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街上是清净不少。那日闯进来的难民多数已被驱逐，巡逻的官兵也少了很多。景岚看到了上次的茶楼，确认自己是男装的小公子打扮，走上了茶楼。
说来也是巧，景岚上楼后立刻感受到视线。洛亦北那家伙，茶楼是他家吗，怎么总在这儿……不对，看上次老板的配合程度，说不准真是他开的。只是这家伙怎么跟狗似的，总能一眼就认出景岚来。
也许是被景岚吓到了，这回小侯爷没有向上次一样大呼小叫地抓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也不吭声。景岚自然乐得清闲，找了张桌子就坐下，开始偷听周围人的下饭谈资。
“你们都听说了吧，九皇子出现了……”
“据说腾云驾雾的，能空手捏碎碗大的石头，都城的士兵一拳就撂倒！”
“好像连摄政王都怕他，前段时间的乱子就是他闹的，王位志在必得呢。”
“唉，只希望别闹得满城腥风血雨，牵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咯……”
“你还好意思说，上月盈利是不是又翻番了，再闹能饿得着你吗……”
看来风声已经传开了啊。景岚喝着茶水，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众人一眼。虽然谣言居多，但九皇子的名声已经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至于是威名还是恶名，还得看景岚的经营了。
对夏子遇的动作有了一定了解，景岚决定离开茶楼。付了账，景岚考虑着下一步去哪里。
“小……兄弟，请留步。”身后传来声音，景岚很给面子地停下脚步，以防他继续喊引人注目。毕竟是个人物，不理小侯爷的人当然也会受到关注。
“这位公子，你叫我吗？”景岚装傻道。
洛亦北皱了皱眉，似是看出景岚不想太过显眼：“我与公子一见如故，能否邀请公子与我在雅间一叙？”
这是什么鬼表达，谁跟你一见如故了？景岚暗地里翻着白眼，发觉已有人注意到这边，只好开口：“好说，这是在下的荣幸。”
“上次多有冒犯了。”没想到一进房间，小侯爷居然道了歉。景岚意外地眨眨眼，没有回应。他知道，既然希望他不要计较，这小侯爷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了。
“我敞开了说，你与这几日名声颇盛的九皇子，可有联系？”
景岚早就觉得这小侯爷不是个傻的，至少眼力很不错。能猜到这一步，景岚倒觉得能跟他继续聊聊了。
“那日你是如何识破我的变装的？”景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洛亦北一个问题。
“我识人不凭仪表，只要体型未变，总能认得出。”洛亦北坦言道。
简单来说，就是看骨架咯？这么想想也真的是强，仅凭肉眼就能估量一个人的体格，还能达到锁定的程度。
景岚又问了：“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传言九皇子身边有一群奇人，都会些异术，那日我见你……想必也是其中一员。”洛亦北道。
看来夏子遇帮九皇子造的声势比景岚想象的要大啊。景岚也突然意识到，这洛亦北，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情报速递嘛。
看见景岚突然发亮的眼睛，洛亦北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伙子，我看你挺会说话的，要不咱们多聊聊？”景岚突然变痞的样子让洛亦北有些招架不住，他虽然是个纨绔，但再不规矩也是个少爷，哪能无赖过景岚呢。
洛亦北在算计上远不如夏子遇，甚至比之蔡允都不够看的。情报交易？平等交换？对不起，这里是景岚的情报收获专场。
“说起这九皇子，你就这么戒备吗，难不成他吓得你睡不着觉？哎呀真是可怜，要不要我也透露点情报安慰一下你？”
“小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要不是父亲让我留意他的消息，我才不会放在眼里。”
“那你今日来跟我道歉，不是认怂吗？”
“怎么可能！都怪二坤多嘴告诉父亲，害得我狠挨一顿训。本来平日里都不怎么过问的，就这件小事……”
“你可真是孝子，对楚湘侯言听计从的。”
“哼，我父亲的名号那可是仅次于皇上和摄政王的，他的决断从未出错，我自然十分尊敬他！”
“人无完人，你怎么敢说从未出错？”
“你……你敢质疑我金昌的楚湘侯？”
“不叫父亲叫楚湘侯了？看来你也是想起还有‘那件事’存在啊。”
“本世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的世子动摇的很厉害嘛。其实我也不觉得那是楚湘侯的错啊，可是其他人……”
“那些……遇事跑的比谁都快，事后参人一本的鬣狗！当年的决策明明他们也有责任，却让父亲一个人担着，真是卑鄙小人！”
“毕竟那个决策的后果是无法挽回的啊……”
“那也不能是父亲一人的错啊！哈，如今九皇子回来了，想必他们也该怕得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了吧。”
“原来如此，今日还叫你来道歉，看来也包括那件事啊。”
“……自那日起，父亲一直心怀愧疚，特别是其他皇子在那以后纷纷遭遇不测，父亲更是寝食难安，身体也日渐衰弱……”
“九皇子当年虽不懂事，这几年也听闻不少楚湘侯的丰功伟绩，明白他为国的一片赤诚之心。当年之事，不知洛世子知晓多少，还望据实以告。我一定会将实情传达给九皇子，想必九皇子一定会体谅楚湘侯的立场。”
没想到能挖到如此劲爆的消息，景岚内心早已乐开了花，表面上作为九皇子的传话使者却始终保持着诚恳的表情。
当年皇帝虽即位，朝内仍有诸多大臣不服。更有一支拥护摄政王上位的派系在暗地里活动，企图推翻新皇。楚湘侯对现任皇帝虽有不满，但并未公开支持摄政王。突然一日，有人传摄政王密谋上位，找楚湘侯签字，联名上书。楚湘侯确认过朝中风向后，终于决定在明面上拥护摄政王。众人打算先将有继位能力的几名皇子铲除，以皇帝“统治无方，后继无人”为由推翻他。楚湘侯参与了九皇子的处理，设计使人假扮道士诓骗皇帝。却不想带走九皇子后，其余皇子也陆续出了意外，虽不全是拥护摄政王那一派动的手，却让他们的阴谋败露。特别是摄政王此时站出，表达自己坚定支持皇帝的立场，在明处的楚湘侯就作为替罪羊遭众人口诛笔伐。虽然念其功绩没有剥夺爵位，却让“楚湘侯”成了一个闲职。楚湘侯再无上朝论政的资格，朝廷上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只是因为积累了多年口碑，楚湘侯的评风一向很好，在百姓中也有极高声望。朝廷不能公布实情，也动摇不了楚湘侯的根基，这些年便一直僵持不下。
“我父亲一向光明磊落，以为仅是将九皇子驱逐，却没想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下了杀手。不然他身为楚湘侯，是绝无可能插手如此肮脏之事的！”
景岚静静地听完全部内容，能够听出这洛亦北虽然爱戴他的父亲，叙事却是十分公正，并无多少偏袒。如此一来，以楚湘侯的地位，便不是能威胁到夏子遇的存在。而这数十年动荡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摄政王。
让景岚看不懂的是，摄政王这一手虽然坐实了自己在皇帝身边的地位，却失去了相当一批的拥护者，包括这个可能成为他最大助力的楚湘侯。如今楚湘侯的政权被其他人瓜分而难以集中，他想要有动作就必须笼络更多的人心，不是自找麻烦吗？
要说摄政王是真心去帮皇帝巩固政权，不是不可能，但又与他的行动不符。如今对九皇子的一点苗头都不放过的他，在当年皇子的连环意外里定也出过不少力。如此费尽心机地抹杀皇子，很难想象他安的是好心。
不知道皇族的内情，景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此，景岚干脆先放下这个问题，解决眼下这个好用的小情报桶后再说。
“我大致明白了，洛世子放心，这话我定会带到。”景岚起身，“今日叨扰许久，我先告辞了。”
“哎……以后找我就来这茶楼，报我的名号即可！”洛亦北对着景岚的背影说。
还有下一次呢，那等缺情报的时候再来吧。景岚闲闲的想。
“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景岚站住脚，想了想：“叫我若樱吧。小侯爷，后会有期咯。”
景岚回去的时候，夏子遇已经回来了。看他的表情，近来压力似乎小了很多，应该快收尾了。
“看你这表情，应是得到想要的消息了？”夏子遇跟景岚打招呼。
景岚笑着点头：“尹门主办事，自然让人挑不出错。”
“这几日若樱就不要随意走动了，让九弟随时待命吧。”夏子遇神色一正，“战争，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