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终于有时间去里斯伯纳德街去拿那个雕像的底座时,已经是一月中旬了。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的那个星期,我跟埃莱娜及八到十个简的朋友在她家庆祝节日。我们原来当然要把底座带回去,但回去时就忘了。
这次我特别走一趟。“你气色很好,”她告诉我,“房子怎么样了?你们搬进去了吗?”
“下个月初就要签约。”
“太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女朋友。我希望知道圣诞节时你送了她什么特别的礼物。”
“我请一个警察艺术家画了一幅她父亲的肖像。”
“为什么?有人要找他吗?”“他过世很多年了。”
“你找人照着相片画?”
“他按照记忆去画,”我说,“她的记忆。”我对她解释画肖像的过程。她觉得那是很有意思但很奇怪的圣诞礼物。“这是她想要的,”我说,“对她来说,是情绪上极其强烈的体验,跟这样的艺术家合作,而且成品又很棒。哦,我,我还给了她另一个礼物。”
“哦?”
“一枚戒指。”
“哦,天哪!啊,她非常的好,马修。你结果不错。”
“我知道。”
“她也是。我替你们两人高兴。”
“谢谢你,”我说,“你的气色也看起来很好。”
“哈!我是,是不是?我比我希望的要瘦,我敢发誓以前我绝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但这是真的,是不是?我是看起来比以前要好。”
“绝对要好。”
“嗯,我觉得好多了。我在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哦?”
“我改变了我的饮食习惯,”她说,“我现在在用生果汁疗法,我还采用几个古里古怪的治疗法,实在不好意思解释给你听。你看,我在心里作了重大的决定,我想要活下去。”
“那真是太好了。”
“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改善。很多人多年在喝红萝卜汁或用什么五花八门的药,但我没看到有多少殡仪馆因此而关门。不过我觉得舒服多了。这点就很重要,你说呢?”
“我当然也这样想。”
“而且谁知道呢?是有奇迹发生。那些医学专家只是叫它们的别名,他们说是病情自发地减轻,不然他们就说最初的诊断不够正确。但他妈的谁在乎他们怎么叫?”她耸耸肩,“老实说,”她继续,“我没有抱多少希望。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结果会怎样。”
“你永远不会知道,”埃莱娜说,“那些医生又不是全知全能。”
“当然。”
“他们只知道用药、手术或是放射线治疗。其实除了传统治疗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有时候比传统治疗有效多了。听起来她现在这样做对她大有好处。至少会有什么害处呢?”
“我看不出来。”
“不,而且她人生态度的改变可能也有很大的影响。我不是说这只是影响她的心理,很显然也影响了她的身体,其实人的心理状况是有相当的决定性,你说呢?”
“当然。”
“而且就像她说的,奇迹是会发生。天,就看看我们。我们是奇迹,不是吗?”
“我也会这样说。”
“所以为什么简不会有奇迹?我告诉你,我想她会活下去。”
“天,那会太好了,”我说,“我希望你是对的。”
“我相信我是对的,”她说,“我有这种感觉。”
她是四月死的。
最残酷的月份,艾略特说。紫丁香从死亡的大地里盛开出来。回忆与欲望交缠。枯寂的根茎被春雨唤醒。
那首诗我最多只能领会到这个程度,但这已经够了。
最残酷的月份,我猜在最后的时候对她的确很残酷,但她熬了过来。虽然我们几个人都劝她,她从来没有用任何止痛药,她也没有用枪杀死自己。她一直留着枪,所以她永远可以有选择,但她从没有选择去用它。
尼科尔森·詹姆斯如期以谋杀罗杰·普里索克的罪名被起诉。我没有特别注意这个案子的发展,但看起来证据很充分。警方有目击证人,又有物证,不论他是接受审讯或是认罪,他都会在监狱里好好待上一阵。同时在他律师不断延迟的时间,于是他就被关在瑞克斯岛上受冻。
我现在在我的旅馆房间。从我坐的地方,可以看到街对面的凡登大厦,但我看不到我们的公寓。我们住在大楼后面的十四楼,从南和西边望出去的景色很好。这间房间声称是我的办公室,但我想不出来我为什么想在这里见客户。我也不能说我用这个地方存档案,我存的档案放在一个雪茄烟盒也就绰绰有余了。
但我仍旧喜欢保留这个我专有的地方,而且埃莱娜好像并不在乎。
从我的窗户,我可以看到在我们的大楼旁还有另一幢。我必须一直往右看过去,然后我可以勉强看到格伦·霍尔茨曼曾住过的那一间,现在他的寡妇也还住在那里。不过我看不到她的窗户。她的公寓在大楼西边,望出去可以看到哈德孙河,看到河那一边的新泽西。
有时候我坐在那里往外看,她的电话号码会不由自主地跳进我的心里。我猜是因为我什么都记得。
我是马修,我可能说,你需要有人陪伴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