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大水

柯军营,将军帐。

铜质的酒盏被砸在沙地上,一个看起来正值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阴郁着脸,跪在他面前的士兵吓得一声不敢吭。

“给本王把那两个饭桶叫来!”男子咆哮如雷。

“是、是,聂王殿下!”

士兵逃也似的离开军帐,站在那聂王身旁的小太监上前,捡起那只躺在地上的酒盏。

聂王看着小太监,心中怒火未熄,又撒气地一脚朝小太监踢去。小太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怎么,本王没力气,打人不疼是吗?”小太监的隐忍并没有让聂王满足,聂王变本加厉,又飞起一脚,直接将小太监踢飞了出去。

小太监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聂王冷冷地看着他:“装什么,给本王爬过来。”

小太监浑身颤抖着爬向聂王,还没直起身子,脸便被聂王一脚扫歪,头上的帽子也飞了出去,落在了帐子门口。

小太监虚弱地倒在地上时,帐篷门被掀开,莲与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聂王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进来的两个人:“要不是父皇发话,本王早就将你们两个废物剁了喂狗!你们自己说,这两周以来可做出过一点成绩?”

面对聂王的质疑,中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小子,我们如何做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碰巧利害一致。”

“这是本王的军营,可由得你对本王放肆?”聂王对大叔的态度非常不满,“一件事儿都办不成,粮仓被烧之时居然腆着脸睡大觉,要你们有何用?”

大叔皱眉,耐心似乎要耗光了:“劳资再说一遍,你的狗屁军营被烧还是怎样,自己解决。如果再因为你的指令让我的人受伤,劳资拿你的命来偿!”

脖颈还缠着绷带的莲无辜在一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拾起脚边那个小太监的帽子,小跑着递给小太监。

聂王本就因为大叔的顶撞恼羞成怒下不来台,莲的举动更像导火索,让他直接爆发出来。他突然又是一脚,连着莲与小太监一并踹倒在地。大叔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抬手掐住那聂王的脖子,一点点捏紧,将他提了起来。

“你、敢!放……手!”聂王疯狂挣扎着,脚胡乱蹬着,踢到大叔身上却仿佛撞到了石头,纹丝不动。

莲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仿佛无事发生地走到大叔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摆:“好啦,走吧?”

大叔转头看向莲,完全不理会手中那个脸色发紫的聂王:“要做的事,做完了?”

莲歪着头想了想,继而露出灿烂的笑容:“嗯!”

大叔松开手,聂王摔落在地,捂着脖子疯狂咳嗽起来。小太监仿佛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瘸一拐地跑到聂王身边,帮他顺气。

走出帐篷,大叔看了眼心情似乎很不错的莲,哼道:“为什么不躲开?”

“嗯?”莲扭头看着大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我躲了,小家伙就得一个人挨打了。”

“你……”要真这么为人家着想就怪了。大叔忍住没有吐槽,开口道,“他的命令,以后一律不用管。”

“可是主人……”

“主人主人,”大叔厌烦地打断莲,“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吗,啊?”

莲认真地摇头:“我是莲!”

大叔嗤了一声,不再跟莲说话。仰望突然沉默的大叔的侧脸,莲露小嘴弯起,脸颊升起两片红霞。

帐内,聂王又冲着小太监动手泄愤:“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那个什么狗屁裕王比本王强是吗,区区两个狗腿也敢叫嚣!本王带的人还都是懦夫,烧个粮仓就怂成什么样子……你们就是存心与本王作对!”

小太监蜷缩着身子,除了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整个人都被打得没了反应。聂王打累了,将小太监一脚踢开,喘着气回到位上坐下。

“本王一定会打赢给父皇……不,给全天下看看,谁才是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蔡家军营,将军帐。

“的确如你所言,柯的粮仓悉数内迁了。”蔡武将刚收到的消息说出。

景岚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咂咂嘴,觉得没什么味道。

“日前,上游的一座村落因洪涝被淹了。”蔡武突然说道。

景岚拿酒碗的手顿了一下:“堂堂蔡大将军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蔡武哼了一声:“老夫岂会被你这小毛孩子说教。只是有一事老夫很是好奇,听闻那所村落虽房屋被毁,二十几口人竟无一人死伤。”

景岚挑眉:“是吗,不是您老人家老眼昏花听错了吧?”

“呔,老夫就算聋了也能认得你这泼皮样子!”

“既然您老身体康健,没什么事小辈就先走了。”景岚站起身。

“要快。”蔡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景岚脚下不停,头也不回:“明白。”

景岚既然提醒过村庄,那就很可能会引起柯兵的注意和猜忌,下一步行动刻不容缓。

是夜,景岚将屠九喊到帐里。

“会水吗?”景岚没头没尾地开口。

“回殿下,略通。”

“那感情好,”景岚站起身向外走,“跟我来。”

屠九对景岚这种突发性起意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现在正尝试着在景岚揭露谜底前自己揣测景岚的用意。比起最初的不解,如今屠九更多的是好奇与期待。

来到柩河边,新磊的河堤要比原先高出一尺有余,如今这水线马上就要漫过那条接缝了。屠九对水位上涨的速度也是有些忧虑的,近日来大雨又下个不停,情况更不乐观了。

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景岚道:“这种天气最适合捕鱼了,喏,下去抓。”

嗯??屠九露出诧异的表情,但马上安慰自己:这是景岚的计划,自己顺着他的话走就好。

看见屠九如此顺从,景岚有些意外,又确认了一下他脖子上的记号。屠九脱掉上衣,健硕的身躯砸入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屠九入水后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水中不知为何有些浑浊,河床沉积了不少砂石树枝,硬是将河床抬高了些。屠九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水位上涨的原因,继续向下游游去。不久,令屠九意外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大堆的树枝、垃圾等物不知为何堵在河道间,阻碍了水流和更多的杂物。

屠九尝试用手将那堵墙推倒,却如打入棉花里,使不上力不说,还被反弹回来。屠九又搬开几块树枝和石头,发现一层白色的网。

这儿怎么会有渔网?屠九用手去拆,却是撕也撕不动,拽也拽不下来。屠九泄气地将头探出水面换气,顺便准备向景岚汇报这个消息。

然而,景岚早已不在原地了。代替景岚待在那个位置的,是一把屠九从未见过的弯刀。

柩河源头,雪山顶上。

一路全力奔跑,景岚也是累的够呛。要两分钟跑这么几百里地,还要顺便爬个山,让他来做也是会累的。

喘了口气,景岚拍了拍面前的一块冻的有些结实的雪块。

“老伙计,让我来温暖你的心吧。”景岚自言自语,却是把自己逗笑了,“哈哈,真是神经。”

另一边,屠九上岸,拾起那把刀。

景岚去了哪里,这把刀是怎么回事?屠九想不明白,他甚至有一丝埋怨,为什么景岚什么都不告诉他?

屠九甩了甩黏在脸上湿哒哒的发丝,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一并抛掉。换个角度想想,景岚为何要突然带他来河边?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低段位的了,知道不该相信景岚那句“抓鱼”的鬼话了。

他拿着刀,心里有了猜想,却很犹豫。他应该自作主张吗,不会给景岚添麻烦吗?

“不,你做的很好。”

景岚曾经说过的话在屠九脑海中响起。

屠九打定了主意,拿着刀下水,开始切割黏在河道内壁上的网。刀很锋利,原本坚韧的丝网一划就断。屠九将整张网剥下,能察觉到附近阻塞的水流开始加速。他正准备喊人来将这些堵塞河道的杂物打捞起来,却感到身后水流的压力急剧增加。

这并不是他拆网会造成的影响。屠九敏锐地意识到这一事实,果断攀着河堤上岸。

再回头看向上游时,屠九见识到了他人生中遇见、也是听说过的第一个“河浪”。翻涌的水波将阻碍直接冲得七零八落,喧嚣着朝下游一路奔去。

屠九看呆了,回过神时,又一个浪冲下来,沿着它“前辈”的脚步义无反顾地前行。不久之后,又是一个浪……

离河边较近的士兵们听到动静,来看时也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待骚动平息,屠九的腿都站麻了。六分钟,十三个大浪。这六分钟里他绷紧了神经,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此时回过神,他第一时间想到带人去检查在柩河附近的田地如何了。

一趟巡视下来,除了靠近下游的几亩被冲毁,其他田地都还算乐观。屠九稍微放下心来,又意识到景岚的行踪还没个下落,开始四处寻找。

景岚从雪山回来后直接在军帐躺着闭目养神,屠九找来时才睁开眼睛。

“殿下,柩河……”并非如当初那般慌张失措,屠九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试探,他觉得景岚应是早就知道了。

“嗯。”景岚直接默认了,“损失如何?”

“仅下游的几亩田地被冲毁。”

景岚松了口气:“还不错。我乏了,晚饭再叫我。”

被下了逐客令的屠九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脸追问,识相地退了出去。刚离开帐子,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近了才看清他的脸上满是喜悦。

“贺副官,据线人来报,刚才那大水冲了柯兵军营,损失惨重!虽说具体不知道多少,但绝对士气大损啊!”

屠九木然地听完士兵的汇报,再看向帐篷时,脸色并不如那士兵一般兴奋到发红,反而有些苍白。

这被称作裕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