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暂别
“过来。”
本可以直接潇洒离去的景岚，刚走出将军帐就被蔡云叫住，其名曰打点行李。景岚来时的随身物品几乎没有，染血的衣物也被丢了个干净，他也实在没想明白蔡云是让他收拾什么的。
突然一低头，景岚看着身上的练功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别是要扒光了他，让他“净身出户”吧？
“坐。”看着景岚有些局促的样子，蔡云难得开了个玩笑，“别是想我要你把这几日的饭食给吐出来吧。”
景岚心虚地别回头。
蔡云：“……”他原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叹了口气，蔡云转过身，在木箱里翻找着什么，背对着景岚开口道：“今日之事，可是你计算好的？”
虽然是问句，蔡云语气笃定，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或者说，他想做的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确认。
“即便真如医师大人所言，这个结果也是更改不了的了。”景岚闹了这一出，蔡武是想留都留不下的了。他现在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直接默认了蔡云的说法。
“呵呵，”蔡云的笑声仿佛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突然“嘭”地一声合上箱子，“到底是个孩童，捻不清事理。”
蔡云随意地一瞥，让景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铁了心不放，废掉一双腿有何难。将军信任你，没有做到那一地步，你可休要继续不知轻重地胡闹下去。”
相似的话，蔡允说起来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蔡云语气中半认真的阴冷却让景岚认了怂。
“……多谢医师大人提点。”景岚的确是眼高手低了，对自身能力和谋略的自满，让他有了可以压这些老狐狸一筹的错觉。若是撕破脸，景岚尚且不知自己胜算几何，但要以性命为注，他不敢赌。
“你知道便好。我找你也不只为这件小事，你有想做的事，我不便干涉。念你在蔡家军营的几天还算规矩，我且帮你备些必要的物什，干粮你稍后去饭堂取便是。”
接过蔡云递来的包裹，景岚内心也是怪复杂的。蔡云虽然话说的有些狠，但本意确确实实是在点化景岚。景岚很感激，也认识到这个男人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在景岚刚要离开帐篷的那一刻，蔡云突然发声：“衣服。若是我知晓你让它受损，可有你好看。”
景岚勾起唇角，转过身，向着蔡云真心一拜。
“你真要走了？”餐帐内，几个士兵看见景岚，低声议论了起来。任轻鸿却表现的毫不在意，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凑到景岚身边。
“不然呢？”景岚包了几个饼，又抓了些腌菜。虽然以景岚的速度赶到最近的城镇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但还是多做打算为上，以备不时之需。
任轻鸿看着景岚打点干粮，皱了皱眉头：“这么点怎么够？我们开了田地，不缺你这几口。”
居然真的种了田。景岚默默咂舌，还是谢绝了任轻鸿的好意：“你知道的，我路上用不了那么久。”
“所以，你为什么要故意和蔡允打起来？”没想到任轻鸿也算是心细之人，“我看过他脸上的伤，你若是真动手他肯定的不会比现在好受。而且他那身手……你也不可能会挨揍。”
景岚忍不住笑出声：“你对你们家军师的评价也太低了吧。”
任轻鸿做贼似的四处瞄了瞄：“可别说是我讲的啊。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景岚系好包袱，挎在身上，对着任轻鸿一抱拳，“今日暂别，有缘再会。”
听到“再会”一词，任轻鸿的眼睛亮了亮，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嗯，有缘再会！”
景岚离开的时候，只有任轻鸿和蔡铎偃来送他。蔡铎偃给了景岚一把长剑作饯别礼，说是用那天他背回来的铁打成的。景岚拿手里看了会，决定找时间把这把剑用自己的材料强化一下。向二人道别后，景岚先是步行走了半个时辰，确认军营那边已看不见自己后，便撒开步子飞奔了起来。
世界的一端日升，另一端就会日落。这一片阴雨连绵，而另一片天空却可能阳光明媚。甚至于同一个国家，即使都城已经乱作一团，边远的村落表面上仍是一片祥和。
“一八一五六，一八一五七……”孩童稚嫩的声音念着打油诗，脚上的毽子仿佛一只燕子在空中翻飞。
“还偷玩儿呢！阿娘喊半天了，再不回没饭吃！”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子的闯入，打乱了踢毽的节奏。这只杂色毽子一个不留神窜进了一间草屋的窗里，屋内立刻传来一阵咳嗽声。
“啊，都怨你，毽子飞了！”
“不、不是我！是……是凉姐儿！要不是凉姐儿那么大嗓门，我才不会失手！”
“凉姐儿去捡！”
孩子们一溜烟儿都跑没影了，留下女孩儿一个人在原地干瞪眼。
“这群小孬种！”女孩嘴里嘟囔着，挂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向草屋走去。这毽子还包了几文钱呢，可不能就这么不要了。
还没等她推门，那用柴火棍绑成的门先一步被拉开，一个顶着杂乱头发的男人佝偻着腰，探出半个身子。女孩看见这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小凉，”男人的声音比他看起来要年轻，“这是你们的毽子吧，给。”
被叫小凉的女孩板着脸接过毽子，一声不吭地跑走了。
男人似是叹了口气，掩着嘴咳了几声，又缩回了屋内。
村口。
景岚到达这座村落时，阳光已有些西斜。一眼望去，村里几乎看不见丁壮，在土路上也没几个人行走，更别说有士兵把守、巡逻了。
景岚打量了一下村子外用石头堆砌的围墙：看起来缺乏保养，石头上爬了不少青苔，几个较大的缺口处也只是拿木栅栏作为替代。村口的房子看起来像是有段时间没住人了，门槛前长了几株杂草。稍微想了一会儿，景岚迈开步子走进村庄。
离开了军营以后，景岚把头发染成了黑色，戴上了黑色的美瞳。他现在应该尽量低调一些，不要太引人注目为妙。
“大娘，这村里的人都去哪了？”景岚拦住一个路过的大妈，打听起了消息。
大妈对景岚这个新面孔诧异了片刻，略带怀疑地打量起他来：“你是……”
景岚一拍脑袋：“嗨，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来找我的老友的，他半年前的信上说他住在村口，我刚刚敲了半天，没人应。”
“原来你是大石的兄弟啊。”大妈眼里的猜疑瞬间就消失了，“不凑巧，他三个月前被征去当兵咯。”
“三个月前？”景岚面露疑惑，“蔡大将军不是半年前就领兵出征了吗？”
大妈摆摆手：“嗨，还不是那皇帝整的幺蛾子，要人帮他干什么……镇压？要我说，就算不应征也根本没工夫查证，只有大石这憨货才老老实实……”
大妈的嘴皮子很厉害，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跟景岚扯了半天。不过至少说明了几点：首先，这皇帝已经失了民心，连小村官对他的旨意也不愿认真落实；其次，这村子虽没了壮丁，资源却不匮乏，饭还够吃才有余裕讲闲话嘛。
谢过了热心的大妈，景岚有来到那间村口的小土屋前。看着木门上拴着的生锈铁锁，景岚捏住那链条，一用力，铁链被硬生生掐断。不动声色地收起那铁锁，景岚伸手推门。
然而门并没有被推开。
难道是门轴锈了？带着疑惑，景岚又用了些力气去推。
门发出哗啦的响声，整个门脱离门框向屋内倒去。
景岚：“？？？”
景岚眼疾手快捞住木门，没让它砸到地上发出响声引人注意。擦了把冷汗，景岚扶着门走进屋内，再把门靠在门框上。
土屋内烟尘四起，混杂着一些什么东西变质的味道。景岚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走到窗户边把窗子支起来。这屋子的主人看起来没什么钱，没摆什么家具，只有一个土灶和一张竹编的单人床。景岚在一堆杂物里翻了翻，找出几件衣物和一张兽皮，被气味熏到后嫌弃地甩到窗外。
“嗨呀，你怎么把大石的宝贝狼皮给扔了呢！”门外又响起大妈的声音，景岚调整了下表情，在大妈眼前把门搬开。
“门不结实。”抢在大妈开口前，景岚赶紧做了解释。
“不愧是大石的兄弟，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倒是不小。”大妈显然没有理会景岚的解释，“不过那可是狼皮，村里花了个把月才把它逮住，把皮剥了奖给出力最多的大石，他可宝贝得紧呢，扔不得！”
景岚摆手：“我不扔，就放外面晒晒，都霉了。”
“那你可记得收好。”大妈递上来一个布包袱，“这是我们自家蒸的馍，那么大老远的也饿了吧。对了，你打哪来的？”
景岚随手一指：“那边。”
大妈恍然：“噢，西皮村啊，我去过。听说你们那里有打起来啊，你逃过来的？我跟你讲啊……”
大妈人是不坏，就是这嘴唉。景岚就这样度过了在这个小村落里“充实热闹”的第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