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算尽天机

景岚自到了乾首门就没见过九歌,第二天醒来时还算早,听见外面有人声,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

全身各种酸胀发痒,景岚扶着墙挪到窗户边,只能瞧见墙根的杂草。见一旁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套衣服,景岚干脆就拿来穿了。白色短衫短裤伴以蓝色绣边,是乾首门的配色。看来像是谁穿过的旧物,白色布料洗得有些发黄。

景岚换好衣服后,坐在床边休息了一下,感觉好了些。出了门,眼前是竹间小道,蜿蜒不见终点。景岚在草里捡了根断竹,当作拐杖就这么撑着往外走。走了不到一刻钟,景岚终于是走出了竹林,一转头,又是一条坡度平缓的上山路。景岚一阵心塞,好在泥地上嵌着青石板,还算好走。

又花了差不多一柱香时间,景岚走到了顶,看见大理石雕的大门框上挂着一块朴素的牌匾——乾首门。

景岚腿都要软了,咬着牙迈进了门,脚下却是一个趔趄,眼看脑门就要磕在石坎上,却被人及时抓住了裤腰提了起来。

用“提”这个动词已经说明了景岚的姿势是有多不好看,可提溜着他的人觉得这还不够,一发力把他抛高了些,夹在了臂膀里。

景岚先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没力气挣扎,握在手里的竹竿的一端拖在地上直摩擦。这一下景岚目测自己离地得有快两尺(60),心想那这“挟持”他的人岂不得有两米。因为带着他的这人也是向乾首门里走,景岚也就老老实实地没叫唤,就当搭了个不怎么舒服的牛车。

那人健步走着还跟景岚轻松地聊天,他声若洪钟,景岚头还贴在他腹部,就跟枕了个大音响似的:“小友耐力不错啊!”

景岚定睛一看,这说话男子穿着白色七分练功裤,裤边也是一样的靛青色,再看他小腿肌肉紧实,猜想大概也是乾首门的弟子:“敢问这位乾首门的道长怎么称呼?”

“小友客气,在下乾首门二师兄,韦明麒。”

“道长内力宏厚,只是体格强健异常,难道是传说中的体修?”景岚这时候已经觉得大脑有些充血,但还忍着不适问道。

“哈哈哈,只是我功能先出在体态上了。”终于,韦明麒好像到了地方,把景岚放了下来。一落地,景岚没撑住,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韦明麒一愣:“门主还没说收你呢,进去再跪吧。”

景岚心酸只往肚里咽,喘了几口气撑起身体。眼前是一间大殿,没有华贵的装饰却莫名让见者升起敬畏之心;三扇门只开了左边的一扇,看起来是让景岚从那边进去。

“韦道长,多谢你在山路上一路看护我,”景岚说完,将竹竿塞进韦明麒手里,“我进去了。”

韦明麒一愣,知道这是暗着说他一路跟来却只看着不帮忙的了,无奈地笑起来:“我也并非故意不帮的嘛。”

景岚抬腿迈过门槛,殿内还挺大,两边立着两排粗壮的圆柱,插空摆着仪态各异的雕像。最里面是两张交椅,其中左边那张上坐着一人,白袍银发,光洁的脸上没留胡须,两道细长的一字眉也是白的。乍一看景岚无法分辨出他的年纪,但从超然的气质上景岚能察觉出这人只能比他预想的更加年长。那人不语,好像在等着什么。即便景岚没有接触过修仙,却也能感受到这个室内似乎有一个力场,让他不敢乱来,甚至不敢乱想。这个力量,好像比恶魔或者大恶魔来得更加恐怖。

景岚还没走近,在进门处便远远地行了个礼。尽可能地不歪斜身子,景岚缓步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一直就半睁着眼睛看着景岚,表情颇为慈祥,见景岚就这么跪在他面前了,微微笑了笑:“请起。”

景岚不起,挺直了腰板抱拳:“晚辈身体抱恙,站不稳怕失礼,还望道长海涵。”

“你若想跪,那就跪着吧。”那人也不劝,“我乃乾首门门主,人称同天道长。你,不如报上名号?”

景岚一愣,这用词,难道是直接把他当妖怪打了?

“回道长,我叫景岚……若景岚。”景岚一边说着,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虽然以他这个样子也逃不了几步就是了。

“……倒是真名。”同天道长眼睛睁大了些,上下打量了景岚一轮,“但这身体却不是你的,可愿道其间缘由?”

虽是一个可愿,但景岚却觉得这人分明就能看出景岚身上的问题。他被人的气势压的死死的,不敢乱讲,却忍不住发问:“道长可是知晓一切,为何要问我?”

“你答也不答?”同天道长又问了一遍,不急不躁,好像景岚不正面回答就会一直问下去一样。

“……我被大恶魔……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就是了,从另一个时空送来,完成他的委托,仅此而已。”景岚无奈,在这里他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同天道长又打量景岚半天,突然站起身。景岚这时候想躲,却是动都动不了,只眼睁睁看着那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一点他的眉心。

骤然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席卷景岚全身,好像头骨都生生裂开。景岚叫也叫不出,咬紧牙关直至牙龈中有鲜血飙出,硬撑着不失去意识,只觉得大脑好像被人用棍子搅和,回忆的画面连同感知都被翻了出来。

这些感觉可能只是发生了几秒,景岚却如同重新经历了十几年的人生,在同天道长撒手后就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竟是如此……”同天道长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一抹愁容攀上面容,“倒是可怜了你。”

景岚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说他,但他现在已经虚脱了,只能把脑袋搁在手臂上喘气。

同天道长也没有再跟景岚说些什么,从两个椅子中间的小桌上拿起一只罗盘,一看又看了许久。

景岚在地上趴着没了动静,只有一丝意识还在,但看上去就跟没气儿了一样。这时,有人敲了大殿的门,喊了声“师父”才走进来。

看见景岚,那人叹了口气,原来是离师兄:“早提点过你,不作恶尚且可活。”

“乘风,与他无关。”同天道长说。

离师兄闻言一愣:“那他……”

“是为师误会了。也算我亏欠了他,让他在门里住下吧。”

“可您不是与我说……”

“嗯。”同天道长打断他,“所以乘风,你若早些抽身,兴许可避过此劫。”

“师父毋需多言,弟子早已立誓,与乾首门共进退。”

“你还是不悟,让你修的是道,而非乾首门。”

“请师父恕弟子愚笨。”

“……罢了,后山的蛇你可处理了?”

离师兄答:“回师父,皆已撵下山了。”

“好。”同天道长轻轻叹道,“算尽天机,却不知让我看破又有何意……”离师兄知道同天道长不再打算与他交谈,对同天道长拜了一拜后,将景岚从地上抱起,带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