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栩说完, 反而是座上情绪最激动的人,如刚做完剧烈运动深呼吸着,一副压抑着火山爆发的模样。
陆庸惜字如金:“没有。”
陆庸越是比盛栩想的要平静,就越让他妒火中炽。
陆庸这样的态度, 对他来说, 就好像在高处看好戏, 显得他如个跳梁小丑:“刚才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把电话给掐了, 后面的话他没听见。你这人过了那么多年还是口不择言, 什么最伤人你就说什么。”
盛栩用不善的眼神说:要你管?
陆庸继续说:“你和沈问秋从小认识,他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他不会做那种出卖身体的事。我们之间没有龌龊。虽然我以前是喜欢他, 但我们现在是作为朋友住在一起。”
盛栩更受刺激, 如血往脑袋冲,紧随而后的尖锐话语亦涌至舌尖, 却又像避讳什么, 硬生生咽回去,吞刀片的感觉太不好受。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陆庸低头看一眼新发来的消息,抬起头,说:“他说不要我还, 还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盛栩友善地笑说:“我刚骂了你们还请我吃饭,犯贱啊?”
“你不想去就不去。”陆庸思忖片刻, 审慎地说,“我看过小咩列出来的欠债单子, 你那份借款不收他任何利息, 我想,你们一定还是朋友。”
钱不能代替感情,但钱有时候可以折射感情。
盛栩并不承认, 也没否认,阴阳怪气地说:“妈的,你凭什么像站制高点地跟我说话……好像你对沈问秋多好一样,真是搞笑啊,沈问秋家里破产的时候是我伸手帮了他,你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了这么多年,倒是突然蹦出来捡漏了……”
陆庸被刺中心窝,一时间答不上话:“……”
盛栩终于舒坦了点,他打量着陆庸的左手臂:“你什么时候装上的义肢?很逼真啊,你现在看上去真像个健全的人,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是个残废。”
陆庸很多年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了,乍一听见不免有些心神恍惚。
沈问秋又发来消息,手机因此而震动不停:
【盛栩是来找我的,还是把他带过来吧】
【带到你家是不是不好?】
【要不还是我下来,我和他谈,他是我债主,我欠他那么多钱本来就该还,我躲着他好像怪怪的……】
【你是不是因为我被他骂了啊?】
【我换个鞋子下楼】
陆庸再抬头看盛栩一眼,说:“你不去我家的话他说他就下来找你。”
盛栩站起来:“去,怎么不去?以为我怕了你们?”
于是陆庸回:【不必,我带他过去。】
数分钟后,陆庸就领着第二位老同学回家叙旧。
见到沈问秋,这时的盛栩脸色和善了些许,大抵是已经喷过最恶毒的话,在面对一无所知的沈问秋时反而流露出几分近似愧疚的不自在,见他第一句就是:“你一见我就躲干嘛?”
沈问秋讪讪笑了下:“这……欠钱的当然会躲债主,我已经是下意识习惯了,欠你那么多钱,我心虚嘛,呵呵。”
盛栩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样,故意不换鞋子,就要走进门,在地板上踩出几个脏脚印,径直要往厨房走:“做什么吃呢?”
沈问秋连声叫住他:“你先换下拖鞋。”
说着,很熟悉地从鞋柜里找出双新拖鞋给盛栩,盛栩小声说:“你住我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讲究卫生。”
盛栩憋了憋,不爽地补充,“更没见你做饭。”
“头发也剪了。呵呵,什么时候又变回人样了啊?”
沈问秋没接话,陆庸接了过去:“他刚住进我家的时候也不弄,最近振作起来了。小咩的手艺挺好的,他照着网上的菜谱做菜,学一次就像模像样,你尝尝看。”
盛栩被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陆庸倒不是没察觉到气氛更糟糕,他迷惑了一下。
这时,电饭煲煮好饭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滴滴”响起。
打断了他们之间毫不和善的叙旧。
沈问秋心想:饭煮少了。
刚才他上楼时,心情恍惚,没想到盛栩会过来一起吃饭,所以下意识地还是按照平时两个人的饭量烧饭。
盛栩无心吃饭,气都气饱了,挑剔这桌菜,难以下咽地捧着饭碗随便吃了两口,问:“你跟着陆庸住就变这么贤惠?”
沈问秋脸红了红:“不是……你说什么呢?先吃饭吧,饭桌上讲话你也不嫌喷饭粒难看。”
“等吃完了,我再和你仔细谈欠债的事。”
前阵子,他把债务整理清楚以后好好想了下该怎么个先后顺序还,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着从何开始,颇有种愚公移山的感觉。
然后一个个地联系债主,最后才联系上盛栩,就前两天的事,今天盛栩就一声招呼不打地从天而降了。
盛栩不听他的话,不但不闭嘴,还追着问:“怎么谈?谈怎么让陆庸帮你还?”
“陆庸在咖啡店的时候连支票簿都掏出来了,差点就直接写给我了,呵呵,很有钱啊。”
陆庸说:“呃,现在也可以的。”
盛栩转向他:“我没跟你说话,我跟沈问秋说呢。”
陆庸提醒:“你说话真的很没有逻辑。”
沈问秋是对不住这个发小,被骂得没敢吱声。
他们虽然都是富二代,但盛栩个人掏出这么多钱也不容易,而且当年他们才刚毕业没两年,爸妈平时是会给点零花钱,大数目却没有,盛栩是去找他爸借钱给他的。
后来有一阵子他也住过盛栩家的沙发,过得浑浑噩噩,在别人那流浪的经历都差不多。
后天他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总觉得浑身不舒服,睁开眼睛就看到盛栩坐在沙发边上,脸色阴沉像见鬼似的看着自己。
再之后,他就发现盛栩每次离开以后会把门给锁了。
他没办法出去。
沈问秋就问盛栩为什么反锁门,盛栩没好气地说:“那不然放你出去赌啊?还是让你带人回来赌?”
说的是有道理,可沈问秋不喜欢。
沈问秋那会儿还真的是想出去找乐子,哪憋得住,后面索性找了个机会溜出去,也自知还不上钱,不打算换了,自暴自弃,一逃了之。
再也没见过这个以前相处的最好的朋友。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沈问秋也吃不下,尽管打算开始还债,可其实他如今跟着陆庸跑到另一座城市,不用整日面对轮番上门的债主也是一种逃避行为。
盛栩还剩了半碗饭,坐在椅子上,抱臂胸前:“行了,我吃饱了。现在可以说话了吧?你现在住陆庸家哪?也住沙发?”
沈问秋说:“我住客卧。”
又说:“我现在在陆庸的公司工作。”
盛栩盯着他,沈问秋很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
沈问秋起身:“我们出去谈。”
陆庸不放心地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盛栩讥讽他:“你干脆把人装在你口袋里好了,都多少年了,还当是小孩子啊?要黏在一起?像不像男人了?”
沈问秋把人扯走了,进电梯去。
盛栩怒气未消,生闷气,不说话。
沈问秋看着下沉的楼梯数,匀了一口气,轻声说:“钱我会慢慢还你的,但是能不能宽限我一些时间。”
盛栩暴跳如雷:“沈问秋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跟你逼过债?你就是当没有这笔债都没关系,小爷给得起!”
“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你离开你回来,你把老吴他们送进局子,你跳江自杀,我他妈都是这两天才知道的!!”
“你敢去死,你不敢来找我???”
“叮。”
电梯门开了。
盛栩大步跨了出去,沈问秋跟在他后面。
走出大楼,微凉的秋风拂面而来,盛栩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些,冷不丁地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晦气,觉得你跟陆庸两个人二人世界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我突然冒出来打搅你好心情?”
“你都打算去死了,你不找我,你去找他。呵呵。”
沈问秋含低声含糊地说:“……你知道的。”
纵使没有明说,毕竟是共同度过一段青春的人,又是发小,沈问秋认为盛栩晓得他对陆庸的暗恋。
没别人明白知道。
在高中那时,假如暴露的话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荒唐,家境优渥、品学兼优的校草沈问秋暗恋同班那个身患残疾、性格阴沉的陆庸,还打从心底觉得自己配不上。
盛栩回问:“我知道什么?”
在发小面前,沈问秋又沉浸在了过往和现在的交织中,陆庸在他自杀时的拒绝仿佛就在昨天,他说:“陆庸只是收留我,他就是老好心而已,见不得人死在他面前,他就是人好,连路边遇见只狗都要花大钱去救。只是我单方面赖着他呢。都十年了,他早就不喜欢我了。”
“我现在跟他……就真的只是朋友关系,没什么,真的。”
“我没去找你是我不好,但我那会儿我没别的念头,我就想再去见他一面。”
沈问秋自卑地说完,再跟盛栩请求:“我求你件事,你别把我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透露给他。”
“你别告诉陆庸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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