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咖啡厅二楼。
金色的光线倾泻而下,轻缓的钢琴曲浸润着略显尴尬的空气。
景纯乖乖地坐在沈烬南身旁,两人对面,是不久前被他摁在地面的小偷男。
沈烬南眉头拧成疙瘩,端着咖啡杯,低头沉思片刻,又将杯子放回原位。
如此反复几次,林铮忍不住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再见面。”
沈烬南淡笑了声。
“是啊,我也没想到,见义勇为还能撞见曾经的哥们儿。”
“生活所迫,理解万岁。”
林铮扯扯嘴角,单手扶额,没好意思直视对面两人的眼睛。
“听说你从部队退役了,现在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沈烬南五指渐次轻敲桌面,发出有规则的律动。
林铮微微点头,视线终于肯落到景纯身上,拧眉,眯眼打量起来。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眉清目秀,皮肤又白又嫩,脑袋后扎着个松散的马尾,隔了张桌子,他都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
就是身上这套衣服丑了点儿,否则完美。
“孩子都这么大了?”
“……”
景纯细眉揪起,刚要开口辩驳,被身旁男人抢了先。
“我女人,什么眼神。”
“……哦。”
不知为何,景纯察觉到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她悄悄抬头,飞快瞄了几眼对面的男人。
胡子拉碴,有些邋遢,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不是特别好,但五官端正,如果稍微收拾一下,想必也是与男神级别擦边的男人。
她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从他们刚才简短的对话中,她捕捉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那就是沈烬南曾经是名军人。其实这一点,她之前也猜到过,那样好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身份,不过他已经从部队退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这一点景纯倒不是很相信。
无业游民会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沈烬南插科打诨的技术一流,她捏着咖啡杯,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退役后,回过福利院吗?”
“没空。”沈烬南似有不耐,“那地方也没什么好。”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景纯眼珠滴溜溜转,想了想,向服务员要了些小点心,有食物的衬托,气氛倒不那么僵硬了。
她佯装聚精会神地吃东西,却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沈烬南自小便是孤儿,差不多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那会儿他就是整个院里的土匪头子,每天带着自己偷偷削出来的木刀,到处伸张正义,打抱不平。
再往后,痞子气质尽显。
逃学,打架,蹲街口冲女孩儿吹口哨,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过,还在公交车上偷亲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被人家妈发现,一路追着打。
听到这里,景纯坐不住了。
她记性一向不错,虽然儿时的记忆比较模糊,但有件事令她格外难忘。应该是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做公交回姥姥家,车上人多,母亲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紧紧抱着她,身后就站着一个金头发高个子的男生。
小孩子的审美初具雏形,这号异类自然特别有吸引力。
她咬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啊看,看啊看。
吧唧一声。
那金毛忽然低下头,在她小嘴上啃了一口,调头就跑下车。
小丫头当时惊呆了,就见母亲气红了脸,抱起自己就追了出去。
回忆到此为止。
沈烬南正伸手捏起一块儿苏打饼干,还没填到嘴里,就听到身旁传来咯咯的磨牙声。
眼神幽幽地看过去,抬手,摁住了小脑袋。
“这地方还有老鼠呢?”
咯咯声戛然而停。
景纯抬眼,幽怨地瞧着他,问:“小叔叔以前是不是赶过潮流,染黄头发?”
沈烬南一愣,“哟”了声。
“丫头料事如神啊?”
那就不会错了。
“臭流氓。”
她小声嘀咕了句,闷头吃东西。
沈烬南:“?”
什么毛病?
林铮看不下去他们撒狗粮,两口将面前的咖啡喝光,起身告辞。
“如果缺钱,可以跟我说,以后别做那种事。”
沈烬南头也没抬,语气凉凉的。
林铮悻悻然离开了咖啡厅,这下,某人就成了沈烬南唯一的目标。
他目光幽幽地瞥了一眼,伸手,抓住细马尾不紧不慢地晃动。
“欠收拾,嗯?”
景纯瘪嘴,冲他吐舌头。
“略……”
“别逼我动手哦。”
“略略略……”
“死丫头你完蛋了。”
“略略略略略略……唔?”
伸手。
揪舌头。
景纯瞪大眼睛。
“……撒sou!你快撒sou!”
结账的时候,几名服务生围在一旁,偷笑。他们都目睹了刚才揪舌头的全过程,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景纯暗自腹诽,小嘴噘得高,都能挂油瓶。
走出咖啡厅,傍晚的霞光火红一片,将天幕烧得似油彩画。
很显然,沈烬南今天根本没有打算放她回家,想起昨晚小丫头在酒吧里的火热程度,心有不爽,索性打了车,一路带她去了涿城最疯狂的地下世界。
景纯没料到,他居然会亲自带自己逛夜店。
说实话,昨晚和林纤她们去了酒吧,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那种吵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地方,不适合她。
两人站在地下世界的入口,沈烬南瞧出她一脸不情愿,坏笑,故意逗她。
“真以为自己魅力那么大?昨晚是穿着打扮诱惑了那些没品的男的,今天不一样,我保证绝对没有人会来搭讪。”
景纯默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可不嘛,穿成这样,不被人以为是清洁大婶就万幸了。
“我想回家……”
“不急,这地方比你昨晚去的要好不知多少倍,既然想来,就该去最牛逼的场子,否则就别去。”
男人吹了声惊艳的口哨,一手插兜,一手勾在她肩头,晃进了地下世界。
刚一进门,迎面就是两对儿男女紧紧相拥,旁若无人地在接吻,吓得景纯连忙捂住了眼睛。
“这……”
沈烬南不由分说将她脑袋摁进怀中。
“不敢看就别看,眼睛长在自己身上。”
景纯哼唧了声,内心小鹿乱撞,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手掌遮在眼前,犹豫了许久,悄悄地张开一条缝,红着脸偷看。
沈烬南对她这小动作哭笑不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纯粹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类型,以后这种事,还得他主动才行,否则她得羞死过去。
这里的确和昨晚去过的酒吧不一样。
人们更开放,气氛更火热,连酒水的价格都更加美丽了。
从凌乱的舞池挤过去时,景纯看到一个醉酒的男人绕到正忘情跳舞的女人身后,咸猪手在女人大腿上肆意抚摸,而后者竟然没有反抗,倒是更加疯狂地扭动着腰肢。
天呐,这些都什么奇葩?
景纯的世界观遭到了颠覆,缩在卡座的角落里,不敢乱动。
沈烬南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这下她该知道,随随便便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有多可怕。
往后再敢背着他胡来,他一定要她好看!
景纯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还在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只一心想着尽快回家。
这时,沈烬南的手机开始在兜内振动,他蹙眉,扫了眼屏幕,立刻起身。
“哎,你要去哪儿?”
景纯胆子小,连忙伸手揪住他袖口。
“乖,我去外面接个电话,两分钟,很快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跨过茶几,想了想,又回头安慰她。
“放心,你穿这身,就连门口的警卫都不会多看一眼,安全得很。”
说罢,坏笑着离开。
景纯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连反驳的词都卡在脑袋里。
这人不损她,是不是就心里难受?
不过沈烬南没说错,她的待遇很显然没有昨晚好,路过的几波男人都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只狗尾巴花,偶尔回头,景纯也将脑袋低得极深,清秀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安全系数十颗星。
然而,沈烬南却迟迟不归。
舞池中已经是最后一场热舞表演,重金属乐队在疯狂嘶吼着梦想,而卡座里的小丫头正惶惶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骑士。
不多会儿,重金属偃旗息鼓。
主唱浑厚性感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宣布着今晚最令人血脉喷张的收尾彩蛋。
“按照惯例,我们会在所有人中随即挑选一男一女,规则很简单,只要肯当众热吻三分钟,那么今晚的酒钱全部免费,下面,就让我们一起静静迎接,这两名幸运儿的诞生吧!”
吉他手开始疯狂扫弦,鼓手忘情地敲击着鼓面,群情激昂。
头顶两只追光灯飞快旋转,探照灯似的扫射着满脸通红的人们。
景纯呆呆地看着下方打了鸡血的男男女女,还没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束追光灯将她锁定。
她向左,它也向左。
她向右,它也向右。
景纯懵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走过来,将她连拖带拽地推上了舞台,另一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也被众人簇拥着,站到她面前。
“这……”男人搔搔头,眼底蹿起一丝欲望的火苗,“小丫头成年了没?”
“……没有没有,我未成年,爸爸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大叔找别人吧?”
噘嘴,歪脑袋,抠手指。
天真无邪。
中年大叔:“……没事,我就喜欢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