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穿过云层落下,荷兰在人间,这人间的每一帧每一幕都叫人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清晨的风干净又温柔,吹在人身上,带来丝丝缕缕的治愈。
危颜只身一人来到莫瑞米勒美术馆,时间尚早,人却不少,有东方面孔,也有西方面孔,上次虽然来过一回,不过碰上艺术氛围展,没有记住路。
这次还和上次一样生疏,危颜费了点时间才从回形针设计一般的美术馆找到母亲的图画所在。
危颜穿着高跟鞋,身子窈窕地站在那幅画前,抬头看着眼前的画作,那一笔一划都是母亲要对她诉说的心事。
画像犹如沉默的话唠者,只要安安静静的用双眼欣赏,用一整颗心去感受,似乎能从四四方方的画布上听到画家源源不断的心声。
危颜好像听到了,听到了母亲的悲伤,思念,这些都是最纯粹最热烈的感情。
在这幅安静的画前,危颜身上的硬壳像是自动剥落,露出了她柔软的心。
那幅画倒映在她的眼里,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万丈深渊,给了无人踏足之处一缕光亮。
危颜对母亲的印象停留在七岁之前,甚至在那之前的样子已然模糊,如果不是还有照片保留了下来,或许她都忘了。
忘了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爱着她,有一个人赌上自己的性命寻找自己。
眼眶微微有些湿热酸涩,危颜流过血,腿骨断过又接上,又断过一次,可她也不曾流过泪,已经太久没有掉过眼泪。
危颜拼命忍住眼泪,她身后无人依靠,必须自己直面风雨,眼里泪光闪闪,模糊了视线。
悬在眼角的那颗眼泪硬是被危颜忍住了,两三分钟不曾坠落。
就在海水退潮之际,身后传来了一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声音。
身后的人哑着嗓子唤她,“颜颜。”
只有她的妈妈会这么叫她,这个称呼陌生到令危颜为之一愣,她毫无预防地转身。
旋身的弧度太美,如羽化成蝶,也是毫无意识的那一刹那,明亮的泪水悬直而落。
看着危颜雾气蒙蒙的眼睛,厉明泽的心随之一紧,他不多想,一手拉过危颜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抱里。
他紧紧拥抱着危颜,话语附在危颜的耳旁,声音很轻很低,落在心上却沉甸甸的,他对危颜耳语,“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看到你放在桌上的那枚钻戒,我以为你离开了。”厉明泽真的很慌,慌到紧紧抱着危颜,差点勒得危颜喘不过气,他的语气又很急,急得像是百丈悬崖处的瀑布,无人可阻。
被裹在他的怀抱里,危颜嗅见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很有品位的味道。
眼前的视线缓缓清晰,危颜看见面前是别具现代艺术感的美术馆内部,墙上挂着名家画作,这里的人很安静,安静地品读着艺术。
被他抱住过后的片刻间,危颜像是一颗细细窄窄又韧劲的竹子,她一动不动。
她昨夜没睡好,今天醒得早,出门前危颜将厉明泽昨天送给自己的那枚钻戒放在了桌子上。
但她没有想到,厉明泽居然会到处找自己,他的额间覆着一层又薄又轻的汗。
“我去哪,还要和你报备吗?”神思游离了刹那,危颜缓缓回过神,一手抵在厉明泽的心口处将他推开,剥离了这个怀抱。
厉明泽被她推开后,借着适当的距离,危颜看清了他脸上和眼里的神情,那种焦急牵挂,深情担心,融会在一起的情绪无一不牵动着危颜的心,那颗已经被冰封了很久的心。
有一瞬间,危颜看着他的目光空洞,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危颜很快如常。
厉明泽拉住了危颜纤细的手腕,他的手素来温凉,如同捂不热的上等白玉,可此时此刻他的掌心居然温热一片。
他掌心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烘热着危颜纤细的手腕,注入的温度顺势走遍危颜的四肢百骸。
“以后我去哪,我一定会和你说,让你知道我不会突然消失。”
“所以,你可不可以待在我的视线中,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厉明泽拿着商量的语气和危颜说,那个在名利场发号施令惯了的男人,用商量的口吻与危颜说话。
危颜是个聪明人,她一眼看出了厉明泽是认真的,不过她更聪明的就在于,耳根子可不像豆腐渣一样软。
她红唇抿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厉明泽这张俊美的令人心惊的脸,像是欣赏一流画家笔下登峰造极的作品,她垂下眸光,用目光扫了一眼厉明泽扣着自己的手腕。
眼里掠过一丝薄冷的笑意,危颜冷冷一甩手,扬开了厉明泽的束缚。
“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作出要求。”危颜从来不会处于被动,她抬眼打量着厉明泽。
危颜双手抱怀,脸上的笑容如同含着露珠,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玫瑰,可眼里的光芒像是根根利刺。
她很美,美的一般人不能轻易靠近。
厉明泽看着她妖艳娇贵,心里生出了一股荒凉感,他在心中反问自己,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对危颜提出要求?
追求者吗?
在危颜眼里,追求者不配。
还是,曾经一起死里逃生,在严加看管的偏远仓库里互相扶持了三天的朋友。
不幸的是,危颜局部性失忆了,这一部分记忆在她的脑海里被抹去。
说了也无益,她不会相信,厉明泽也不愿意拿最令他动心也最令他心痛的过往以赋予自己的资格,换取站到危颜身后。
厉明泽沉默的片刻,危颜耐心有限,不会跟个傻子一样等他搜肠刮肚地找借口,她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宣布,“你没资格。”
简短的四个字是对厉明泽的宣判,不露声色之间,似乎将人逼上了绞-刑架。
来美术馆是为了看母亲生前的画作,现在已经看完,危颜准备绕过厉明泽离开。
擦肩而过之际,厉明泽扣除了危颜的手腕,这一次他用了巧劲,不会弄疼危颜,也不会被轻易甩开。
“还有事?”危颜侧眼看着他。
厉明泽没有侧目看她,“现在没资格,总有一天我会有资格。”
“危颜,”他说,缓缓偏过头去看着她,眼里的光芒无法撼动,“除我之外谁也没资格。”
厉明泽对危颜,势在必得,谁也无法阻止。
他有这个决心,确实也有这个本事,危颜冷哼,依然摆脱掉了厉明泽的手,她转过身,拿过了厉明泽掌心里那枚珍贵的钻戒。
这枚钻戒是厉明泽为危颜量身定做的,曾经多少个夜晚,在没有得到危颜消息时,他就拿着这枚钻戒,幻想着以后向危颜求婚的场面,熬过那漫长的春寒秋旱,夏炎冬冷。
可就是这枚珍贵的令人不敢轻易触碰的戒指,在危颜的手中似乎像是个廉价的玩物。
危颜慵懒地掀着眼皮,玩弄着手上这颗天价钻戒,一颦一笑,皆是漫不经心和毫不在意,可偏偏厉明泽看得着迷。
“厉明泽,”如果厉明泽没记错,这是危颜回来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危颜直接叫他的名字,“在申城,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你真把我当成囊中物,我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吧。”危颜看得清现实,但她不会轻易屈服,她的口气那么轻那么淡,夹杂着一丝不会令人不悦的轻蔑。
“我不会拿对外人的手段对付你。”危颜在厉明泽这里永远拥有特-权,厉明泽自然也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人,还是被他疼进了骨子里的女人。
有他这句话,危颜的心终于不再沉沉浮浮。
危颜慵懒地掀开眼皮,眼里散着迷离蛊惑的光芒,她嘴角轻轻一勾,露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笑意似乎是对厉明泽刚才承诺的满意。
“你最好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厉明泽要是真的忘了,危颜也不会翻出来提醒他,只会在心里,把他一脚踹开,流放。
“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哪怕是十五年前,那些被掩埋在时光下,已经发黄发旧的回忆画卷,他也牢牢地记着。
危颜只是轻轻笑着,手上这枚戒指玩腻了,她纤长白皙的食指轻轻勾着厉明泽的西装左上角口袋,将戒指丢了进去。
“我们之间说的话没有利益价值,你不必劳心费神记在心上。”危颜云淡风轻地说。
但厉明泽说的话还没说完,他看着危颜,“我不会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得到你,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来到我身边。”
危颜要走,厉明泽再一次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手环上了她又细又软的腰肢,将她抵在了白皙平整的墙面上。
他眼里的光,犹如利刃出鞘。
后背贴着平整的墙面,危颜被迫和厉明泽四目相对,她被圈在了厉明泽的领-地内。
脸上的笑容一敛,和面前这个男人打交道,危颜的游刃有余,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游刃有余。
“你这话什么意思?”危颜要问明白。
厉明泽看着心上人一笑,笑容令人心跳不止,他欺了过来,笑意愈发令人回味无穷,“我要你主动到我的身边来。”
“做梦。”危颜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下一刹那,厉明泽的薄唇压了上来,将未完全出口的话音逼退回去,这个吻浓烈嗜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