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杀心

“老人家,外面可是来了客?”许寒在院里问。

九歌本在床边指导景岚的动作,听见门外许寒在问也分出一丝注意力。现在已是深夜,马上就要熄灯了,村里却突然嘈杂起来。透过窗户,景岚还能看见点点晃动的火光,听见有人放肆地大笑。

“这……唉。”老人很是为难,一句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实在是难以启齿,我那逆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怕是回来了。”

这事景岚可管不了,虽然有点同情,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九歌一提起这事就郁闷,景岚见了连忙让他去睡觉。许寒更是不打算插手,毕竟在他看来这是此村的劫难,不可能说帮就帮了。

三人各怀心思蒙头睡觉,第二天照样早起练功,然后上地里去帮忙。眼看太阳就要升到头顶了,景岚浇完最后一片田后回到草棚下灌了几口水,双手叉着腰活动身体。

“我说老爷子、老爹!您这是何苦呢,我辛辛苦苦给您拉回来的,您这一样都不领情,还把亲儿子拒之门外,像话吗?”

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声音从围墙后传来,景岚愣了一下,听两人谈话内容,应该是老人的儿子了。

“你不要叫我爹,我受不住强盗头子的这一声!”老人枯黄的脸上升起一片红色,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

“老爷子,我在弟兄们面前可是给足了您面儿,看您呢?”那满脸胡茬的壮男人挠了挠杂乱的头发,不耐烦地咂嘴,“啧,算了,反正我也最后一次来了。这几十年养育之恩,我给您搁门口了,爱要不要!”

说罢,男人发泄似的踹了一脚院门口那破破烂烂的门柱,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看着儿子吊儿郎当的背影,老人悲从中来,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咳嗽起来。

“老人家。”景岚跑出来,拿了碗从一旁的木桶里舀了些清水递给老人,另一只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老人好不容易缓过来:“多……多谢、道长……”

景岚摇摇头:“我不是道长。您先回屋歇息吧,剩下的活儿我来做就好。”

老人想客气,无奈身体不允许,只得回着屋还对景岚千恩万谢。景岚稍微歇息片刻,马上又去劈柴,再把柴火送给管饭的厨娘。

回来路上,景岚看到不少昨天没见过的新面孔。这些人大都是青年和壮年,一身匪气的打扮,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声交谈。一些人瞧见景岚也会侧目打量,大概以为是谁拐来准备卖的“货物”。突然,景岚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貌似就是那老人的儿子。景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插手此事,于是打算绕开不远处那人。路过时,景岚微微侧头,却是突然呆立住了。

“景岚?”刚帮完一户人家采收桑叶的九歌在返回路上看见景岚发呆,出声喊他。景岚如梦初醒,慌忙一把拉住九歌躲进旁边的一户人家虚掩的门内。

“怎么?”老人的儿子身边的人看见他突然开始四处张望,问他。

老人的儿子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人,说:“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上次做掉的那娃娃的名字。”

“嚯,你倒是仁义,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儿?”他的同伴嬉笑着调侃,全然没有罪恶感在其中。

“屁。另一个小鬼死前一直喊,叫魂儿似的,劳资听的耳朵都穿了。”老人的儿子骂道。

一群人只是笑,仿佛只是讲了个笑话,随后很自然地过渡到下个话题。

九歌被景岚捂着嘴,听到这里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但是意外的,九歌并没有如最开始那样被恐惧束缚,面对元凶时内心竟比预想的要平静得多。

——他是修道人,无人动的了他。想起许寒的话,九歌感到心安。自己心情平复后,九歌才注意到景岚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九歌推了推景岚,示意他自己不会叫嚷,不必捂得这么紧。然而景岚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手如同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九歌只好去掰景岚的手,接触到他的手腕时却被烫得一缩。

“嘶……!”九歌连忙用力挣脱景岚,担心地察看他的状况。只见景岚双目失焦,眼白里布满红色的血丝,额角青筋凸起,嘴唇微微颤抖,牙关死死地咬着。九歌摇了摇景岚,在他耳边低声唤他,他都毫无反应。强压下内心的慌张,九歌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查看景岚的手腕内侧。

果不其然,那块卧在景岚手上的鱼形印记与往常不同,呈现出血一般的暗红颜色。九歌拧起眉毛,觉得这件事自己没办法解决,从门缝里看见那老人的儿子已经不在,趁机将还有一点行动能力的景岚半拉半拽地带回老人的房里。

将景岚按倒在床上以后,九歌忙不迭地去外面找许寒。等许寒回来时,景岚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冒着虚汗,时不时还会痉挛一下。

“焚心。”许寒查看过景岚的情况,神色有些凝重,“看样子仅凭他自己是走不出了,一般人受焚心之苦时大甚至无法维持心神,他倒是倔,竟妄想以一己之力抵抗。”

“那……那怎么办?”九歌看着景岚的情况愈发糟糕,焦急地问许寒。

“去打水来。”

九歌连忙跑去院里,不一会儿拖着装了半桶水的木桶回来。这时许寒已经将景岚的衣服脱掉,将他拉下床扔在地上。见水来了,许寒接过水桶,不由分说地将水全部浇在景岚身上。

“这……”九歌瞠目结舌地看着许寒。

许寒神色不变,只是继续观察着景岚的变化,半晌后道:“再去打。”

九歌照做,又去打了一趟水。许寒如法炮制,又是给景岚从头淋到脚。这样反复了四次,景岚的情况居然真的好转了起来,缓缓恢复了意识。

“若景岚,”这是许寒第一次直呼景岚的姓名,先前景岚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景岚脸色苍白地趴在地上,却还是倔强地瞪向许寒。

“你竟是想道杀人无罪?”许寒厉声喝道。

“哼,说的高尚。”景岚冷笑,“此事终是与你无关,话自然漂亮。”

“景岚,你冷静些!”九歌试图劝说景岚,“杀生必不可能无错,生杀予夺岂是我们一念可以决定的?”

“呵呵,九歌,你倒是好记性,那人……不,那渣滓曾毫无人性将我二人置于死地,如今你反倒怜悯起他来,可真是大圣人啊!”景岚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不好意思,我是小人,我卑劣。他犯我,我必加倍返还!”

“愚昧……!”许寒听着景岚的话露出愤然的表情。

听见许寒插话,景岚直接调转枪头:“许师兄,许神仙,您这自视甚高的想必是把我们都当蠢货了吧?是,我们都傻,您是大明白,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困兽之斗看得可还满意?”

“你……”许寒被景岚说的浑身颤抖,一时间竟也使不出神通去压制他。

景岚的心口好似在火上烤,皮肤之下红色的血管不停鼓胀。全身上下都痛得快要麻木,连同大脑都一并不受控制,口无遮拦:“啊,对了,修道人改常人的命需要多少代价,我还不知道呢。许道长,您这么高尚,想必是不会欠人恩情的,那我倒想问问,您还了许师姐多少呢?”

看着许寒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景岚扯出残忍的笑容。对,就该这样,这些人也不过是伪君子……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景岚耳边炸开,景岚表情僵了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尹雉玖你……?”

九歌的手刚收回,那软绵的小手并不能给人造成多大伤害。这时直视景岚的九歌,即便在许寒都脸色难看无言以对的情况下,幼嫩的脸色展露出的却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平静与稳重。

“景岚,你冷静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