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板，时间到了。”
“唔。”一鬓角花白的中年男子拿掉扣在脸上的大礼帽，从老板椅上站起身来。他拄着文明棍，扶着胯一拉伸，腰间咯吱一声响，惹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幺儿去了？”男人说话仿佛叹气，声音细微而悠长。
“幺叔该是已经到了。”
高老板从桌上拿起保温杯，慢慢旋开盖子，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才入夏的，就红枣泡枸杞了？”
“谁？！”
不同于身边年轻人的惊慌，高老板仿佛早就预料到来人，不慌不忙的开口：“来了就进来吧。”
伴随着轻哼，景岚推开有些厚重的木门，走进了这间布置复古的办公室。
“您说您这么有品味，却给我们凡哥整个垃圾房，说得过去吗？”景岚语气是开玩笑，眼神却冷得扎人。
“小没规矩的，看在龙谭的面子上我今儿就给你上一课。就算是伢儿的老子来了，那也得叫我声叔。”高老板呵呵笑着，将保温杯放回桌面，“你个伢仔跑来我这里，是掂过斤两咯？”
“我可不是跟你扯皮来的，老头儿。”景岚一开口，一旁的年轻人差点儿没给气晕过去。这小屁孩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这可是十三区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人物，居然脱口就叫人老头儿？
景岚哪在意年轻人丰富的面部表情，目光逼视着高老板：“收手还有活路，这是最后的忠告。”
“你能找到这儿来，还是有几分能力的。”高老板又坐回老板椅，将身子转过来面朝着景岚，单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我也给你个忠告，现在投奔我，还有机会。”
“哦，不然呢？”景岚抬起脚，好像要向前迈一步，神色却突然一动，在半空收住了脚。
高老板的眉毛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哟，高老板可以啊，这么多土雷，不心疼这木地板啊？”景岚笑了一下，突然一脚猛地踩下去。
景岚脚下一块实木地板一震，整个房间都颤抖起来。身边的地板如同刚入沸腾油锅的炸鱼，伴着无数钢珠翻飞而起。一片混乱中，年轻人小腿肚被一颗钢珠射穿，吃痛地嚎了一声。混乱之中，唯高老板所在之处毫发无损，他本人的神情却愈发凝重起来。
“结束了？”景岚在尘埃中一上一下地抛着钢珠，脚下踩着的木板嘎吱作响，“那给您的最后一次机会，您用掉了。”
面对着景岚释放出来的杀气，即便是跨越世纪的高老板额角也渗出冷汗：“……你不要以为控制了我，那卓伢儿就能没事。”
景岚的手上捏着匕首，刀尖指向高老板的心脏：“说出你的计划。”
“想不到我高老四……会栽到你这么个伢仔手里。”高老板还在废话，景岚毫不留情地将刀推进半寸。
“唔呃！”
“四叔！”年轻人好不容易从自己的伤里缓过来，看见高老板胸口被人刺穿，挣扎着挪动脚步，牵得小腿一阵抽搐。
“你在拖延时间。”景岚眯起眼睛。
“咳……对。”高老板咳出一口血，“我知道……我即便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
景岚沉默了片刻，将刀完全刺了进去，随即起身，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四叔……四叔！”年轻人用手在地上爬着，木刺扎进他的手心，鲜血直流，“四叔你没事吧，我……我这就打电话叫人！”
“哼……没用的，你忘了我这里没信号吗？”高老板好像在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自傲，“我早说信不过你们那手机电脑，还是我们老一辈的……东西靠谱。”
“四叔你别说了！”年轻人眼睛通红，“你等我爬出去喊人，别睡啊！”
看着年轻人挣扎的背影，高老板眯起眼睛，视野有些恍惚。
想当年，他们高家六兄妹在十三区落足，打拼出一片天地。时光荏苒，如今就只剩他和幺弟两人。那年轻人正是他大哥的儿子，本想在最后再教他点什么，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大哥……对不住了。”
第二码头。
“所有人都制住了吗？”卓子凡问蒋发。
“高老六和高老四的人都在这儿了。”蒋发望了一眼被众人看管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一众，“只是没见高老四和高老六。”
“那俩老狐狸，肯定在暗地里躲着，不急。”卓子凡冷然道，“今天便拔了他们的牙齿和爪子，看他们还敢折腾。”
“投诚软禁两周，不投现在就沉河！”卓子凡对着这一百来号人喊道。
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在场竟无一人吭声。没人说投降，亦无人反抗，气氛凝重地有些诡异。
“这……”蒋发尴尬地挠挠头，看向卓子凡。
卓子凡抿着嘴，脸色不太好看：“先去查东西。”
蒋发应了一声，跑开去检查硝酸铵了。
卓子凡下令把人带到码头边，让他们沿着岸一字排开。这些人仿佛聋哑一般，拖着臃肿的身体麻木地移动，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好，你们有骨气，”卓子凡气笑了，“那你们自己跳吧。”
其中离卓子凡最近的人突然抬眼看向卓子凡，那阴森的眼神让卓子凡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太子！”蒋发的声音传来，离卓子凡还有两百米远，已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空了……空了好几个——”
卓子凡没来得及反应，那些被押着的人仿佛得了信号，突然挣脱禁锢，蜂拥一般冲向卓子凡。卓子凡见状转头就跑，钻进最近的集装箱缝隙里。那些人仿佛扑在玻璃上的飞蛾，毫不减速地直接撞上来。
“轰——”
那些人将自己的身体挤入缝隙，在他们狰狞的面孔与卓子凡之间，一粒火星飘了下来。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码头口响起，气浪冲得周围的人难以靠近。这一百多的人里，有人绑着硝酸铵，有人绑着汽油袋，都在这一刻将身上的袋子挤爆，向卓子凡所在之处扑去。
天空中突然绽开的彩色烟火，降下如流星般的火花，点燃了夜色。地面上的油渍亦被点着，火焰如原草一样疯狂生长。
“是谁放的烟花！”蒋发吼道，“出来一部分人去汲水灭火！”
一个黑影在乱作一团的众人间穿过，直奔这爆炸之处飞去。
卓子凡被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碎裂开来，头痛欲裂，耳膜嗡嗡作响，连飞溅到脸上的血肉都毫无知觉。恍惚间，好像有什么挡住了他，随后那让人窒息的气压也消失了。
景岚将卓子凡护在身后，快速用09生成一个卵形屏障，为卓子凡抵挡爆炸的震浪。景岚抱着卓子凡撞开那些人肉炸弹，一路飞奔，直到离开十三区，到了无人的郊外才停下。
这一停，景岚也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他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加上直接零距离扛下爆炸，肌肉和内脏还是有所损伤。解除09的屏障后，发现卓子凡已陷入昏迷，景岚想带他去医院，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
“可恶……！”景岚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有些不清晰了。
如果……如果还能更强一点的话……
“我帮你。”突然，一个声音说。
谁？
景岚还没开口问，突然感觉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无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