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失意,职场可得加倍努力。林渡这几天失眠又犯了,索性通宵改稿,昼夜颠倒,睡到下午才醒。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
“苏拉女王”静静置顶,右上角并没有小红点。
他又发了一句:
“我上一条微信你看见了吗?”
这工作狂,一定是加班太晚没看微信,回到家就直接睡了。一定是这样。
他点击“发送”,消息左边立刻出现一个鲜红的惊叹号。
“苏拉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您名下尾号为XXXX的XX银行卡收入人民币10000元,摘要:辛德瑞拉代购费用。”
……他长得像代购吗?哪一点像?
林渡盯着手机,心里有一万头土拨鼠蹲在山顶咆哮。
他骂骂咧咧地起床,肚子叫个不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随便泡了碗面,还没开吃,钟晴的电话来了:
“阿渡,午饭吃了吗?”
林渡睁眼说着瞎话:
“吃过了。”
“吃的什么呀?”
他用附送的小叉子撩拨着碳水爆表的泡面:
“鸡胸肉,西蓝花……”
“哎哟,总吃健身餐也不行啊……”
“……妈,您有事儿吗?”
“张婶煲了猪肺汤,你晚上回家来,陪妈妈吃个饭吧?”
没听到回应,钟晴又说:
“今晚你爸爸有应酬,不在家。……阿渡,妈妈想你了。”
林渡沉默了下来。
上一次回那个所谓的“家”,场面一度非常难看,以至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钟晴都只敢来林渡住的地方和他见面。
他有自己的原则,但妈妈,还是独自留在了那里。
“好,我晚上回去。”
林家大宅坐落在鹤市的老牌豪宅区,闹中取静的兰心湖畔。林渡开着思域进小区的时候,保安确认了两次才开了闸门。
林渡把车粗糙地停在门口路边,前头还停了辆红色法拉利,车尾改得很骚包,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进了门,老火靓汤的浓香扑鼻而来,钟晴一见他就皱眉:
“怎么头也不洗,胡子也不刮?”
他指腹蹭蹭须根:
“不就回来吃个饭么?”
“见妈妈就不用打扮了?”
林渡干笑一声。
就算他一个月不洗头,妈妈也不会甩了他。……女朋友就不一样了。
钟晴拉着他的手便不舍得放,一路引到餐厅:
“你看看谁来了?”
一个俏丽的红裙女子自餐桌后站起来,向他一笑:
“阿渡哥哥,好久不见。”
林渡想起在哪儿见过那辆红色法拉利了。
那是去年何家老太爷送给何崇光的生日礼物,自从他开始创业,为了营造和员工同甘共苦的形象,就没再开过。
钟晴笑吟吟道:“本来是要给阿宝接风,刚好你也回来,你们叙叙旧。”
“这菜怎么还没上,我去厨房看看。”
林渡:“……”
奥斯卡欠他妈妈一个小金人。
他凑近一些,低声道: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何宝贤也学他低声:
“上周。”
“你哥没告诉我。”
“我哥说你失恋了,最近精神不太稳定,受不了这刺激。”
“……”
何宝贤比林渡小两岁,从小就漂亮聪明,在长辈面前熟练扮演大家闺秀,私下却又泼又野,跟在林渡和何崇光屁股后面混了几年,像个暴躁的小尾巴。
何宝贤告白的时候才十三岁,把林渡吓了个够呛,毕竟他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
不过,她那点情伤早就愈合了,高中的时候就交过男朋友,出国以后,感情生活更是丰富多彩,只是眼界越来越高,没有一段关系超过三个月。
她在纽约读的是传媒,毕业后在一家老财经媒体做记者。纸媒式微,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便回了鹤市找了家新媒体,依旧做财经。
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做事都是为了体面,挣钱倒是次要的。
钟晴体贴地给她布菜:
“回来是对的。总在外面飘着,你爸爸妈妈也不放心。女孩子嘛,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又数落林渡:
“你看阿渡,快三十了,从来没领过女孩子回来,阿姨都急死了。”
何宝贤小口喝着猪肺汤,笑盈盈地看林渡:
“那我得空,好好替阿姨劝劝他。”
钟晴笑开了花,直把她当做一直想要而未得的女儿。
张婶的手艺精致清淡,很合林渡的口味,何宝贤应答有度,却不过分热络。林渡逐渐放松下来,和她聊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一席宾主尽欢。饭后,钟晴推着林渡,让他送何宝贤去取车。
林渡小声说:“她的车不就在门口么?”
钟晴白了他一眼:“刚吃过晚饭,你们出去走走,消消食,不行吗?”
林渡只得顺从,领着何宝贤溜达去了。
两人沿着湖岸小径并肩而行。
林渡尴尬地先咳了一声,问:
“今天我妈干的这事儿,你事先知道吗?”
何宝贤笑了:
“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现在这样,真不是我的类型。”
她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
“明明是恒茂的太子爷,也是北京的重点大学毕业,却一直跟你爸赌气,既不回集团接班,也不找个像样的工作,天天猫在家里写什么小说。你是能写出《三体》,还是《鬼吹灯》?”
又指指他那五十块钱一双的人字拖:“穿得还不如你们家司机体面呢。”
林渡习惯了何崇光的日常挤兑,脸皮早厚过城墙。
“我不是赌气,是真不打算跟恒茂扯上任何关系。”
“一开始都这么说,不想回去接班,不想靠父母的资源,想自己打一片天地出来。我哥不也是这样么?可你看他这创业两年,头都碰青了。资金断流,一堆员工等吃饭的时候,还不是要回家求援?”
“再说我,在纽约做记者,说出去体面,可人家给你那份钱,是真要你拼着命干啊。新钱脸难看,老钱屎难吃,白天跑断腿,夜晚熬夜改稿,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女人的青春才几年?”
林渡怔了怔:
“听你这话,是被家里逼着回来嫁人的?”
“可不是么。”何宝贤苦笑一声,“你放心,你根本就不在我爸妈备选之列。”
她周围看看,确定四下无人:
“我妈说,外头都在传,你爷爷要把恒茂留给你堂弟林城。”
林渡笑笑:“爱给谁给谁吧。”
何宝贤仔细端详他:
“这话说得真有骨气,你要真死撑到底,我敬你是条汉子。”
林渡只好沉默。
两人在湖边兜了一圈,又回到林宅门口。何宝贤在车前回头,问林渡:
“哥,是苏律师长得好看,还是你那个初恋姐姐好看?”
林渡莫名其妙:“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当年拒绝何宝贤的时候,是对她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孩。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我那会儿也才高一,总共就见过人家一面,哪还记得长什么样子?”
“你当时说她,黑直发,戴眼镜,皮肤很白,很书卷气,像水野亚美。”这话,何宝贤在心里记了好多年。
林渡险些一脚踩到路边的灌木丛里。
他当年这么纯情吗?可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何宝贤斜睨着他,半天,忽然笑出声来:
“哥,看在你是我初恋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
“啊?”
“现代社会,男女之间最稳定的关系只有两种,身体关系和金钱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最好别谈感情,又伤身体,又伤钱。”
林渡回到林家大宅,钟晴正坐在客厅,独自啜饮一杯红酒。
见他进来,她充满希冀地问:
“你觉得阿宝怎么样?”
林渡叹气:
“妈,你真的不能再给我安排这种相亲了,我有女朋友了。”
“可那个苏律师……一看就是经历很复杂的女孩子,不是好人家出来的。她真的不适合你。”
林渡一呆。
“你……见过她?”
钟晴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妈,我说过,等时机合适,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钟晴:“可是妈妈忍不住啊。这世上妈妈只有你了,万一你被人骗了,欺负了,妈妈还怎么过呢?”
林渡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不是他第一次在钟晴身上体会到失望,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妈,你什么时候跟她见面的?说了什么?”
“……就是认识一下。没说两句呢,她就趾高气扬地说,她比我更了解你,还说,你一定不会回恒茂继承家业。”
林渡一愣。
钟晴紧握住林渡的手,祖母绿的边缘印在他手背上。
“那个苏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恒茂的关系,冲着林家的家产来的。你这么单纯,不是她的对手。阿渡,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
“你指的未来,是变成下一个他吗?”
林渡目光逐渐变冷。
“妈,我买房的时候,留了一间卧室给你。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
钟晴站在天然大理石无缝拼接的圆盘地板中央,觉得自己也冰冷得像大理石一样。
就在这时,大门的门锁再度响起。随后,便是男人粗重的呼吸,混杂着皮鞋撞击地板的声音。
鬓发灰白的林茂生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地迈进来。
林渡像一头骤逢游蛇的鬣蜥,定在原地,乍起了满身的鬣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阿渡,有可能是我笔下最让人怜悯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