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在汉考克办公室对面的警局会议室里举行,杨克·拉尔夫被局长像个小孩子一样叫了进去。前不久新调来的局长哈金斯负责主持,他左边坐着秘书,右边则是汉考克,房门嘭的一声紧紧关上了,外面那些人,不免为此提心吊胆起来。
琳达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她闻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到这里来看望杨克,那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她隔着百叶窗往里看。杨克显得很慌张,他的心脏肯定跳得飞快,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做不到。
有些城府颇深的警官,看到杨克那副样子便不失时机地宽慰了琳达:“这样子出席一次调查会是对的,反过来,如果杨克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表情,那才真的令他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就是这样宽慰她。其中的潜台词包含了人们的一种姿态:只有那些不成熟的人——比如中学生毛头小子,在面对批评的时候,才会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而这种态度本身,往往会刺激高层,做出更为严厉的惩罚。
接下来,他们也对杨克的改变表示出惊讶。杨克是经常挨骂的,因此他早就显得习以为常,而这一次,他显然做得很不错。他们因此去问琳达,是什么改变了杨克。
琳达显得有些窘迫,可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杨克此时心里在惦记着赛斯·沃勒的伤势……
回到两个小时以前,赛斯伸手想要握住画框的两边,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这幅画并不是悬挂着,而是紧紧贴靠在墙壁上的。赛斯愣了愣,只好用指头按住画框的边缘,把它轻轻地往上托……
他把画像沿着墙壁向上托起,并没什么异样。看起来,是墙壁上的某种东西——比如说一个紧密的钩子,吊起了这幅画,而画框本身也经过了处理,它的背后有一个凹槽,和墙壁的悬挂点密合。
赛斯把这幅画贴着墙壁,向上移动了大约一英寸,这位置大概差不多了,他扭过头冲下面的两个人笑了笑:“你们得找一只大袋子来装起它!”他一边这样说笑,一边将画框取下。
突然,赛斯感觉他的眼前出县了幻觉,就是那一刹那,那幅画像中的女孩儿,似乎在对着他笑起来。
赛斯甚至在这时候眨了一下眼。
那女孩儿对着他笑了,她的脸急速地变形,最终,整个画框在赛斯的手里爆炸了。
碎屑飞溅,袭向赛斯毫无遮拦的头部、胸部和两臂。爆炸产生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和来自侧面的另一种光芒融合,散发出炫目的彩色瑰丽。
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赛斯脸侧勃颈飞驰而过,随后形成的小型真空,带来了不小的反吸引力。
赛斯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皮被拽了过去,瞬间,吸引力过后,他沉重地向后摔倒。
他的耳朵受到爆炸的影响,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的眼前也呈现出了黑白的世界,他向下摔倒,他的眼睛瞟向一侧——是的,那一阵融合了的光芒——阳光。
他恍惚明白了些什么,却无法阻止自己向后倾倒,他重重地砸到斯皮德身上。
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站在下面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呆若木鸡,几乎都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性的姿态来。
赛斯摔下来的时候,斯皮德想去接住他,然而他的意识比动作快得太多了。他伸出一半的手,正迎上赛斯的身体。他没能托住他,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赛斯的上衣,被冲击波和飞溅碎片弄得褴褛不堪,而搀扶起赛斯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全都盯住他的左手,眼中充满了恐慌。
赛斯左边的袖子被炸飞,戴着的手套也不见了踪影。他们因此完全看清了他的手部——他的手腕处,皮肤凹凸不堪,还泛出微微的灰褐色;他们看到那只腕骨——比一般人要长出很多,像是一把戳出了皮肤的匕首,大约一英寸,搭在手背上;他的手背上同样有好几处不规则的突起,那样子仿佛又长出了五根手指,尽管它们还很小,但绝对不像是人间的产物;每一根凸出的骨头上,都有皮肤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使得赛斯的左手看起来像外星人的某个部件。
斯皮德和杨克呆若木鸡,他们死死盯住那只左手,足足有十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赛斯的右臂上插了一只木屑,他的两眼眼皮上也有伤口,两个人来不及检查其它的位置,他们搀扶赛斯向外走,鬼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连锁爆炸。
“我的秘密曝光了吗?”赛斯闭着眼睛,声音倒显得很平和。
“呃……”杨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去看他裸露的右臂,那上面有很多早就长好了的伤痕——很多,斑斑驳驳地遍布整条手臂。
他在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杨克猜不出来,但他理解了他永远不会穿短袖衣服的理由。
然而,那些正常的伤痕都可以无须理会,只有那只左手——如果它还能被够被称为是一只手的话。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象人症?”斯皮德犹豫半响,这才开了口,这时候,他们来到了房门处。
“什么?你说什么?”杨克从没听过这个词汇。
“象人症,一种基因突变病,骨骼的生长突破常规,但出现在手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斯皮德,”赛斯笑了起来,“帮我个忙好吗?”
“是什么?”
“我的右侧裤兜,还有一副手套,掏出来,帮我戴上,可以吗?你们架着我,我是在没法干这件事。”
“但是,你得去医院看看……”
“不,不需要的,”赛斯又笑了,他的声音显得很凄凉,“如果你是说象人症,一些专家认为用不了十年就会扩散,到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这个样子,很快就可以去见上帝了。如果你说说这次爆炸所造成的创伤,那么放心吧,异化了的左手,是绝对损坏的。它们犹如石板一样僵硬,也许再过几年,整条手臂都不能动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阵心酸,斯皮德伸手从赛斯裤兜里掏出手套。面对这样一个人,你还有什么个人目的需要坚持呢?
不过斯皮德的动作再次僵持了一下,他摸索到手套的掌部有些过于厚实了,那里面装了些什么?斯皮德停顿了一下,他感到那儿似乎有一段盘曲着的绳索。
斯皮德不明所以,但也不能耽搁太久,他连忙帮赛斯套好了手套。多少费了些工夫,尽管那些坚如石板的突起物上可能根本没有神经附着,可他还是尽量做得小心翼翼,以免过度碰触那些东西。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
“雷那德·布莱恩教授?”杨克认出了来人,斯皮德并没有见过他。
“发生了什么事?我路过这里,看到门口停着的警车,随后就是一声巨响。到底怎么回事?爆炸案吗?你知道,我的学生失踪了,这里就是犯罪现场吗?哦……不……”雷那德这才注意到伤者,“不,我是说,赛斯·沃勒先生受伤了吗?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雷那德目光闪烁落在那重新包裹的左手上,随后有瞥见赛斯的右手,他看到那里有个文身痕迹。
斯皮德和杨克都没有太在意那块文身,毕竟他们之前被骇人的左手摄住了魂魄。再说,有文身的人多的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注意那个呢?
雷那德却不同,他起先是好奇,而后是惊慌地盯住文身——在赛斯右臂的肘部——一个妖艳女性的裸露半身像,奥,也许不是个女性——因为她的胸部平坦,在文身下半部,是盘曲的类似蛇的形状。
斯皮德可不想让这个莫名老人再捣乱下去,他在杨克开口之前说道:“非常感谢您的热情,但这里并不适合您久留,而且整个房屋还很危险,”他搀着赛斯·沃勒走出去,“警察会来处理这一切的,出去对您安全的考虑,也请您离开这里。”
雷那德却并未对这番话作出任何反应,他依旧盯住那文身,当他们已经走出院子里的时候,才忽然喊道:“赛斯·沃勒先生?”
三人只会停了下来。“是的,布莱恩教授有什么要说的吗?”赛斯平静地问道。
“你知道埃赫纳顿吗?”
“对不起,您说谁?”
“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埃赫纳顿!”
“嗯?请恕我直言,布莱恩先生,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家伙在混淆话题,斯皮德有些忍不住了,当务之急是送他的朋友去医院。可就在他要发作之前,雷那德说了一句令在场的人都深感震惊的话。
“是的,”雷那德一字一顿,“我发现他的雕像和你右臂上的文身有些相似之处。”
杨克和赛斯·沃勒相处的时间毕竟不多,他还不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斯皮德则浑身一震,两年来,赛斯曾经有意无意地提及他的身世:他本名艾莲,出生在中国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均是学者——那种不出名却又埋头研究的学者——没有太大的名声,收入却不算少。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和他最好的朋友麦涛一起。而在艾莲高中时候,双亲忽然失踪了,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在那之后,艾莲顺利升入大学,他的生活本来也该毫无惊喜一成不变地如此延续下去——大学毕业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不过,由于他的一篇论文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莱瓦德教授发来了邀请函,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学生。艾莲因此在毕业后只身前往美国,并改名赛斯·沃勒,开始了随后不寻常的生活。至于那块文身,赛斯也曾经向他提过,从他记事以来便有了,伴随着身体的成长,文身也随之长大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然而当赛斯向他的双亲询问这文身的来历时,他们竟然说那是与生俱来的。这令人不可信服的说法充满了神秘气息。而眼前的雷那德,却似乎知道它的来历,这实在不可思议。
赛斯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么,布莱恩教授,如果您时间充裕的话,就与我同行好吗?关于文身的事情,我倒需要向您请教呢!”
他朝他们点点头,随后走了过去……
他朝他们点点头,却又不敢坐下。
汉考克为他指出了那个座位,在他们的对面,杨克便坐下来,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杨克·拉尔夫侦探,”哈金斯局长这样开始了问话,“你觉得我们中是否有人会带有先入为主的歧视性观念吗?”
一派冠冕堂皇的腔调,秘书开始从金边眼镜框下挑起眼神看了看杨克,随后开始了他的记录,而后者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扭,双手交叉,开始揉搓起来。
“你在听吗,拉尔夫侦探?”哈金斯浓重的鼻音再次哼哼起来。
“是……”他在那张胖脸上看到了难堪的表情,“不,不,不是,我是说,我没有什么意见。”
“很好,那让我们言归正传,你触犯了一名侦探应该遵守的条例,你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杨克小声嗫嚅道。
“哦,杨克,放松些,”汉考克倒是格外地显出关怀来,仿佛他是跟他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这不是审判,这只是调查,杨克,我们的行事程序不同于法庭的程序,打起精神来。”
“啊,是的,我,我触犯了条例。”杨克巴不得这场莫名的游戏赶快结束,好让自己尽快赶到医院去看看。
“你触犯了两项条例,”哈金斯继续往下说,“首先,在爆炸结束之后,你并没有及时通知排弹组,对房间进行彻底的检查,因此,导致今天中午在搜取证物的过程中,引发了新的爆炸。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你未经任何人的同意,带着两名与本案调查完全无关的人进入现场,你承认你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吗?”哈金斯说这番话的时候,肚子一起一伏,不断碰触着桌沿。
杨克看到了,因而觉得很可笑。“是的,我承认。”好在他没有笑出声来。
这倒是挺快捷的,局长和侦探长交换了个眼神。
“你没有什么要作出解释的吗?没有什么话要说?”
聪明人在这个时候准会开口,可杨克偏不。他应该指出,本案的嫌疑人是在迈阿密被捕的,所以做为迈阿密当地调查员,斯皮德是有权协助调查的——尽管实际上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但斯皮德一通打回迈阿密的电话就可以把事情搞定。至于赛斯·沃勒,他的在场自然有些牵强,可陆军部是块硬招牌,而心理学者的名头也不是编出来的,杨克请他参与,也不是师出无名。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他一旦这么说,会令局里年头稍久的成员——比如汉考克回忆起一些东西——杨克是怎么调到普利茅斯的?那个一言九鼎的老年绅士,他的权力与关系强大得令人咋舌。
可杨克的心思不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问题也因此由技术性,上升为原则性。三个人嘀咕了一阵,哈金斯宣布了“判决”:杨克被停职,不得再接触本案,问题移交中情局处理。
会议室里的戏慢慢地缓缓地往下演,到这时,速度显然加快了。仿佛雪亮的镁光一闪,整个舞台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台下的观众喊出一片“哦,耶稣基督!”……
汉考克对这个决定也感到有些突然了。事实上,自从他飞到迈阿密至今,他压根不知道赛斯和斯皮德的存在。所以,当今天的爆炸案发生之后,他理所当然地有些愤怒。“菜鸟”杨克居然背着自己搞出个小团体!他立马报告了局长,打算把杨克的“私心”毫不留情地压下去。
可如果真的将杨克移交中情局审查,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是,“菜鸟”会被永远地剔出警察队伍,这对自己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毕竟杨克是个很好利用的家伙。
汉考克权衡了一番之后,便以极为诚恳的面孔,十分尊敬的语气说道:“局长大人,请您展露出宽容的一面来,念及杨克还是个新手,予以从轻处罚。”他这样说着,伸手在桌子下面,轻松地拍拍局长的手背。后者立刻想到这其中有些隐秘的事情,可自己的话已经出口,不好随意收回。
汉考克见状又补充道:“杨克·拉尔夫被取消了此案的调查权,对于违规事件,要写出一份深刻的书面检查,至于移交中情局的事情,我们以观后效。”
局长大人“宽容”地首肯,杨克·拉尔夫的违规风波,就被这样内部处理掉了。
“至于那个赛斯·沃勒,”汉考克出门后十分“亲昵”地拍着杨克宽宽的肩膀,“当然了,我首先对于他的不幸感到由衷的难过。然而,”他那略带着舞台腔的话锋一转,“如果此事深究起来,那么他难免因涉嫌毁坏证物而接受调查机关的询问。如果罪名成立,搞不好他会锒铛入狱的。而我,”他格外腔调了“我”这个字眼,“考虑到他是你的朋友,把这件事情给瞒了下去。”
涉世不深的杨克,连忙对侦探长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甚至都不曾考虑一下局长是接到了谁的通报。汉考克用极为简单的手腕,就将杨克一脚踢出了调查圈子,连一杯羹都不用分给他;而且,这做法都不容别人说三道四,他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的,是严格遵守调查规则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被作为榜样,受到顶礼膜拜。
琳达看到汉考克与杨克一同走出,便猜得八九不离十。她避开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虚假面孔,好在汉考克心事重重,也没有去注意她。
琳达本想在杨克走出后,给予他最温柔的安慰——她站在门口这么半天就是在琢磨这件事。然而在杨克出来后,她却并没有走向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直到杨克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她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她尽量装做若无其事,慢慢又踱步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停尸房——那些最槽糕的东西。可她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埃赫纳顿是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在那以前,埃及的信仰是以太阳神阿蒙神为主的多神信仰。所以他刚上台的时候自称阿蒙霍特普四世,表示对阿蒙神的崇拜。可在私底下,他开始转向另一位太阳神——阿顿,并给自己改名为埃赫纳顿。接下来他开始迁都并废止对于阿蒙神的信仰。不过,由于他在军事上毫无建树,也没有真正解决人民的实际问题,导致其死后,多神信仰重新夺回了宗教统治地位。但是不论如何,埃赫纳顿的宗教改革,却促使了当时的宗教从多元(多神)到一元(一神)的转变。有的学者认为,犹太教的形成很可能是受到了埃赫纳顿宗教改革的影响,因此才有了摩西出埃及的故事。”雷那德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搭在赛斯·沃勒的腿上。
“您讲的东西很有趣,”赛斯靠着床头半坐着,眼睛外包了一圈纱布,“可我还是没闹明白,这和我的文身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啊,这是另有原因的,沃勒先生,您对于法老雕像有什么了解吗?”
“不,没有,请您指教。”
“是的,我曾经亲自考察过,当然这也是项很危险的工作,一两次出人意料的坍塌弄折了我不少骨头,可总算没有丢了老命,”雷那德边说边揉了揉僵硬的右手,那里断了两根指头,“根据古埃及的传统,雕塑家为当朝的法老塑像的时候,是按照人体美学的标准塑像,而不是再现法老真实的生理特征。因此,除了埃赫纳顿以外,所以的法老雕像都是健美的人体造型。可是埃赫纳顿的造型很奇怪,他没有让雕塑家把自己塑造为一个健美男子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男不女的造型。长长的脸,细长的手指,突起的胸部,丰满的臀部,然而,并没有呈现出男性生殖器。”
“这到底是问什么呢?”赛斯毫不掩饰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对于这个现象,学子们众说纷纭。大致形成了一下几个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埃赫纳顿把自己化身成一个无性的神;而另一种观点强调其生理上可能确实存在缺陷,由于信仰的改变,他要求雕塑家按照自己的真实外貌进行再现;至于第三种,则有些像是无稽之谈,说那是埃赫纳顿妻子的雕像,而不是他本人。不过关静的是,你身上的文身具有类似的特点。”
“嗯,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埃赫纳顿是一个男性外表的无性征雕像;而我与之恰恰相反,我的文身是一个女性外貌,但没有Rx房,也没有下体。”
“是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蛇,关于蛇被作为图腾而崇拜,很多原始宗教中都会出现——或者被膜拜,或者被视为罪恶的来源。而你的文身上半身,却与埃赫纳顿完全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制作者的用意所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当然并非天生就有的,而那个雕刻着是谁,他有何目的,则完全是个谜。”
雷那德与赛斯的交谈被杨克的到来打断了。
“你的眼睛还好吗?”杨克靠在门边,好奇地打量起赛斯,不像爆炸刚刚发生之后,此刻缠满绷带的赛斯显得干净、整洁,他的左手也忽然丧失了吸引力。
“快进来坐下吧,”赛斯欠欠身子,“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的小把戏,你在警校生理课上应该学过。不用担心,暂时性的,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恢复了。”
暂时性的,杨克想起了那些并非暂时性的问题,那只左手,和无法治愈的象人症。他因此而难过,却不知如何开口。
“快坐下来吧,那枚炸弹没什么的,我和斯皮德讨论了一路,因而还冷落了雷那德先生。”
雷那德先生和悦地笑起来,给杨克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没跟我们的侦探先生汇报这件事,”赛斯继续说道,“任何爆炸装置都由三部分组成,首先是感应器——炸弹的第一部分,可以由接触引发,比如拉力;随后是传导系统,这没什么好说的,一般由电线构成;最后一部分则是起爆器,炸药的混合物,造成砰的一声巨响!就这样,很好理解的三段路。我和斯皮德的争执在于它的感应器,也就是说,究竟是什么引发了传感器,导致爆炸呢?斯皮德起先认为这是最为普遍的张力装置,我拉动画像,因此启动了炸弹。不过我否定了这一说法,因为在把画拿下来之前,沿着墙壁做了向上的运动,把它从钩子上面退下来,那时候并没有立刻爆炸。而当画像离开墙壁的时候,感应器被启动了,因此,我猜测它应该是一枚光电池。很狡猾的做法,我的动作没有问题,然而画像离开墙壁之后,阳光投射到画像的背面,从而给光电池补充了能源,于是,砰!不知道全国能有几起光电源爆炸案!反正我从没听说过。如果凶手加大爆炸药剂,那么不光是我们,整个房子都会灰飞烟灭。我修正一下之前的观点,这案子更加复杂了,看起来就像两个人所为,其中一个作出那枚土制燃烧弹,用于杀死接触尸体的人;而刚才那颗,则精密很多,但它威力不足,看起来只想表明一个观点,这画像与房子是一体的,它和它密不可分,是整个灵魂的一部分;除了凶手,任何人也不能动它,否则,它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啊,唠唠叨叨这么多,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雷那德端了一杯水,送到赛斯手里:“这么一个劲地说话,对你的身体可没有好处。”赛斯微笑着接过来。
杨克在这段时间里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才不得不张嘴:“谢谢你,沃勒先生,不过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我已经被取消调查权了。”他无力地耸拉着脑袋。
整个病房沉默了大约一分钟,赛斯抿了抿嘴唇:“是我们给你带来的麻烦吧?”
“那些都不重要,沃勒先生,我来一是为了看望你,二是要告诉你我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关于文森特一案,将会在两周后的星期一开庭。”
“这么快?!”
“是的,你的时间不多了,而我爱莫能助。文森特想翻盘的机会十分渺茫。目前就我所知,警方掌握的线索已经够要他命的了。第一被害人在联系国文森特之后遇害,”他这时候瞥了一眼雷那德,“不过这算不上什么,但是第二被害人的联系就大得多了,被害人死前大约一小时,与文森特在宾馆里温存过。满眼的指纹和体液,他甚至在杯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掌纹,这些文森特都承认了。本来还有证人,但受到中情局的干涉,警方不能起用他,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最要命的,就是在陈尸房间里,找到的斩骨刀,将第二被害人的血液与文森特的右手拇指纹联系在了一起。他将被指控对两起谋杀案负责,却并没有任何人能为他作出有利证词。”
赛斯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又思索了一会儿:“但是你相信这案子不是文森特干的,对吗?”
“是的,”杨克并不觉得这能算是安慰,“自从今天的爆炸发生之后,我就无法再怀疑文森特了。一个如此慎密的,甚至连画像都会处理掉的凶手,怎么可能留下他带血的指纹?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此多的证据毫无疑问地指向文森特,一致得令人生疑,假如文森特能拿出制作光炸弹一半的技巧来,这些证据就都会烟消云散。”
“谢谢你,杨克。”
“不要谢我,我帮不上什么忙。沃勒先生,我把这些细节告诉你,再一次违反了条例。但我既然被取消了调查权,也就无所谓了。我来告诉你,是为了感谢你两年前所做的一切,你延长了梅丽尔德的生命,尽管她的病症早晚会结束她的痛苦。”
赛斯没有接过那个话题,他不想让杨克再次回忆那些东西。
“你打算怎么办?”杨克强打精神问道。
“我打算飞到南部去找些过去的故事,有些东西我相当介意,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你被甩出这个案子,我和斯皮德更是别想介入,唯一的机会,就是到命运的深处去发掘秘密,也许能有什么转机。斯皮德将与我同行。”
“话说回来,从刚才起我一直没有看到他,他去哪儿了?”
“我在你身后,伙计。”斯皮德突然跳过来,吓了杨克一跳。
“买到了吗?”赛斯问道。
“是啊,还好我在哪儿都有些关系。”
“多少钱?”
“嘿嘿,伙计,中国人是不提钱的,被跟我来这套。”
“你可不是中国人,别这么套近乎。”赛斯打趣地转向雷那德,“教授,帮我把裤子拿过来。”
“好了,我不是中国人,可我也不是美国人,半个古巴血统,你知道的!”斯皮德挡住雷那德。
赛斯也就不再勉强:“杨克,你知道,有时候,放假是不错的选择,我托斯皮德给你带来了礼物,现在变成他送给你的礼物了。”
“这是什么?”杨克不解地打量着被放入自己手中包装精美的小纸盒。
“票。今晚上红龙队的主场球票。”
“什么球?!”
“哦!”斯皮德无奈地发出一声悲鸣,“职业橄榄球,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杨克拆开包装,从中取出球票:“两张?”
“对!在迈阿密,琳达对我们说起,她有时候会去看,红龙队是她的最爱!你知道该怎么做,这可是贵宾席!”
斯皮德推搡着杨克走出房门,怂恿他立刻给琳达打电话。
病房重归宁静,雷那德看着赛斯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最终消失了。
文森特的案子,他们还能做些什么?所谓的过去,真的能有所帮助吗?
赛斯不知道,斯皮德也不知道,在嬉闹的背后,每个人都怀着一颗沉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