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寅白迟疑了片刻,魏景薇柔声开口,“既然都到如此地步,日后说不得也再无见面可能性,不若去看看,她到底要如何。”
“嗯,我听你的。”江寅白点点头。
走到吴氏院子门口,往日里热闹非凡的院子内,此刻安静到能清晰听到他自个儿的脚步声。
让他有些不适应。
手放在门上,他迟疑了片刻,终于用力,缓缓推开了门。
吴氏还是坐在椅子上,她头发梳理得极其整洁,往日里的一头黑发已经隐约窥见斑白之色。
听着声儿,她朝着门口看去,笑了笑,“你来了。”
吴氏这样的口吻,就像寻常的长辈见了晚辈一般,倒是让江寅白的眉头紧蹙。
他不知道,吴氏到底葫芦中到底卖得什么样。
两人坐下隔了些距离,江寅白不愿意多留,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有何事。”
吴氏摇头笑了笑,“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我知道你厌我。”
江寅白不置可否,他可不光只是厌了吴氏,而是恨。
起初两人刚相见时,江寅白见着这个年轻漂亮的继母,也曾想过,对方能对自己好,自己也能拥有从未获得过的,母亲的疼爱。
他手指微微攥紧,眼眸幽深地看去。
吴氏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举手投足之间悠然自得。
“咳咳”她咳嗽了几声儿,自嘲道:“年纪大了,动不动就咳嗽。”
他还以为吴氏这是想打感情牌,抿唇没有作声儿。
吴氏接着道:“我知道你恨我,但盛歌始终是你弟弟,是你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亦心中把你真真切切地当做哥哥对待。他仰慕你,也想追随你。”
这点他不否认。
“我知道,你这回做下的事儿,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我。但若是给我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吴氏眼睛微眯,淡淡道:“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看来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我何谈执迷。”吴氏语气尖锐起来,“我一个吴家嫡出大小姐嫁来江家,想我吴家也曾尊贵显赫过,为何我来此后,我的孩子,要低你一等呢。”
“你是世子,我的孩子就要靠自己。这何其的不公平。不过这件事其实也不怪你。”吴氏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家看中了江家的显赫,也未曾管过我的死活。”
江寅白神色不变。
吴氏的这些过往对他来说,都弥补不了她心狠手辣的过错。
难不成坏人因为过得苦,所以就能洗清犯下的错了吗?
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
“我不甘心啊,我为什么要甘心咳咳咳。”吴氏喝了一口茶,才勉强让自己不继续咳嗽,“盛歌没有错,我希望,你日后好好对他。他是个好孩子可惜摊上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娘,我为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惜啊,可惜老天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儿”
吴氏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江寅白意识到什么,抬头就见她嘴角缓缓溢出了一些鲜血,她还在笑着,满口的鲜血让人看了十分骇人。
“你服毒了。”
吴氏没有否认,“我知道此番我躲不过去了,我活不活的不打紧,但我儿要活,若是摊上我这么一个母亲,他日后才是彻底完了。所以只有我死,才能换取我儿的机会”
她手颤抖得不成样子,眼看着杯子就要滑落,江寅白几步走到她面前,把杯子拿住,才没有让杯子砸碎。
“你啊,还是太心软了,就跟你的母亲一样”吴氏眼神涣散起来,嘴里的话也断断续续,“若不是因为魏氏聪慧此番我定然是能成功的可惜啊,太可惜了”
直至最后,她彻底没有了声息。
他站在原地脚步没动,整个人像僵住了,过了好半晌,才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吴氏的贴身嬷嬷,她见江寅白出来后,刚想走进去,就看到吴氏吐了血,没了气儿
“太太啊,太太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太太你睁开眼睛看看老奴啊,你怎么能丢下老奴呢”
“老奴来陪你了,太太”
江寅白刚想掉头往回走,就听到巨大的“砰”的一声儿,屋内又归于一片平静。
他袖口内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吴氏的死意味着此事儿彻底尘埃落地,吴氏还算聪明,这件事没有让儿媳和儿子参与。
庞氏没有犯错,但她身子原本就因为之前伤着了,又关了这么几日,身子更加虚弱,只能闭门休息。
江盛歌知道自个儿母亲死后,便也把自己关了起来,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谁去敲门都不应。
四喜堂内,魏景薇拿着手里的针线在给孩子做小衣服,一边儿跟身边的江寅白说话。
“吴氏恐怕是早就想好了。才能这么快地做好决定。”
“嗯,夫人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江寅白答道。
吴氏以往刁钻阴险,更是不择手段,但这一出服毒自尽,也让魏景薇多了一份儿新的感悟。
她即将为人母,吴氏为儿子的打算,为儿子的筹谋她都能理解。
但这种方式,她却不赞成。
“此间事了,希望你弟弟能想通吧”
“嗯。他若是想不通,那也是他的命数。”
听着他冷硬的声音,魏景薇轻笑,论嘴硬,谁能嘴硬的过江寅白。
别看他如此说,自己可是心知肚明,这些日子他可是特意嘱咐过厨房和府里管事儿的人,好好照料江盛歌和庞氏,还有二房的一应东西,还跟以前一样。
他心里说到底,还是在意。
只是无人戳破。
又过了一段儿日子,吴氏干的事儿,也随着她人的离去,一切都消散。
出殡的日子江盛歌终于出现在人前,他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眼下都是乌青,下巴上都是胡子。跟往日里那个俊朗的男子,压根无法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