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等待着，至于期待怎样的结果，他也讲不清楚。如果是钻石化成的一堆灰，他也许……会有一点惋惜吧。
景岚隐去自己一瞬间的动摇，看着将头埋在臂弯里的艾尔：“艾尔殿下，您不需要对我有所隐瞒。请相信我，我会帮助您达成你所期待的结果，无论是怎样的动机和目的，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啊———”
艾尔突然抬起头，对着上方大吼起来。景岚被这一下惊得差点儿忘词，以为艾尔是走了他所预料的最坏结果：彻底坏了。
“烦死了！”
艾尔捂着头，刚刚那一声喊的他差点没背过气去，低血糖让他感到头昏和虚弱，但情绪却愈发澎湃：
“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如果！你不用一直暗示我，我不会欺骗我自己，也不会欺骗你！我说不恨就是不恨，我不喜欢憎恨，也不愿意去憎恨！”
看着气喘吁吁地炸毛的艾尔，景岚倒是有点被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觉得我傻也好，觉得我软弱也罢，但我就是恨不起来！”艾尔在一通发泄后开始冷静下来，“如果，对，如果我不是艾尔，不是王子，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但是这个如果发生了，它是现实，我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这句话……景岚皱了下眉，但马上在心里否定了某个想法。只是一句话有些即视感而已，这说明不了什么。
艾尔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景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实就是，她是我的母后，即便她要我……我的命，我都不会恨她。”
“我说这个只是表达我的态度，我不相信她会害我。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靠自己找出其中的真相。”
——“我若景岚，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你能救下我父母，我拿命偿你又何妨！”
多么相似啊，一样的死心塌地，一样的不顾一切，蠢得明明白白。
虽然其中，却是有本质不同的。
出于对亲情的执着，景岚的毅然倒向了恶魔，企图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控制一切；而艾尔的坚定拒绝了他的劝诱，携着名为信念的强大意志力踏向远方。
“……唉——”景岚突然蹲下，抱着双臂微微颤抖起来。
艾尔与他，光明与黑暗，终究是不同的啊。
“什么啊，你在笑是吧！”艾尔竖起眉毛，“有什么好笑的！”
景岚不可抑制地笑着，挠了挠头发：“哈哈……真是败给您了。”
艾尔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景岚，景岚脸上笑的开怀，心里却不住地慨叹。
宝石比想象中要坚韧，是好事，也是麻烦。既然如此，就让他看看最终能打磨成何等珍宝吧。
“失礼了。”景岚直起身子，“只是我突然发现，我很喜欢您。”
就如同李慧康第一次听到景岚的“告白”那时，艾尔的心跳亦漏了一拍。
“我很喜欢孝顺的笨蛋。”景岚眼神变得很温柔，在那样甜腻的目光下，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艾尔忍不住屏息，他不知道该在这种注视下作如何反应——
这种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下。
……
虽然很奇怪，但艾尔对这个感觉有些怀念。老国王也曾用这样的表情看他，怜惜和悲伤交织的、慈爱又包容的目光。
这种被称为“亲情”的东西让他手足无措，想要逃避，拒绝接受和付出。
“你……什么意思啊？”艾尔有点尴尬地打破这莫名温馨的气氛。
景岚的表情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我发现了您难能可贵的品质。”
“……谢谢。”艾尔叹了口气，感觉腿有些软，又坐了下来，“所以，得到了我的回答后，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我有一个猜想，您是否愿意听我拙见？”景岚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对景岚刚刚仿佛恶魔低语的诱导心有余悸，艾尔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您以为，尤金侯爵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呢？”
“尤金侯爵……”艾尔回忆着，“他在民众面前质疑我……质疑艾尔王子的继承权，还激怒了母后。这样做的话，母后和艾尔王子会在民众的眼里变得没有威信。”
景岚点头：“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您还记得吗？”
“让我想一想……”艾尔沉思了好一会儿，“好像是，‘既然王后这么着急的话，就请继续吧’……”
景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艾尔，本以为他可能早就陷入了那种无意识的崩溃状态，居然全程都有认真在听吗？
“艾尔殿下，您知道斯林特拉的王权继承法里的继承顺序吗？”景岚问。
艾尔点了点头：“我记得是第一顺位是子女，第二顺位是文书承认的继承人，第三顺位是配偶，第四顺位是得到群众支持的王族。”
说着，艾尔感觉好像抓到些眉目了。他知道王后是因为知道眼前的“艾尔王子”是假货，害怕暴露才会希望仪式早些结束。
但群众是不知道的，在尤金的暗示下，其他人只会觉得王后急于推进仪式进行。而在进行到最后的时候“艾尔王子”死了，仪式进行就会和艾尔王子的死结成关联符，即“王后急于想让艾尔王子去死”。
阴谋论之下，连艾尔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动摇，更别提不知情的群众了。“是要暗杀是王后安排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一旦人们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连搜查的证据都会受影响而去偏向“证明王后有罪”的那边。
比如，“王后曾经会面过一个黑袍人，我以为真的是为救艾尔王子才找来的，于是就没有留意，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才想起来。真可怕啊，王后。”；又或者，“王后还通缉过黑袍人呢，原来是为了提前布局让自己划清界限啊，真是恐怖的王后。”……这样的证言一定会出来的。
人类擅长马后炮，更擅长根据结果脑补出让自己接受的故事，然后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人人都是伟大的幻想家。
景岚听着艾尔的分析，露出赞赏的表情：“不愧是您，艾尔殿下。”
“那就说明你早就想到了……”艾尔感到有些不甘心，也有些羞愧，自己分明应该是王后的孩子，居然也会有怀疑自己母亲的时候……
“母后……王后她不会有事吧？”艾尔担心地小声说道。
“您不必担心，王后身为第三顺位的王位继承人，尤金侯爵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要尤金侯爵是个聪明人，就不会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又众矢之的上。
“真的吗？”艾尔还是很担心。
景岚微微笑着安抚他：“我向您保证，只要我们等过今晚，他想做的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艾尔不知道景岚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
“所以，您所说的穿越果然是假的？”景岚笑瞅着艾尔，转移了话题。
“啊，嗯……是啦，但我也就只有这个骗人了，真的，我向大女神发誓！”艾尔举起左手一本正经道。
“说起来，您能否向我透露些大女神的信息？”景岚借机提问。
“景岚你……我早就觉得你很奇怪了，但怎么会连大女神都不知道？”艾尔惊讶极了。
“因为我是穿越的，”景岚也一本正经，“我向大女神发誓。”
“这可不是开玩笑！”艾尔吓得赶紧抓住景岚的手，又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这才露出更诧异的表情，“……你真的是穿越的？”
怎么，这是没等到天罚所以相信了？这大女神到底是什么存在啊，这么灵验。
“是，但有什么具体问题请先不要问，我们旅途路上有的是时间。”景岚看见艾尔眼睛里兴致勃勃的光芒，连忙压熄它，“现在希望您能告诉我关于大女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