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天边烧了一把火,余晖之下,少年和少女的身影飞扬而过。
程果很喜欢放学路上骑车的感觉,自由,松散,好像只要用力蹬,那些烦恼就追不上她。
“我们去运动公园骑一圈好不好?”程果冲前面的宋远喊了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上学的时候不想去学校,放学又不想回家。
宋远没给她回应,却在路口处往右一拐,朝运动公园的方向去了。
运动公园里有一条长达几公里的环形自行车道,天气热,又是工作日,来骑行的人不多,目之所及只有他们两人。
程果骑了两圈,体力告急。
宋远骑得快,回头看不到程果的人影了,他停下来单脚撑地,潇洒又随性。
等程果过来,他递给她一瓶水:“小短腿蹬得还蛮起劲的嘛。”
她没空反驳他,只是喘着粗气,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
“回家怕被骂?”宋远问她。
她就知道,早上她和缪娟的争吵被他听到了。
她没精打采:“你考二十八不会被骂?”
“我没考过。”
“你!”程果咬牙切齿,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语句。
也是,成绩常年稳定在年级前三的宋远,不会明白她的烦恼。
她只能自我安慰,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物理这扇大门是彻底对她关上了。
宋远无奈笑了下,从书包里摸出一张卷子递给她。
“这什么?”程果接过来。
“自己看呗。”
这是上次小考的卷子,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宋远标注了每道题的考点,还有详细的解题思路。
字迹清隽,赏心悦目。
“你放学走那么晚,是在写这个?”
看来方明齐没骗人。
“不然呢?”宋远眉头拧起一块。
“你没跟付诗怡在一块?”
“我跟她在一块干嘛?”
“你们俩不是开学要演讲么……”程果的气势弱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八卦。
“各自写演讲稿就行了,又不是文艺汇演,还要提前排练不成。”
“哦。”
宋远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脑门:“你脑子里成天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撇嘴:“反正不是物理公式。”
“回去从头到尾看一遍,有不会的就来问。”
“哦。”
“下次考高点,别给哥丢人。”宋远揉了揉她的头。
他的语气随意,又很真诚。
程果不怎么服气地看他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又忍不住笑了:“切,少占我便宜!”
程果一直在等待暴风雨的来临。比如某天父母在家大吵一架,终于道出他们离婚的事实,或者严肃地向她摊牌,说他们离婚了,让她选要跟着谁生活。
可两周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程宏逸回来了两次,晚上也住在家里。
程果特别留意了,他和缪娟之间的对话也很日常,聊工作,聊同事,也聊程果的成绩,没什么不愉快。
她明明是上帝视角,却很混乱。
离婚的人可以这样友好相处吗?
这一切甚至让程果产生了幻觉,一种家庭完整美满的幻觉,她怀疑那天是否真的看到了离婚证。
就在她将这件事淡忘的时候,程宏逸忽然出现在校门口。
当时刚放学,程果正推着自行车,和几个小伙伴说笑。
看到程宏逸时,她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要摊牌了。
程宏逸对女儿的想法一无所知,他乐呵呵地冲她招手,说要带她吃大餐,犒劳她这个辛苦的准高三生。
程果小声嘟囔一句,谁知道是犒劳还是最后的晚餐。
方明姗不明所以地瞎嚷嚷:“程叔,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我要录下来给我爸听听。”
程宏逸带程果去了一家很高档的西餐厅,餐厅视野很好,他们在窗边的位置,正好能俯瞰京江最繁华的夜景。
程宏逸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栋楼是咱们市最早的高楼。你小时候这里还没有餐厅,楼顶有很多望远镜,两块钱可以看十分钟,你每周都吵着要来看望远镜。”
可能是那时候太小,程果已经没有这段记忆了。
她问:“望远镜里能看到什么,星星月亮吗?”
“哪有那么先进,就是普通的望远镜,但是小孩子都喜欢。其实看到的景色跟现在坐在窗边的视野差不多。”程宏逸笑了笑,“地方是同样的地方,就是没注意,我们家小果已经长这么大了。”
程宏逸觉得觉得他的安排是故地重游,别出心裁,可程果已经不是小孩了。
菜品一道道上来,摆盘精致,颇有考究。
可这顿饭她吃得并不开心。
程宏逸频繁地提起她小时候,像是在宣告离别。
“最近学习还顺心吗?”
“还行。”
“听你妈说,你物理成绩不太理想。”
化学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心情糟透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铺垫,说完小时候,再说学习,说完学习,就要说他们离婚的事了。
即使提前那么久知道了结果,真的让她面对,她还是很难过。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看程果不讲话,程宏逸有些歉疚地说:“如果当初让你选了文科……”
“爸。”程果打断他,有些不耐烦,“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还是想想怎么提高成绩吧。”
这些话出自缪娟之口,她每天都要听好多次,以至于能这样熟练运用,脱口而出。
程宏逸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程果身上看到了缪娟的影子。
沉默了一会,程宏逸终于开口,提起单位有变动,他可能要调去外地工作。
程果说,哦。
程宏逸对程果冷漠的反应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程果察觉到了,便问了句:“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只是工作调动后比以前忙,没法像以前一样天天都回家。”
程宏逸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面前的香煎鹅肝。
她只是想给无措的视线找个支点,却被程宏逸理解为,她还想吃一份鹅肝。
程宏逸将他的盘子推了过来:“爱吃这个?爸爸这份给你,再给你加一份。”
第二份鹅肝入口,程果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份鹅肝只有一点点了。
是挺好吃的。
可到第二个的时候,就已经腻了。
她摇摇头,说不要了:“爸,人是不是就是这样,再好的东西都会腻?”
程宏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程果没有戳破他编织的谎言。
现在这个时间点,高考大于一切。
她要面对魔鬼一般的高三,也决定配合父母维持表面的和平。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这样,到底是把自己的幸福放在了第一位,还是把她放在了第一位。
晚上,父女俩刚到家门口,正好在楼道里碰见宋远。
他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好”。
“这么晚还要出去?”程宏逸语气温和。
“下楼扔个垃圾。”宋远晃了下手里的垃圾袋。
程果看了宋远一眼,跟程宏逸说:“爸,我要问宋远题,你先进去吧。”
门关上,程果问:“你怎么刚好下来扔垃圾。”
“扔垃圾还要算日子?”
宋远听得出程果的脚步声,她走进单元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他了解程小果那性子,这顿饭肯定吃得不怎么愉快。
宋远主动提出:“到外面走走?”
两人一起晃到家属院门口。
这里不属于主干道,下午六七点后,就没什么车子经过了。
一片安静之中,人声就异常清晰。
几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在路边肆意地打闹。
这附近有个职高,他们是职高的学生。
程果经常能看到他们,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一直那么开心?
她盯着那群人,忽然生出一点羡慕。
“嘿,发什么呆呢?”
程果吸了下鼻子,说:“我爸妈离婚了。”
她又补了一句:“不是为了买房,是真的离婚了。”
宋远没说话,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热源顺着皮肤传递到她心口。
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肩并肩在一起,程果只要轻轻歪个脑袋,就能碰上他的肩。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独无依。
“都说原生家庭对孩子影响挺大的,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宋远知道程果总爱想东想西,在她脑门弹了一下:“瞎想什么呢。”
程果说,家里还放着父母结婚的录像。
九十年代的老式录像带,画面不清晰,婚礼现场也简陋,缪娟甚至都没有婚纱,只穿了件红毛衣。
可那时候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地浪漫甜蜜。
“当初说好要过一辈子的,也会半路厌烦吗?”程果空洞地看着远处,“所有人都会吗?”
宋远看了她一眼,语气忽然认真起来:“那要看在一起的人是谁。”
“如果是付诗怡呢?”程果脑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宋远揪着她的脑袋,前后晃了晃。
程果用力挣脱,头发还是被他弄的乱糟糟。
“你干嘛?!”她瞪着眼睛。
“看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怎么啦,付诗怡又漂亮,学习又好,性格也蛮好的,身上也很香……”说到一半,她发现宋远一直盯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喜欢她?”
“废话。”
宋远这句话可以解读为两种意思。
废话,谁不喜欢她。
废话,当然不喜欢。
宋远知道她在想什么,补了句:“当然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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