头,飞快瞄了几眼对面的男人。

胡子拉碴,有些邋遢,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不是特别好,但五官端正,如果稍微收拾一下,想必也是与男神级别擦边的男人。

她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从他们刚才简短的对话中,她捕捉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那就是沈烬南曾经是名军人。其实这一点,她之前也猜到过,那样好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身份,不过他已经从部队退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这一点景纯倒不是很相信。

无业游民会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沈烬南插科打诨的技术一流,她捏着咖啡杯,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退役后,回过福利院吗?”

“没空。”沈烬南似有不耐,“那地方也没什么好。”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景纯眼珠滴溜溜转,想了想,向服务员要了些小点心,有食物的衬托,气氛倒不那么僵硬了。

她佯装聚精会神地吃东西,却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沈烬南自小便是孤儿,差不多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那会儿他就是整个院里的土匪头子,每天带着自己偷偷削出来的木刀,到处伸张正义,打抱不平。

再往后,痞子气质尽显。

逃学,打架,蹲街口冲女孩儿吹口哨,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过,还在公交车上偷亲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被人家妈发现,一路追着打。

听到这里,景纯坐不住了。

她记性一向不错,虽然儿时的记忆比较模糊,但有件事令她格外难忘。应该是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做公交回姥姥家,车上人多,母亲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紧紧抱着她,身后就站着一个金头发高个子的男生。

小孩子的审美初具雏形,这号异类自然特别有吸引力。

她咬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啊看,看啊看。

吧唧一声。

那金毛忽然低下头,在她小嘴上啃了一口,调头就跑下车。

小丫头当时惊呆了,就见母亲气红了脸,抱起自己就追了出去。

回忆到此为止。

沈烬南正伸手捏起一块儿苏打饼干,还没填到嘴里,就听到身旁传来咯咯的磨牙声。

眼神幽幽地看过去,抬手,摁住了小脑袋。

“这地方还有老鼠呢?”

咯咯声戛然而停。

景纯抬眼,幽怨地瞧着他,问:“小叔叔以前是不是赶过潮流,染黄头发?”

沈烬南一愣,“哟”了声。

“丫头料事如神啊?”

那就不会错了。

“臭流氓。”

她小声嘀咕了句,闷头吃东西。

沈烬南:“?”

什么毛病?

林铮看不下去他们撒狗粮,两口将面前的咖啡喝光,起身告辞。

“如果缺钱,可以跟我说,以后别做那种事。”

沈烬南头也没抬,语气凉凉的。

林铮悻悻然离开了咖啡厅,这下,某人就成了沈烬南唯一的目标。

他目光幽幽地瞥了一眼,伸手,抓住细马尾不紧不慢地晃动。

“欠收拾,嗯?”

景纯瘪嘴,冲他吐舌头。

“略……”

“别逼我动手哦。”

“略略略……”

“死丫头你完蛋了。”

“略略略略略略……唔?”

伸手。

揪舌头。

景纯瞪大眼睛。

“……撒sou!你快撒sou!”

结账的时候,几名服务生围在一旁,偷笑。他们都目睹了刚才揪舌头的全过程,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景纯暗自腹诽,小嘴噘得高,都能挂油瓶。

走出咖啡厅,傍晚的霞光火红一片,将天幕烧得似油彩画。

很显然,沈烬南今天根本没有打算放她回家,想起昨晚小丫头在酒吧里的火热程度,心有不爽,索性打了车,一路带她去了涿城最疯狂的地下世界。

景纯没料到,他居然会亲自带自己逛夜店。

说实话,昨晚和林纤她们去了酒吧,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那种吵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地方,不适合她。

两人站在地下世界的入口,沈烬南瞧出她一脸不情愿,坏笑,故意逗她。

“真以为自己魅力那么大?昨晚是穿着打扮诱惑了那些没品的男的,今天不一样,我保证绝对没有人会来搭讪。”

景纯默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可不嘛,穿成这样,不被人以为是清洁大婶就万幸了。

“我想回家……”

“不急,这地方比你昨晚去的要好不知多少倍,既然想来,就该去最牛逼的场子,否则就别去。”

男人吹了声惊艳的口哨,一手插兜,一手勾在她肩头,晃进了地下世界。

刚一进门,迎面就是两对儿男女紧紧相拥,旁若无人地在接吻,吓得景纯连忙捂住了眼睛。

“这……”

沈烬南不由分说将她脑袋摁进怀中。

“不敢看就别看,眼睛长在自己身上。”

景纯哼唧了声,内心小鹿乱撞,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手掌遮在眼前,犹豫了许久,悄悄地张开一条缝,红着脸偷看。

沈烬南对她这小动作哭笑不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纯粹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类型,以后这种事,还得他主动才行,否则她得羞死过去。

这里的确和昨晚去过的酒吧不一样。

人们更开放,气氛更火热,连酒水的价格都更加美丽了。

从凌乱的舞池挤过去时,景纯看到一个醉酒的男人绕到正忘情跳舞的女人身后,咸猪手在女人大腿上肆意抚摸,而后者竟然没有反抗,倒是更加疯狂地扭动着腰肢。

天呐,这些都什么奇葩?

景纯的世界观遭到了颠覆,缩在卡座的角落里,不敢乱动。

沈烬南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这下她该知道,随随便便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有多可怕。

往后再敢背着他胡来,他一定要她好看!

景纯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还在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只一心想着尽快回家。

这时,沈烬南的手机开始在兜内振动,他蹙眉,扫了眼屏幕,立刻起身。

“哎,你要去哪儿?”

景纯胆子小,连忙伸手揪住他袖口。

“乖,我去外面接个电话,两分钟,很快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跨过茶几,想了想,又回头安慰她。

“放心,你穿这身,就连门口的警卫都不会多看一眼,安全得很。”

说罢,坏笑着离开。

景纯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连反驳的词都卡在脑袋里。

这人不损她,是不是就心里难受?

不过沈烬南没说错,她的待遇很显然没有昨晚好,路过的几波男人都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只狗尾巴花,偶尔回头,景纯也将脑袋低得极深,清秀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安全系数十颗星。

然而,沈烬南却迟迟不归。

舞池中已经是最后一场热舞表演,重金属乐队在疯狂嘶吼着梦想,而卡座里的小丫头正惶惶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骑士。

不多会儿,重金属偃旗息鼓。

主唱浑厚性感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宣布着今晚最令人血脉喷张的收尾彩蛋。

“按照惯例,我们会在所有人中随即挑选一男一女,规则很简单,只要肯当众热吻三分钟,那么今晚的酒钱全部免费,下面,就让我们一起静静迎接,这两名幸运儿的诞生吧!”

吉他手开始疯狂扫弦,鼓手忘情地敲击着鼓面,群情激昂。

头顶两只追光灯飞快旋转,探照灯似的扫射着满脸通红的人们。

景纯呆呆地看着下方打了鸡血的男男女女,还没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束追光灯将她锁定。

她向左,它也向左。

她向右,它也向右。

景纯懵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走过来,将她连拖带拽地推上了舞台,另一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也被众人簇拥着,站到她面前。

“这……”男人搔搔头,眼底蹿起一丝欲望的火苗,“小丫头成年了没?”

“……没有没有,我未成年,爸爸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大叔找别人吧?”

噘嘴,歪脑袋,抠手指。

天真无邪。

中年大叔:“……没事,我就喜欢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