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云雾,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三两片丘,七八条水,远方矗立着几座朦胧的山。
老农扛着锄头,坐在丘的边缘,他的身边,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同样坐着。
这一片丘上有着田,老农忙碌了大半天,此时才有空闲坐下来,而边上那个年轻人则是一直坐着,就这么坐了六十年。
六十年前,这个白发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双眼黯淡无光,似乎失去了神。
六十年后,这个白发的年轻人依旧在这里,只不过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灵动,似乎失去的神已经归来。
当然,老农指的,是真界中的六十年。
在这里,年轻人的出现,仅仅只有六天。
能够出现在这一片天地中的人,不是死者便是超脱之辈,亦或者是那种被久久困住,难以解脱的人。
在老农看来,这个人就属于第三者,被久久的困住,难以从浑浊的世间解脱,因为这种情感与状态,或者还要再加上某种巧合,故而出现在了这里,那一呆就是六十年。
这里是不需要肉身的,但又可以说,神与灵,都成为了新的肉体。
肉体,这个词汇的指代,要看处于哪一片乾坤之中,譬如刚刚毁灭却又新生的青青世界,里面的存在都是灵,但他们又可以来到真界,而在青青世界之内,真界中的灵身在青世界之中,就是他们的肉身。
啊,有一点绕,但是没有关系,理解了就好。
老农的锄头上沾染着泥土块,发出特有的……那种泥土味的清香。
好山好水,好丘好人,自然也会有好土。
那田地里面种了很多东西,而靠近水的部分,则有一些稻禾零零散散,其中有一株长得特别好看,晶莹剔透,宛如玉山琉璃。
清风吹过去,摇摇晃晃,那些稻禾也是如此,而波纹泛起,水中似乎有鱼儿的影子出现,那跃跃欲试,想要向着那些稻禾发起攻击。
老农的锄头落了下去,把水搅的一片浑浊,于是那些鱼儿逃也似的跑开了,再不敢靠近这里半点。
白发的年轻人看着老农的动作,直至那些鱼儿都离开,突然发出了声音。
这是六十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出声,以往都是老农开口,他才会被动的应答。
“那是什么?”
白发的年轻人指的是那株玉禾,老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东西是玉山禾,是了不得的宝物,那些小鱼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一旦吃了,哪怕吃了一点点,那也立刻就会化成天龙,飞舞在天穹之上。”
“我当然是不能把这东西给它们吃的,这玉山禾可难种呢,要八百天才成熟,你知道,这里的八百天,相当于人间的八千年啊。”
白发的年轻人发出询问:“那我在这里呆了多少年?”
老农咦了一声:“你恢复了真灵?怪不得,怪不得今天你主动和我说话了。”
白发的年轻人摇摇头:“还有些记不清晰,这是哪里?”
老农抬起头,这里的天上是有太阳的,但却是极其模糊的,被云与雾遮蔽了,而这里没有夜幕,只有昼,无尽的光辉从遥远东方升起,渐渐落在西方,但转而,又会从西方升起,向东方落下。
无尽的循环,没有夜幕的世界。
听着白发年轻人的询问,老农道:“很久以前,这里是无人可言的地方,但后来,从这里走出去了一个人,于是世间万物,很多盖世的人物都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发的年轻人:“不过是走出去一个人而已,对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老农伸出一根手指,于是忽然有彩色的光芒汇聚起来,白发的年轻人看见了,在他的指尖出现了一只七彩的蝴蝶。
何等绚烂,何等美丽?
“一只蝴蝶,从这里飞起,遥遥向着太阳而去,它是七色的,但是人间之中却没有这般绚烂的蝴蝶,七色蝶带着不属于人间的炁息,最后死在了人间之中,这自然就被很多人发现,从而推导出了这里的存在。”
“传说变成了真实,自然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你也是一样,不过你从这里离开,还会记得这里吗?还是说,仅仅当成是一梦黄粱呢?”
七色的蝴蝶飞起来了,在远方的第二片丘上,出现了一头九色的神鹿。
如此简单的山水中,居然会存在着这般绚烂的生命,这反差有些过于巨大了。
“浮黎境中,归藏言天;轩辕台上,万古如烟。”
白发的年轻人看着那只九色的鹿,后者亦在遥远的山水中看着他。
老农在开口,不曾停下话。
“这里正是浮黎之境,当初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叫做归藏。”
“他不甘于在这里呆着,自称找到了真实的自我,但在我们看来,他却是迷失了自己,故而从浮黎之境中走出,带着那些本不该出现的法。”
“你知道太上八十一化吗?归藏曾经是八十一化其中一人。”
白发的年轻人点头:“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老农有些诧异:“你也是?哈,真界六十年,这里六天,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和归藏是同样的来历。”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能来到这里,这是契机,但你并非归藏的传人,所以有些话,我能对你没有遮掩的讲。”
“归藏是最古老的‘太元’,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归藏是你的前辈。”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龙师开辟了劫,他是无量,托名龙汉;火帝击碎了黑暗,他是火与光,更称连山;鸟官自浮黎中走出,把不可言化为了可言,他是归藏;最后的人皇,是唯一的来世之人,亦是终结了一切的人,踏入了无何有境,留下了不可知的东西,背出了本不应该出现在世上的人。”
“无何有之乡中,有人做出了交换,得到的东西,也各不相同。”
白发的年轻人望向四周,忽然问了一句话。
“这里也是无何有之乡的一片吗?”
老农看着他:“算是吧,但另外一种意义上,也可以不是。”
白发的年轻人不解:“为什么?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何来也可以不是之说?”
老农看向他:“我问你啊,什么是无何有之乡?”
白发的年轻人摇头:“不知道。”
老农一笑:“那不就对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人见证的东西,说出来也不被旁人尽信,纵然从中走出又不能阐述在当中的见闻,这种地方,和浮黎境,又有多少相似呢?”
“浮黎境已经被人所知,归藏从这里离开,从那一刻起,这处不可言之处,便已经‘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