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请留步!”
身后传来有些脱力的喊声,景岚转过头,看见小侯爷洛亦北正叉着腰大喘气。
洛亦北也郁闷着呢,这什么人,一会功夫都快跑没影了,属蚂蚱的吧?
“洛世子可有事?”景岚笑眯眯地看着洛亦北。
“你到底是谁?”洛亦北咬牙切齿,仿佛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问我,那你又是谁?”景岚带着笑意,直视洛亦北的眼睛。
洛亦北一愣:“我还能是谁,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洛晴川是也。”
这孩子,当自己是江湖大侠呢,报个名字还这么中二。景岚说:“问的是身份,不是名号。”
“我自然是楚湘侯的世子了。”
“那我便是九皇子,尹雉久。”
“你……”洛亦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分明是若樱,那日我见过的,虽然只有一瞬,我看的可清楚!”
“那你说是就是吧。”景岚没打算辩驳,转身就要离开。
“嘿,你!”洛亦北跑了两步,举起双臂拦在景岚身前,“你为何骗我?”
“洛世子,马上就要上官道了,你此举是否有失礼节?”景岚斜眼看了洛亦北的胳膊,冷冷道。
这种态度,跟先前与洛亦北所聊天的若樱截然不同,冷漠的脸色并无与之交谈的欲望,仿佛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洛亦北抿着嘴放下手,脸上隐约有怒气:“好,我洛晴川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你不承认也罢,大不了没你这个朋友,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朋友?景岚莫名其妙地看着洛亦北,自己什么时候成他朋友了?
洛亦北也气着呢,一甩袖子扭头就走。景岚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挽留,抬腿继续向皇宫走去。
回到皇宫,景岚在御书房找到了夏子遇。夏子遇这时已几乎揽下了所有应由皇帝处理的事务,正领着护卫站在御书房前与摄政王对峙。
“摄政王,听闻您整宿都在此处,可有所发现?”
摄政王的表情不善,看谁都有杀气:“我倒是想问你,不去寻皇帝反而借机上位,真是好不孝顺!”
夏子遇从容一笑:“金昌不可一日无君,摄政王既已心力憔悴,代理政务一事愚侄自然责无旁贷。”
“不需要你多事!”摄政王低吼道。他身边的手下看得明白,夏子遇是先斩后奏,此时就算摄政王再如何挣扎,都很难夺得主动权。
夏子遇也不怕他:“来人,摄政王一夜未眠,身体有些不适,送他回府好生休养几日。”
“尹棠,你敢撵我走?”摄政王这时已不再顾及颜面,眼里凶光毕露。
“我有何不敢?”夏子遇也一改避让的态度,咄咄逼人,“至少我身为金昌的皇子,为百姓为朝廷,问心无愧。反观你,摄政王,这些年可为国做过什么成就?当年矫勇善战的飞龙将军何在,抵御外敌的将士中可有你的身影?居庙堂之高却安逸度日,你可曾感到一丝羞愧?”
“闭嘴——!”
忍无可忍,摄政王愤怒地咆哮着。只是周围并无人为他辩驳,这鸦雀无声仿佛在诉说他的败北。
“……哧……呵呵……哈哈哈哈哈!”摄政王笑了,笑声却并不凄凉,反而带着不顾一切的狂傲席卷着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尹棠,三天之内,带着尹芳来见我。”摄政王阴冷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只是在景岚这里多停留了片刻,“交不出人,这个国家都得为他陪葬!”
嗯……嗯?景岚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这台词,咋听着就这么怪呢?
夏子遇面上也未表露任何怯意:“摄政王,慢走不送。”
待摄政王领着他的手下离开,这御书房才终于脱离了修罗场的低气压。夏子遇叫侍卫在门外守着,和景岚两人单独进了房内。
“圣旨已经传到了。”景岚开口报告。
“好。”夏子遇点头,“待明日早朝后,我会安排妥当。还有一事,你认为洛世子如何?”
“洛世子,洛亦北?”景岚歪了歪脑袋,“什么如何,你是说他人品还是别的?”
“那你先说说他的为人吧。”
“性格……算是耿直吧,看起来是不会藏小九九的人。但是沉不住气,很容易受激将法。”
“哦……你是这么看的吗?”夏子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要是任用他,你觉得应置于什么位置较为合理?”
“你要招揽他啊,早说嘛。”景岚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跟他父亲一样,走亲民路线比较合适。撑撑场面,安抚百姓还行,让他参与官场,似乎有点残忍了。”
“我与你的意见,有一部分是不谋而合的,但另一部分,却大相径庭啊。”
景岚挑眉:“怎么说?”
“我赞同让他继续在民间作为照应,却并非因为他的脾性。我所得到的消息里,洛世子可是一个处事稳重周全的人。虽圆滑但不世故,偶尔言语偏颇,却也不至于得罪他人。”
景岚闻言一愣。回想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洛亦北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的确与他第二次谈正事时的态度不同。这转折点,就在洛亦北认定景岚是九皇子这边的人之时。
“怎么,有思路了?”看见景岚的表情有所变化,夏子遇问道。
“也不能算是思路……”景岚干笑道,“只是他今日认定我隐瞒身份骗他,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咳。”夏子遇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那便是你们的事了。随你用什么方法,将洛世子笼络来,就是你当前的任务。”
这说笼络就笼络的,要是玩个游戏好歹也会有什么“招募成功”的提示,人心啊,就没个准数的。
“那摄政王呢,你不担心他又整什么幺蛾子?”景岚问夏子遇。
“那便是我的事了。”夏子遇表情平静,“他不愿善罢甘休,我却不想陪他闹下去。金昌可禁不起他再折腾了,必须速战速决。”
“其实吧,我有一种感觉。”景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但说无妨。”
“你听了别生气……这摄政王,他是不是个兄控啊?”景岚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兄什么?”
“呃,就是,对自己的兄长,也就是陛下,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执着。”
“……”
“喂喂,你别不说话啊,我错了还不成吗,就当我没说……”
“不……我在想我儿时的事情。”夏子遇抬手打断景岚。
景岚立刻住嘴,眼睛却牢牢盯着夏子遇,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在侮辱皇族。
“有次父皇考查我的功课,赏了我一支他儿时用过的狼毫笔。我舍不得用,摆在书案上。不出两日,摄政王说要督查我念书,看见那笔,说旧笔用着有失身份,便给我撤去了。”
“……”
“还有一次,我在秋猎上猎得一只孔鸟。父皇大悦,认为此乃祥瑞之兆。结果当晚,那鸟就被烧了。”
“……就这?”小孩子吗他!
“就这样?”夏子遇突然笑出声,眼里却闪过一道寒光,“那夜,被烧的不仅仅是一只鸟,还有数十座粮仓。本是振作士气的秋猎,反倒让我们元气大伤。摄政王此刻便站了出来,大呼伤害神鸟才引得天火。而猎鸟的我,自然便成为了迁怒的对象。”
“这……”
“而那支笔,你猜又是在何时何处被找到的?”
看着夏子遇带着寒意的笑脸,景岚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在‘鼎成龙去‘的太上皇的嗓子眼里。”
丧心病狂!
这简直就是病娇啊,景岚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然而此事却没有风声传出,那你被送出作质子……”
“自然是托词。”夏子遇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掩盖被逐出皇宫的事实罢了。”
景岚沉默了。他现在算是知道,夏子遇如此多疑,不是没有道理的。所有皇子中,就数他待在宫内的时间最长,受摄政王迫害的机会自然是更多。就算是个再单纯的孩子,不黑化也该被逼疯了。
“那他可还会拿当年之事作文章?”景岚问。
“……太上皇的事情,只有父皇,他,和我知道。当年他本是要大作文章的,是父皇先一步将我送出,这才让他住了嘴。如今他是想翻旧账,身边也无足够分量之人为他作证,掀不起浪的。”
“陛下早便知道……?”
“……应是如此。”夏子遇道,“当年看见……那幅场景,父皇并未第一时间责难我,而是迅速上前处理了那支笔,而后用很悲痛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他什么都没问,甚至不打算听我的解释,立即央求在场的摄政王不要声张。那日夜里我便被送出城,直达边境……此后之事不谈也罢,倒是你今日一言,为我打开了新的思路。”
“我先前一直以为,摄政王不过是想以父皇为傀儡作势,私下卖国获利,自己坐享其成。却总是觉得有些违和,抓不住重点。你所言虽荒谬,却不失为一种可能,待我日后再思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