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即便是赖在蔡允这里,还是免不了要学习兵法。
“……综上所述,将领的言行会影响整个军队的作战风格。”蔡允将手中的兵书合上,“如此解释,你可听明白了?”
“蔡允先生讲的真好。”景岚由衷地夸赞道。
“嗯?你可是对蔡大将军亲自教导有所不满?”蔡允眉毛一挑,故意说道。
“蔡大将军多是经验之谈,很少与我讲解兵书。”景岚突然降低声音,“我猜呀,蔡大将军会不会是年少时书读少了,不会教啊?”
“咳,臭小子,你说谁没读书啊?”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蔡允连忙起身行礼,心中还在想怎么解释景岚的事情,就看见景岚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我还以为您要继续听墙角呢,蔡大将军来此是为何事啊?”
“有人传裕王赢一场小仗便目空一切,一个人溜回都城花天酒地去了。”蔡武掩上帐帘,“你说,这事老夫该如何料理啊?”
“裕王消极怠工,该罚。”景岚接起话来是一点不犹豫,“应即刻令人将他从都城带回来。”
“那裕王路上要花多久呢?”蔡武笑着度到景岚身边,直视他的眼睛。
“少说也要十天半月吧,裕王估计还没醒酒呢。”景岚说得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哼。”蔡武笑着拍了一下景岚的肩膀,“蔡允,传令下去,捉裕王回来受军法。”
“是。”蔡允自然知道两人的谈话是什么意思,应下后立刻离开自己的军帐,将这一假消息扩散出去。
“蔡大将军怎知道我在此处?”景岚有些奇怪,难道是任轻鸿或是蔡铎偃告了密?
“老夫的军师近日时常走神,还动不动往帐里跑,一待就是一个时辰,好似藏了小娘子不敢见人。老夫会察觉不到?”
“还是蔡大将军厉害。”景岚恭维道,“蔡允的异常还有人发现吗?”
“难说。若非有意关注他的动向,否则外人是难以察觉的。”蔡武客观回答说。
不过既然有人在军中造谣,企图煽动闹事,那就是主动咬了饵。景岚也不急着收杆,这鱼怎么扑腾都在可控制范围内,将计就计便好。
“这几日还得劳烦将军多操点心了。”景岚抱拳道。
“老夫心里有数。”蔡武说完便走出了军帐,留景岚一人在里面思考。
数日后。
“报——!四十里外发现柯兵,总计超过四、四十万!”
蔡武表情严肃,那聂王果真是烟雾弹,柯好一招投石问路。现在,才是要上主菜了。
消息很快在军营里传开,军中人心惶惶,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听说了吗,那聂王撤兵没多久,柯就派了宁王来。宁王见聂王当逃兵,二话不说,当场问斩!”
“真的吗……这个宁王是何许人也?”
“宁王可是聂王的兄长,血亲有罪也毫不手软!看看人家宁王,我们裕王啊……”
“在议论本王?”这仿佛从地府传出来的声音让当场的士兵都打了个寒颤。那说闲话的人还没来得及回头,衣领就被人拽起,然后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景岚一脚踩上那人的胸脯,冷冷地看着他:“老实交代,谁让你说这种话的?”
“呃……”感受到胸前压迫感一点点增加,士兵想用手去推,却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无力而绝望。
景岚见人不开口,拔出长剑,利落地斩下一只胳膊,伤口处顿时血流如注。中剑的士兵的哀嚎声凄厉,一旁的人都退得老远,看向景岚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说。”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景岚又将剑锋对准他的另一条胳膊。
“呜啊啊啊……!我……比起在你的手下,我宁可自……!”
不等那人再有动作,景岚突然抬起脚,朝人脸上踩去。清脆的关节响声清晰地传进在场其他士兵的耳朵里,令人脊背发凉。
“想咬舌自尽?”景岚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人鲜血淋漓的嘴巴,掉了不知多少牙不说,下巴也脱臼了,“想得美。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地审。”
屠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抓来两个士兵,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个人扛走。景岚看了眼染血的剑峰,嫌弃地蹙眉,然后把剑抛给屠九:“给我擦干净。”
看着景岚头也不回地离开,屠九心情复杂,却只是提着剑安静地跟在景岚身后。
这一下,景岚在人心中的形象可谓是彻底定型了。
暴虐无道。
屠九这次难得一言不发,他似乎有些懂景岚,却也不懂。
他知道景岚不是众人口中那般不堪,但是为什么景岚完全不在意,一点辩驳的意愿都没有呢?对他个人的名誉,对他在军中的影响,景岚都毫不在乎吗?
“贺副官。”景岚合上手中的兵书,抬眼看向屠九,“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下官无话可说。”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快一个时辰了。”景岚揉了揉眉心,“趁我还有耐心,快讲。”
屠九犹豫了一下,从帐门口走到景岚面前:“殿下,您应当知道今日之事您的行事太过鲁莽了。”
“哦,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理?”
“您完全可以让下官出面。”
“你是我的副官。”景岚单手支着头,耷拉着眼皮,手指百无聊赖地搓着书页,“你做的事就是我的旨意,没差。”
“但您太过激了!”屠九提高了音量反驳道。
“若是教我忍让,我做不到。”景岚果断地回复道。
“这不是软弱,殿下。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不用下官多言您也明白。”
“金昌能屈能伸,”景岚站起身,路过屠九身边时说的话,让屠九一生难忘,“但本王不能。本王是金昌的爪牙,是利刃,一旦出了鞘,必沐血而归。”
屠九终于明白,景岚为何能代表金昌血性。他走过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沿途挥洒血水,使一片瘠土重新孕育生机。
屠九再一次为景岚的大无畏精神所折服。
景岚倒没想的这么严重,反正打完这一仗他就跑的,要坏也是坏的尹雉久的名声,跟他是一毛钱关系没有,能顾及金昌的后路已是他的仁慈。有了上一个位面的经历,他终于肯稍微将自己融入眼前的这个世界,而不仅仅只当作一个游戏或是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景岚不知道的是,如今可谓天真的想法,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屠九晚上路过景岚的帐子时,景岚帐内已然熄了灯。这才刚过亥时,景岚就睡了?屠九觉得有些不对劲。
“殿下?”屠九压低声音喊道,“您歇了吗?”
许久等不到回应,屠九忍不住掀开帐篷:“殿下,下官得罪了。”
然而被得罪的人并不在帐子里。
屠九蹲下,伸手摸了下整洁的铺盖,没有感受到任何人躺过的温度,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
晴朗的月光下,景岚一个人在敌方军营的军帐间穿梭,躲避着巡逻士兵手中的火光,一双瞳眸泛着红白相晕染的光芒。
偌大一个营地,居然连一个闲聊的人都没有,这纪律严明得让景岚都有些佩服。在金昌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就只有蔡家兵了。
景岚不禁有些好奇,能将四十万的部队都整顿得如此服帖的宁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花了近一个时辰,景岚终于将最后的一个小东西埋进土里。看了看沾满灰土的手,景岚忍住拍手的欲望,站起身。用脚底将土踩实再抹平后,景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里。
景岚回到自己的军营后,放慢了脚步,抬起手腕在09上操作了几下。走近自己的军帐后,景岚突然警惕地屏住呼吸,从09中取出一把匕首藏于掌间,小心地朝军帐靠近。
确认了军帐中人的位置,景岚向帐子扑去,手持匕首快速地在布面上画出一个十字形,从破口处钻了进去。景岚右腿膝盖命中黑暗中那人的后脑勺,入侵者反应不及吃痛地闷哼一声,就被景岚压于身下。
“说话。”景岚手臂绕过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将他的头向下压。
“……呃……裕……”那人仿佛要窒息了,能吐出几个字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景岚闻声一愣,歪头看了看被制住的人的侧颈,松了手:“贺副官?”
屠九挣扎着从景岚身下爬出来,喘得跟得了哮喘似的。景岚过意不去,从一旁拿来水壶抛给他。
屠九拿着水壶灌了几口,差点儿呛到,好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景岚莫名地看着他:“你在我帐里呆着做什么,还不掌灯?”
“下官想……信任您。”屠九道。
“这跟信任我有什么关系?”景岚歪了歪脑袋,突然开窍,“你以为我畏罪潜逃了?”
“……下官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屠九就纳了闷了,这裕王怎么什么词难听就给自己用什么词呢,“只是怕扰乱了您的计划。”
“嗯……也就是说,你发现了我不在帐内也没声张,还在帐内等我?”
屠九点头。他还担心也有其他人也来查看,一直提心吊胆地正坐着,想着如果有人来问就假冒景岚,脚都麻了。
景岚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乖。”
屠九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