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一下。”林海文口型示意谢俊,“你坐到他们边上那张桌子,去帮我偷听。”
谢俊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切。”林海文还了他一个,自己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四个人,应该都是青年教师,讨论的是巴黎高美和中央美院的一个合作项目。这种艺术院校是很高冷的,尤其华国油画家,在欧美主流市场不太有声音。这么多年来,没出几个的有名气的,前些年的老一辈画家中,好歹有几个受到关注的。近些年,因为崇尚苏俄式的油画风格,包括像俞妃的,其实在欧美都不太卖得动,毕竟现在交易市场要冷静很多了,一些西方投机客,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炒作华国画家,然后炒起价格来,再卖给国内收藏家。现在买账的已经不多。
常硕则是千里荒原一根独苗,也就是华国这么个大市场,要是他生在一个欧洲小国之类的,估计都得成国宝了。
巴黎高美的这个项目,也确实是常硕一手弄下来的,联合培养嘛,林海文当然是绝对人选——常硕可不是什么为央美奉献终身的人,他就是给林海文找的机会。
“他也很有天分了,满分啊,我们再回去考一遍,都不一定有满分。”
“有天分就能多吃多占?照我看,这种机会,更应该给天分不是那么好的人啊,他既然有天分,可以自己考到巴黎高美去嘛,干嘛要占用这个名额。”竺宇撇撇嘴。
“给谁也轮不到我们啊。”
“怎么就轮不到?”竺宇显然是从蒋院长那里听了不少消息,“巴黎高美那边应该是给常硕面子,根本就没有限定,本科也行,研究生也行,咱们去读个它的研究生有什么不行的?再不成,访问学者总行了吧?”
“你都说是给常硕面子了。”
“常硕不是央美的老师么?他又不是林,那谁一个人的老师,偏心眼还能偏到天上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于波,对竺宇这话有点不赞同,“这两个能一样么?林海文那是他的衣钵弟子,其他学生不过就是教两天课,就这还是你老师争取来的呢,人家压根不愿意带本科班,没看一个研究生都没收呢。这个机会,说白了,不就是给林海文争取的么,你还指望落到你头上?”
“什么落到我头上,我这不是给大家抱不平么?凭什么呀,他一个刚进学校的,就赶着这么好的机会。”
“天赋这东西,你自己不也说要认吗。”
林海文一边听,一边还默默地扒饭。
谢俊也吃完了,小声问他,“走吧?”
吃掉最后一个蘑菇,这小蘑菇越吃越好吃啊。林海文咂咂嘴,看了谢俊一眼,“走?后头这些人在非议我哎。”
“多尴尬啊。”
“又不是我尴尬。”林海文站起来,端起自己的盘子,转身走了两步,然后顿了顿,“咦?这不是竺老师么?这几位也是学校老师么?”
竺宇手上的筷子噼里啪啦掉在了盘子上,他是背对着林海文的,不知道刚才林海文就坐在他背后。但是于波是正对前面桌子的,看着林海文站起来,转身往里头——盘子回收处明明在外头。于波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怎么这么寸呐,说人是非被正正听到了。
“咳,林,林先生啊。”
“哎呦,别这么叫,我在学校呢,您叫我名字就行,或者林同学也行。”林海文端着个空盘子走到他们边上,“竺老师吃肥肠呢?不知道这个肥肠有没有洗干净啊,一直不敢吃。都怕是外头小饭店那样,什么东西都还在上面就下锅了,想一想就不敢下嘴。你们知道吧,昨天新闻里,曝光那个外卖,就说了这个肥肠盖浇饭。一个大桶,肥肠市场上买来,粗粗洗过的,在里面搅和几下,切开就直接下锅了。那个卧底记者偷偷录音,一个人说‘还有那些东西呢,’厨师就说‘多放点酱油,火大点,给它煮散了就看不出来了。’你们说说,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吃肥肠,那最怕不就是不干净么,竺宇感觉到了自己胃部的蠕动。连着那几个没吃的,都觉得饱了。
恶人值+100,来自中央美院竺宇。
恶人值+50,来自中央美院于波。
……
林海文一乐,四个人,一个没落下:“哎对了,一直没记得问你,你手机找回来了么?被什么人捡到了?”
“没呢。”竺宇挺艰难的,决定人生大概就是给林海文发错短信那会最艰难,考试的时候被蒋院长吩咐给林海文找休息地方,是第二艰难,现在,是第三艰难的时刻,“换了一个。”
林海文瞥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那你用手机挺费啊,这都旧了。啧啧,还是买了个二手的?”
“……二手的。”
“竺老师还挺会过日子的,行了,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各位老师,你们慢吃啊。”
几个老师,都笑着跟他招呼,反正脸上都不太舒展了。刚刚还在说人是非,这会儿确实很难就放开,毕竟还没混到脸皮厚如城墙的时候,再过个二十年,估计就能风轻云淡地跟他拉关系了。
林海文招呼了一下谢俊,“走啊,下午去我画室看看,小红楼一层,常老师的,一百来平呢。他出国,就我一个人。”
声音挺大,反正够竺宇他们听清楚的。
常硕的画室,在整个央美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帮年轻老师,有个人画室的,就不多。竺宇有,在教学楼四楼,大概13平,兼做办公室,这就算是不错的待遇了。连于波都还在跟别人合用画室呢,至于到蒋院长、田老师那里去,那是不可能的——蒋院长的学生七八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就有三个。
“呵呵。”
竺宇干瘪地笑了两句,再也没碰那份大肠。
回头的路上,于波一直挺犹豫的,“竺宇,我觉得我们说的那些话,可能是被他听到了。”
“什么?怎么可能?”
“他,他就坐在你背后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