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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人,心里还有点提防,便摸了摸决明的头,随口道:“他性格是这样的,接着说,后来呢?扎巴上师为什么死了?”

“扎巴上师是守护冲古寺的老喇嘛。”一个女人过来坐下,挽了把头发,腕上戴着一串闪耀的银手镯,身上披着厚厚的藏族毯子,侧头看决明,笑道:“怎么不喝?”

决明道:“我不喝这个,味道很奇怪。”

那女人道:“我叫宁宁,你叫什么名字?”她注意到决明一直看着她的手镯,于是从十来个藏银小圈里解下一个,递给决明,说:“喜欢吗?送你了。”

“谢谢,我叫决明。”决明道。

宁宁从帐篷前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掏出点铁观音,笑道:“这是酥油茶,还是喝点咱们自己的茶好了。”

铁观音铲进茶杯里,营地内泛起茶叶的清香,宁宁边给客人泡茶边解释道:“那会儿所有人都吓傻了,上千只怪物,活死人,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那些怪物,就想起生化危机里的活死人……”

蒙烽说:“是的,就是丧尸。”

宁宁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蒙烽:“先说你们的。”

宁宁道:“那些怪物围住了冲古寺,我们手头有枪,但大家都很害怕。扎巴上师出来了,他让我们躲进这里……”

“冲古寺是几百年前建的。”王毅君说:“现在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当时只有扎巴上师住在这里面。”

宁宁点头道:“他为了救我们,出来开坛做法,正好是十月份,他说这是老天对人的惩罚,不管是藏人还是汉人,一视同仁。他日夜念经,让我们躲进山洞里,谁也别出来。”

决明道:“有用吗?”

宁宁笑而不语,王毅君反问道:“你觉得呢?”

宁宁最后道:“有用。他祈求上苍把所有的灾祸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最后十月份里,整个稻城,三神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所有的怪物都被冻住了,没办法再行动。”

王毅君说:“我们用绳子把尸体拖走,拖到山脚去埋了,回来的时候扎巴上师也圆寂了,后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吃的不太够,大部分是以前藏民们送来给扎巴上师的供奉,和寺庙里所剩的遗产,大部分时间我带着他们进稻城去偷东西。”

蒙烽说:“藏民们一定很恼火。”

王毅君哈哈大笑,周围已来了不少人,蒙烽四处看了看,见这样子,应当是一个负责决策的小集团。

蒙烽开始讲述当他们避入东藏地区后,世界产生的所有变化,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周围的人都听着,最后蒙烽道:“换我媳妇来说的话,比我说得好,但他去稻城了。就这样,你们有什么打算?”

一阵漫长的寂静后,王毅君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沉重而悠长,仿佛抒发了这些天里所有的疲惫与感慨,就像一个即将走到终点的旅者,终于可以卸下他的担子。

“得马上想办法,动身回到平原地区。”王毅君说:“大家赞成吗。”

“一票。”宁宁道:“两票、三票……全数通过。”

蒙烽看着这些人表决,缓缓点头,终于放下了防备心,王毅君道:“我们都是游客,有驴友,也有跟团来玩的,宁宁是四川的导游。分地区,让他们选出民意小组,进行表决制。”

蒙烽道:“很好的办法,同个地区的人比较容易形成小团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王毅君笑道:“我也是个摄影师。”

一人想了片刻,而后道:“蒙先生,你的同伴在藏人的手里?”

蒙烽道:“外头在下雪,短波通讯器不好用,等放晴以后试试。”

王毅君道:“得想办法先让你的同伴们过来,稻城太危险,其次是咱们撤退的问题。”

先前给蒙烽修车的那人,叫小黄的小伙子道:“头儿,咱们手头只有四辆车,拆了离合器还报废一辆,三辆车可载不了这么多人。”

“嗯。”王毅君道:“得分批下去,进四川,这就势必有一部分人要留在上头。我怕陆续走的时候,又有本地居民来偷袭,不好办……得秘密撤退,想个办法。各位先回去问问你们的朋友,看谁愿意先走,谁愿意留下来殿后。有什么主意都说说,整理以后回来,咱们两个小时后想个万全的办法。”

开会的人散了,王毅君离开,决明和蒙烽大眼瞪小眼。

“他会是森哥二代吗。”决明说:“或者是真?森哥。”

蒙烽道:“我看不像……要是刘砚在就好了,妈的,刘砚老联系不上。”

片刻后王毅君又回来了,带着个盒子,里面是牦牛肉干,零食,交给决明,笑道:“谢谢两位为我们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吃点东西吧。”

蒙烽说:“我们车上有。”

王毅君说:“一点心意,大家凑起来,想感谢你们的。”

决明随便吃了点,没有危险,蒙烽也吃了点,王毅君到寺庙后去,过了一会,蒙烽起身,搭着决明的肩膀,一大一小在四周闲逛,走到寺庙后,看到一具老喇嘛的尸体。

王毅君站在尸体前,静静地看着他。

尸体没有腐烂,保留着老者生前的面容,死尸的皮肤泛出黑木的色泽。

“这就是扎巴上师?”蒙烽道。

王毅君点了点头,蒙烽的高原反应已经好了,烧也退了,些许咳嗽都是小意思。

蒙烽说:“你们过得挺好,你是个不错的人。”

王毅君笑道:“我只是想尽力保全所有同胞的生命,你们见过和我们差不多的逃亡者么?”

蒙烽道:“见过,比这里黑暗的情况,有很多。”

决明:“你为什么不……我是说那个……嗯……”

王毅君道:“不什么?不用枪把藏人都杀了?”

决明点了点头,说:“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啊。”

王毅君道:“你看过一部叫红河谷的电影么?宁静主演的。”

决明“啊”的一声,王毅君说:“藏王的女儿,抓着一枚炮弹,最后在火药堆上松了手。”

蒙烽茫然道:“什么?”

决明点头说:“小时候看过。”

王毅君笑着摸了摸决明的头,说:“我是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摄影师,来稻城亚丁是想进三座神山里寻找野生动物的。怎么能shā • rén?”

决明说:“其他人呢?他们就都听你的?”

王毅君道:“没有人听我的,这里也没有谁在听谁的,谁有好主意,就用他的办法,本来我也有点担心,怕游客里有激进分子。但扎巴上师的经文和那场风雪,消弭了所有人的坏念头。他们亲眼目睹风雪,扎巴上师可以说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没有人再想过杀戮。”

他们从寺庙后面走出来,宁宁抱着把吉他,在火堆前弹起悠扬的歌,声音轻柔而清澈:

“你看过了许多美景,你看过了许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段短暂的光阴……”

蒙烽道:“我们可以向总部请求支援,据说还有一队志愿者来了,就不知道在哪儿。”

王毅君道:“需要等多久?就怕还得等上几个月,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正说话时,外头有人喊道:“头儿!有人来找麻烦了!”

王毅君道:“别乱!都退回寺里,第一小队跟我们出去看看。”

蒙烽放下杯子,王毅君道:“你们不用去。”

蒙烽道:“没关系,决明,你和阿姨呆着,我出去看看。”

雪山前的旷野中,游客们筑起的第一道防线是条近百米的沙包土墙,负责巡逻的人站在风雪中发抖。

藏民们手持藏刀,缓缓靠近掩体,大声叫嚣。

“他就是藏人的头儿,那桑。”王毅君说。

蒙烽说:“我去会一会他们。”

蒙烽与王毅君跑向土墙,同时一翻,出了掩体,后面的人道:“头儿,你俩小心!”

王毅君摆手示意无妨,抬起一手,把shǒu • qiāng放在防御工事上。朝对面的人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尽量以和谈为主。”王毅君道:“没必要再打了,顺便问问,他们是不是见过你的同伴。”

蒙烽点了点头,说:“没有翻译?”

王毅君说:“去年病毒袭击的时候,翻译几乎都死了,稻城的汉人和有文化的藏人都跑了。宁宁是导游,懂一点藏语,让她出来?”

蒙烽道:“算了,太危险,对方呢?”

王毅君道:“对方也有通汉话的姑娘,但不在他们队伍里。”

蒙烽打量那桑与他凶神恶煞的手下,说:“不好办啊,他们连翻译都不带,明显是来火拼的。”

王毅君也发现了问题,说:“这样,你们准备催泪弹,一见势头不对,马上撤回来。”

蒙烽学着王毅君,放下shǒu • qiāng,独自走上前去,王毅君快步追在蒙烽身后。

蒙烽道:“谈谈吧!”

那桑听懂了,示意手下都等着,也独自上前。王毅君见对方首领只身过来谈判,便即后退行走,让蒙烽一个人上去,免得引起疑心。

王毅君又吩咐道:“叫宁宁过来。”

蒙烽指了指自己,说:“蒙烽。”

那桑的语调几乎全是降调,说:“那上!”

蒙烽点头,摆手道:“不打了。”说着以手势示意道:“他们都要走了。”

蒙烽两手作了个小人行走的手势,说:“要走了!”

那桑道:“尼玛!”

蒙烽:“?”

那桑:“sè • láng!尼玛!!”

蒙烽:“尼玛?”

蒙烽刚见面就被骂了,有点不爽,说:“你才sè • láng呢!尼玛!”

那桑:“?”

蒙烽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拉着那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这么激动嘛……”

远处的藏人一片哗然,纷纷抽刀!

“哎不能拍……”宁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蒙烽不作这个亲昵的举动还好,一拍那桑肩膀,那桑登时勃然大怒,吼道:“尼玛!”

那桑不由分说,抬手就揍,一拳揍上蒙烽侧脸,蒙烽帅气的脸登时变了形,被一招揍翻在雪地上。

蒙烽愤怒了,刹那怒吼道:“尼玛!”紧接着扑了上去,那桑没头没脑地一阵狠揍,两人拳脚交加,一通互殴。

宁宁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那桑虽身材魁梧,武力彪悍,却怎是精通短打,自由搏击的特种兵蒙烽对手?!蒙烽稍用脚一绊,那桑便摔了个狗吃屎,蒙烽左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抓起来,右手又一拳,把他殴得在空中翻滚三周半,旋转着摔下去。

藏人们吓傻了,游客们纷纷冲出来看热闹,只见蒙烽一边吼道:“尼玛!尼玛!”一边追着那桑狠揍。

王毅君爆喝道:“好!”

“加油!加油!”游客们开始大吼。藏人们也开始鼓噪,己方首领被痛打,却无人上前应援,纷纷大喊,想必是为那桑加油,没有半分泄气。

那桑大叫着什么,笑着反复喊了几声,踉跄转身要跑,蒙烽吼道:“笑!笑尼玛!”紧接着追上去又是一脚,把他踹得飞出五米开外。

宁宁:“别追了!他刚才已经认输了……”

那桑转身,双眼突出,大吼一声似乎要拼命,正要拔刀时蒙烽左手揪着他的领子,右手以雪一拍,糊了那桑满脸,又抬腿给他当胸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那一下藏民们全部怒了,各个悲愤地大吼,抽出藏刀,王毅君喝道:“快回来!”

蒙烽挑衅地笑了笑,转身跑向掩体,王毅君丢催泪弹,场面一片混乱,藏人们救回了他们的首领,把那桑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以前·最近

以前:

初夏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林间道投下倒影,决明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四处看了看。

张岷没有来接,决明在门口小卖部里买了瓶汽水,跟一只大黄猫边打架边把汽水喝完。手机响了。

张岷:“爸有点事,今天不能来接你了。”

决明:“哦,那我坐公共汽车回家吧。”

张岷道:“好吧……你吃饭了吗?”

决明:“当然没有啊。”

决明听得出张岷的声音有点迟疑,电话里又有女人的声音说:“是你儿子吗?”

决明警觉地眯起眼,散发出一股杀气。

“我不认识路回家,你来接我吧。”决明说。

张岷:“……”

张岷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你打个车,到开发区的中环路来好吗,有家上岛咖啡。”

决明把书包一甩背好,出去拦车。

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外面的烈日照进茶色玻璃落地窗,投在格子桌布上,张岷吁了口烟,笑道:“其实我这人,也没什么志向……”

烟雾缭绕,对面坐着的女人忍着张岷这个抽烟坏习惯,淡淡笑道:“还挺好,现在生意没有前几年好做了……”

“我儿子来了。”张岷忙招呼道:“张决明!”

决明面无表情地过来,张岷按掉烟头,让决明坐在他的身边,说:“这是孙阿姨。”

“你好,张决明。”女人笑道:“我叫孙晴。”

决明打量她,说:“哦。”

张岷问:“期中考怎么样?分数拿出来了?”

“下午放假。”决明抬眼看张岷,说:“一百七十三名。”

张岷道:“嗯,家长会什么时候开?”

决明:“下周。”

孙晴笑道:“你们年级多少人?”

决明:“一百七十四名。”

孙晴:“……”

张岷呵呵笑,说:“我小时候学习也不好,最后只得去当兵了。”说着摸了摸决明的头,说:“小孩子,过得开心就行。”

孙晴缓缓点头,眼中带着一分同情,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了。

“我得先回去了。”孙晴礼貌地笑道。

张岷说:“我送你回去吧。”

孙晴笑道:“没关系,你带决明去玩吧,我打个车回去很快。”她拿起包起身,张岷忙道:“我买单。”

张岷去前台买单,孙晴看着决明,笑着说:“加油,好好念书,别辜负你爸爸的期望。”

决明抬眼不信任地看她,张岷回来把孙晴送出去,决明还在桌前坐着,表情像只脏兮兮,和人有仇的猫。

片刻后张岷一个飘移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