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常可笑的一句话!
“不……不可能!”中村探长眼瞳布满血丝,大声否认。
我也因为凶手的名字实在太出人意表而惊愕得几乎无法呼吸。
茉莉的母亲达子同样由于绝望的畏惧而瑟缩着身子。
“为什么?”兰子冷静地反问。
“因为……因为她已经死了!”中村探长回答。
兰子嘴角露出一抹谜样的笑意,“所以我刚才说过,这是很恐怖的欺瞒手段。她死了、她被杀害、她不应该还活着……只要能给警方、家人,以及其他人带来这样的印象,那么,对凶手来说,就成了掩饰身份的最佳烟幕。”
“你真的这么想?你敢断言矢岛茉莉仍然活着,而且此刻就在这个房间里面?”
“被认定已经死亡的人,若事实上仍活着,而且还陆续进行犯罪行为,各位认为,世上还有比这件事更神奇的魔法吗?”
“但是,这儿的人我们都认识……”
兰子紧接着说:“那么,我就先说明,为何推定矢岛茉莉才是这次事件的真凶吧!”
“呃……”兰子将轮椅的轮子逆向旋转,略微移动后,来到窗边。这个角度是警方人员和志摩沼家的人都能看到她,而她也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最佳位置。
“最主要的契机就是最初的密室杀人,也就是摆放盔甲、堆起大量撕破的书籍,还有白漆画出的五芒星图案,构成像在进行黑魔法弥撒的那桩杀人事件。
“在悲惨的杀人现场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具被弃置于白漆五芒星图案中央的裸尸。那是年轻女子的尸体,头颅和手指、脚趾被截断,而且找不到遭截断的器官。
“凶手为何要从现场带走被害人的头颅?这是我和警方最初的疑问。
“接下来,我心想,这会是谁的尸体?调查进行的当天,发现有两名女子从这座宅邸失踪,就是与尸体年龄相仿的矢岛沙莉和茉莉双胞胎姊妹。从命案现场是茉莉的房间来推测,应该可以说是茉莉的尸体吧?但是,其中若有凶手的计谋,那我们也可以判断那是沙莉的尸体,凶手为了让我们误判尸体的身份,所以才故意截断头颅带走。
“调查进行中有一通密告电话,说是二十五日夜晚,卓矢荣莉在废弃的大学宿舍举行性爱派对。经过确认,得知当晚两人确实与一群人在废弃的宿舍里狂欢。
“之后,我发现茉莉曾在今年五月接受堕胎手术,这是征一朗先生与当事人卓矢和荣莉商量同意之后,在其他家人与佣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的一项手术。
“但是,根据解剖所悉,密室里的尸体并末发现曾接受堕胎的迹象。因此,若配合尸体状况与不在场证明来推定,我们确定那并非矢岛茉莉的尸体。
“后来,又发生了新的命案。在这附近的西式住宅废墟,发现了年轻女子的焦尸,同样也是赤裸的尸体,被泼洒汽油烧成焦黑,而且与先前一样,头颅和手指、脚趾都被截断,只是这次头颅掉落在尸体旁。幸好,头颅不像躯体部份烧毁得那么厉害,勉强可以分辨五官轮廓,足以分析那是矢岛沙莉或茉莉中的其中一人。
“在此,我们获得了许多证据。亦即,尸体左侧乳房被挖掉,下腹被切开,女性性器被割除。
“根据与茉莉有过肉体关系的卓矢证词,她的左乳有蝴蝶状胎记,大概是凶手企图隐瞒妊娠纹和胎记吧!假设这个动机正确,那么,断定被焚烧的是茉莉的尸体也无妨。而且,似乎在证明此一推论般,被视为废屋命案现场的浴室中,检测出矢岛沙莉与茉莉两人的毛发。
“就因为这样,我们基于诸多证据,获致最初的无头尸体为矢岛沙莉,而后来出现的焦尸为矢岛茉莉的结论。
“但是……我当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心想,其中应该还有重大的错误吧!
“这个疑问的起因,也是来自尸体的解剖结果。其中的理由何在?那就是被推定为沙莉那具最初的尸体,几乎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至少可以断定是在‘Arrow馆’里遭人杀害,尸体也同时被切割,但为什么她的毛发会在废屋的焦尸命案现场同时被发现呢?头颅被人从密室带走,确实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带到废屋浴室。不,或许其中蕴藏某种意图,故意只丢弃头发。
“若是如此,就更加强化了疑点。例如,在发生命案的二十五日,卓矢和茉莉参加性爱派对的事实虽然因为有人密告而被揭穿,但究竟是谁告的密?因此,我自问以下几点:
“·知道矢岛茉莉曾经堕胎的人是谁?
“·倒立的盔甲亡灵出现时,命令女佣去展示室的人是谁?
“·穿着盔甲的人从储藏室消失时,现场实际‘重现’那个诡计的人是谁?
“·请卓矢在二十六日傍晚六点前往茉莉房间的人是谁?
“·能将茉莉的头发撒在废屋浴室里的人是谁?换句话说,能轻易拿到茉莉头发的人是谁?
“·知道有性爱派对的人是谁?
“经过如此的考虑,我发现符合这些疑点的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矢岛茉莉。”
兰子逻辑性的内容所带来的震慑,让我们中途毫无置喙的余地。
“但是……”中村探长好不容易反问,“根据我们在发现焦尸现场的调查,如你所说,不就确认了沙莉和茉莉两人已经死亡?”
“没错,可是,在这最新的疑点上,那只算是很脆弱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
“焦尸‘并非矢岛沙莉’的否定性证据,根本就不存在。”
“请你说得更明确一些。”
“焦尸手指与脚趾被截断,无法检测出指纹。另外,左乳房与小腹的女性性器遭割除,我们认为凶手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湮灭我们得以辨识茉莉身上的多处特徽。
“但是,以下的可能性也存在,也就是左乳房本来就没有蝴蝶状胎记,子宫也完全未留下堕胎的迹象。最主要的是,凶手借着对尸体施加不必要的虐待,企图隐藏原本就不存在的识别特征,这就像艾勒里·昆恩在《中国橘子的秘密》里,利用各种情境藏匿各种尸体是同样的原理。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焦尸就不是真正的茉莉,反而是沙莉。为了让沙莉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茉莉,因此故意留下烧烂半边脸孔的头颅,并且加上那种伤痕。
“就此,我确信我的判断。”
“等一等,且慢!”中村探长双手在头顶上挥动,他好不容易才跟上兰子所描述的大瞻逻辑推理,他和我们一样,对于陆续提及的推理,毫无反刍的时间。“兰子小姐,你是说废屋里发现的焦尸,是被伪装成茉莉的沙莉吗?那么,茉莉房间里又是谁的尸体?根据你的陈述,事件的凶手是茉莉,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谜团?”
兰子转头看着他,她已经完全不在意志摩沼家的人或佣人了,“其中并无矛盾之处,整个事情是非常简单明了,只不过最初的密室杀人尸体,既非茉莉,也非沙莉!”
听了这种深具冲击的控诉,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茫然若失。之所以能回过神来,主要是被风吹动的遮雨窗持续发出拍打窗户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回荡。
“这么说来,密室里的无头尸并非那对孪生姊妹?”中村探长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似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没错,完全不是。”兰子断言,“这就是凶手矢岛茉莉展现天才的地方。在志摩沼家族血缘关系人之中,所谓同卵双胞胎的遗传基因影响相当严重,而她把这样的基因借着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想象力,利用于犯罪之上。”
“那么……那到底是谁的尸体?”
“在这次事件的关系人里面,还有谁的年纪与她们相差不多?”
“呃……在这里的美幸小姐,或者……难道是……?”中催探长支支唔唔地应道。
“的确没错,”兰子用力点头,“若是还有年轻女子,那就是田边京太郎的妻子好子了,密室里的无头尸就是田边好子!”
“怎么可能!”
兰子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微笑着。
“那么,兰子小姐,你的意思是说,田边京太郎在矢岛茉莉的协助下杀害自己的妻子?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而且最近的这起事件,在美幸小姐的房间,脸被砸烂,上半身被塞入壁炉里焚烧的,又到底是谁?”
“我可以想到几种理由。”兰子说,“最重要的理由,应该是自去年‘Arrow馆’发生意外事故以来,田边好子就出现了精神异常现象,她与京太郎之间的夫妻关系也出现问题,因此,企图独占志摩沼家产的矢岛茉莉,便向他提出杀人计划,并且答应成功之日要和他结婚,这应该不难想象。这么一来,好子当然就碍手碍脚了。”
“所以,好子也被纳入杀人计划的对象之一?”
“没错。”
“这么说,当时身穿好子的衣服、死于壁炉内的女子是谁?”
“那又是另外一个人了。”兰子的表情严肃,“不妨回想一下,她的脸下也是被人用火箝狠狠殴打至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程度吗?而且又遭壁炉里熊熊烈火的焚烧溃烂,再加上双手也被烧得无法采验指纹。”
“也就是说,为了掩饰死者的身份,让人误以为是好子的尸体,所以采用这种手段?”中村探长以不安的眼神看着兰子。
我因为话题内容完全出乎意料而感到头晕目眩。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何况,她们的血型全都是A型。”
“这么说,一连串的犯行开始到现在,凶手矢岛茉莉究竟躲藏何处?”
“当然是在田边京太郎的家中了。矢岛荣莉假冒成田边好子,最有利的是,好子因为脸庞丑陋的伤疤,即使在平日,也将一大半的脸用大型纱布和绷带包扎着,而且出门时必定戴上附加深色面纱的宽边帽,要假冒是她,并非多困难的事。”
“什么?”这次是我和中村探长同时大叫出声。
父亲也惊讶得低吼,茫然地放下环抱的双臂。
我反驳兰子,“那么,难道上次我们前往府中的国立医院探望京太郎时,当时在他病房里的女子并非好子,而是茉莉?”
“我一直以为你终究会注意到这件事呢!”兰子失望似地说。
“我……我不相信!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京太郎从很早以前就故意透露好子情绪不稳的讯息,所以,假冒她的荣莉,即使略微表现出不爱搭里别人的态度,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有何异样。”
“这么说,密室里的布置也是……?”
“没错,茉莉独自在自己房间里准备,而且从容自在地进行,自然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盔甲如何我不知道,但撕破的书本或五芒星白漆图案,绝对是在事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为何还要这么麻烦?”
“当然是为了让警方以为是在那天晚上,凶手——戴着非洲原住民面具的男子——一直留在茉莉的房间长达几个小时,一方面处理杀害后的尸体,一方面进行那些魔法装饰。坦白说,我真的很佩服矢岛荣莉与田边京太郎如此缜密的计划,他们聪明的脑袋实在是令人惊叹!因为,他们借着那种举行黑弥撒般的现场气氛,对我们施加了名符其实的魔法。”
我喘不过气来,“这么说,戴面具的男子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有两个人?”
“你真是明察秋毫,那是两人饰演一个角色。”兰子回答,“戴着面具又穿上能掩饰身材曲线的大型大衣,对不对?最初进入‘Arrow馆’的是京太郎,清晨以相同穿着离开的则是茉莉。若非如此,为何要利用刻意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出后门?那是因为茉莉知道,公寓里的年轻人为了准备重考大学,半夜会起来念书的缘故,并且利用他当做目击者。”
“好子的尸体怎么办?是京太郎搬运来的吗?”
“如验血的结果所示,利用毒品或安眠药令其昏睡,再开车从正门加载,然后搬运到茉莉的房间,再由京太郎以盔甲室的长剑杀害。接着,他戴上面具徒步走出正门,故意再绕道从后门回到宅邸,当然,目的是让那个重考生目击他异样的打扮。
“再次回到房间后,京太郎把好子的尸体放在魔法装饰的既定位置上,这才割断她的头颅和手指脚趾。最后,他将尸体割除的尸块藏在车内,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我想你也知道,像这座宅邸,正门前方在夜间是完全无人经过的。所以,他的任务到此结束。”
“茉莉又怎么做?”
“午夜过后到黎明之间,在大学废弃宿舍参加性爱派对的茉莉,从正门进入,返回宅邸。她戴上京太郎留下的面具,穿上大衣,从后门走出去,当然,她也是故意要让重考生目击。然后,她可能就在墙边某处没人看见的地方,卸下身上装扮的衣物。
“另外还有犬吠的问题。根据证词,在接近午夜时分,席维安曾经吠叫,黎明时则无。从这一点也可以知道,戴面具的怪人并不只有一位,而且后来的那位,则是狗儿非常熟识的人。
“接着,茉莉前往田边京太郎在车上等待的废屋那儿,两人一起返回田边家。”
“这就是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过程?”我的思维完全被搅乱了。
“还有一点,就是矢岛沙莉的遇害。应该是茉莉前往性爱派对前,诱她到废屋去吧!她让自己的孪生姊妹服用安眠药熟睡,然后在本馆完成杀人行动的京太郎前来时,冷酷地予以杀害。至于头颅等尸块,则在黎明茉莉过来会合之前,由京太郎在浴室割断,置于二楼的既定位置。”
“准备在两天之后焚烧?”
兰子点头,“是的,只有脸庞在当时刻意用火烧烂一半。”
“是吗?让脸庞还保有可供辨识的程度?”
“在浴室里丢弃荣莉交给他的头发也在此时,但如此费尽心机地玩弄手段并无益处。”
“因为反而让你拆穿诡计?”
“两人共同扮演面具怪客的理由很明显,首先是为了制造荣莉参加性爱派对的不在场证明,也是后来她自己的尸体被发现——废屋里的焦尸——的一步棋。事实上,她的身影只在派对一开始的时候有人见到,却因参加者都吸食禁药而精神恍惚,根本就不太记得后半部的情形。最重要的,令我佩服他们思路清晰的是,完全不打算呈现京太郎的不在场证明。以他的情况而言,与其制造半夜里下自然的不在场证明,还不如没有不在场证明来得自然些,而且也没有风险。”
兰子说到这儿,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房间里持续死寂的沉默。
中村探长像早上起床般地频频抚摸脸颊与额头,“这样的话……话说回来,你认为死在壁炉中的女子是矢岛茉莉?也就是说,田边京太郎最后还是背叛了她,将她杀害。”
兰子神情严肃地立刻否定,“不,他完全没有背叛她的理由,因为这么一来,对他就毫无利益可言了,反过来也一样。我一开始也说过,凶手还活着,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
中村探长和我被她肯定的语气给震慑住了,不禁默默点头。
靠在墙边的女佣容子与和惠怯怯地后退。
“但是,凶手究竟在什么地方?还有,死在壁炉里的女子,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中村探长咽下一口唾液问道。
兰子嘴角浮现些许凄厉的笑容,“事实上,答案完全一样。”
她旋转轮椅,正面朝向志摩沼家族的人,然后,慢慢举起右手,直指其中一人,“凶手就在那里!死于壁炉内的女子是美园仓美幸。所以,凶手矢岛茉莉就装扮成美幸小姐,从刚才就一直坐在那里!”
这是何等恐怖的控诉啊!
带给我们的冲击恰似大地震荡,天旋地转般的大变动。被揭开于阳光底下的真相,又是何等的凄惨、令人鼻酸呀!这是兰子说的,超乎人类所能想象地狱景象般的犯罪。
脸和手脚缠绕绷带,到目前为止未说一句话的女子,头略偏向一侧,在今日的聚会里,自始至终几乎都没改变姿势,一直身处于讨论圈之外。被认为是遭受恶魔之手伤害的人之一,是个搏得大家同情的女子。
这位女子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她真正的身份就是这次事件的凶手。
矢岛荣莉就在我们眼前?
这时,在她身旁的两位护士轻叫出声,退离她远远的。她的母亲达子恐惧得睁大了双眼,紧盯着女儿看。
所有坐在椅子上的人,都冲动地站起来。垂着头、气力已尽的征一朗,则急忙回头望着自己被控诉的孙女。就连平常总不为外物所动的黑田管家,也一样目瞪口呆,与饭山大厨对望。
被以为是美园仓美幸的女子,即使兰子指出了真相,她还是丝毫未动,只让自己洁白小球般的头望向这儿,静静坐着。
“怎么会有这种事?”中村探长反问,声音里有明显的惊愕,“她是矢岛茉莉?证据、证据在哪儿,兰子小姐?”
“事实上,昨天我带了茉莉的照片和美幸的照片到府中的国立医院见负责治疗她的医师,请他指出他治疗的人是谁。结果如我所说的,他指认的是矢岛茉莉的照片。”
所有人眼中都浮现畏惧的神情,目光投向以绷带遮住脸孔的女子。
这时候,她圆形的头开始轻微摇动,绷带隙缝问若隐若现的黝黑瞳孔左右游移。
中村探长怯怯地走近她,屈身,凝视她的脸。两位护士小姐的表情因为恐惧而僵硬,柑互紧靠地往后退。
山下医师也一样目瞪口呆。
“刚才兰子小姐所提到与你柏关的事情,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又是什么人?”中村探长出声问道。
但是,包扎着绷带的女子,只是用朦胧的眼睛正面朝他注视。
中村探长转头望向兰子,“但是,这个人的脸和手的确遭人泼洒硫酸,身体严重灼伤。”
“那天晚上,她与田边京太郎连手杀害美幸小姐,然后互相换穿衣服。接着,她用火箝殴打美幸小姐的脸,将尸体塞入壁炉火焰中。之后,在京太郎的协助下,往自己脸上泼洒硫酸,征一朗后来才冲进来。京太郎会遭征一朗开枪击中,是在他们的犯罪计划中唯一的失误。
“如果依照计划进行。她会以美幸小姐的身份与卓矢结婚,把志摩沼家族与‘内院夫人’的财产全都掌握在手中,最后再设法谋害祖父、丈夫,甚至母亲。”
中村探长压抑激动的情绪,“她是和你年纪相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呀!这么年轻的女孩,就算为了无比庞大的财产,应该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脸伤害到几乎连双眼都看不见吧!”
“当然,如果目的只是为了金钱,以女人来说,应该会无法忍受!但是,她还具备了被迫堕胎,以及为早天胎儿复仇的动机。坦白说,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这一点是凶手最大的秘密。我也身为女人,因此可以理解,作为母亲,就算为了小孩也愿意化身为厉鬼;为了小孩,也绝对可能变成没血没泪的怪物!
“矢岛茉莉因为自己深爱的男人被至亲的外祖父所迫,而且当弱小的生命之芽街在母胎中,甚至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遭受残害,她因为这桩悲剧何等的痛心、不断地流泪,一颗心彷佛被撕裂一般地痛苦,这几乎是外人无从想象的。”
靠着这样的灵魂控诉,遭受强烈打击的绝对是卓矢!他的脸如死人般惨白,双手紧握,全身不停地微微颤抖,一只手扶在窗框上,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脚。
“……茉莉!”
屋外连续刮起阵阵强风,掠过森林树梢,连在房间里都彷佛能听见浪涛声。大概是天候开始转坏吧?狂风呼啸如同地鸣,门旁墙上的烛焰被吹灭了几支,房间里越来越昏暗了。
“……茉莉!”达子双手掩面啜泣。
征一朗神情狼狈地将视线移开包扎绷带的女子,嘴里喃喃嘀咕着什么。
“中村探长、爸,”兰子转向我们,左手神经质地搔抓覆盖衣领的发根,“如果没有问题,我希望请山下医师拆下她脸上的绷带。”
兰子故意似地将这项建议,让坐在床尾的女子听到。
直到此刻,包扎绷带的头,这才跳动般地轻轻动了动。
“那要看她本人是否同意。”父亲声音暗沈地回答。
“山下医师,请你问问,她是否愿意取下头部的绷带。”
兰子试着询问呆呆站在床内侧的山下医师。
“我……我吗……”
“是的,麻烦你了!”
山下医师畏畏怯怯地走近那位女子,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那女子举起了左手,制止山下医师的行动。然后,机械似地将上半身缓缓转向护士,用缠裹绷带的右手朝她们招手。
但是,吓坏的护上瑟缩地躲在墙角,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山下医师咽了一下口水,在床上打开医疗皮包,从里面取出剪刀,“让我来吧!”
那女子乖乖地朝向正面,维持静坐不动的姿势。
山下医师以颤抖的手想找出方头上绷带的带端时,她忽然愤怒似地晃动身体。
山下医师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她先是伸出双手。山下医师用发抖的手,拆下她双手上的绷带,绷带底下露出的白细手掌上,贴着涂抹了软膏的纱布。山下医师非常谨慎地撕下之后,可以看到残留许多硫酸烫伤所造成的丑陋红色斑痕。山下医师打量女子的反应,终于伸手开始拆解头部的绷带。只见这个女子两眼凝视正前方,彷佛毫无感情似地动也不动。
在其中一处剪断纱布,绷带开始逐渐解开了。
山下医师双手在她头部四周大幅移动,反方向地拆解绷带。
绷带慢慢解开,开始看见绷带下的额头。
长长的绷带完全取下来了,但是,仍然无法确认真正的脸蛋,因为脸上还贴了上面以油纸层层覆盖好几片的纱布。为了治疗,头发几乎完全剃光,最先露出来的是像和街头的圆形头顶,可以看到苍白的头皮。
山下医师绕到她面前,将纱布一片片地拆下放在金属盘上。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也忍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声音。
当包覆她脸孔的所有障碍完全移除之后,山下医师发出了胆怯的惨叫,整个人不断往后退,后腰撞上了床缘,右手指着对方的脸,嘶声叫道:“这……这个人是……”
呜呼!眼前出现的才真的算是魔法脸孔!
青黑色的皮肤处处渗出血丝,彷佛黏附在骨头上。从额头到下巴,斜躺着无数条蚯蚓似的粗大疤纹,眉毛和睫毛都消失了,鼻梁歪斜,嘴唇变形裂开,耳朵也有一边缺裂,紧贴在颈项正上方发炎尚未痊愈的部份,皮肤底下积水肿胀,破裂的部位露出底下嫩肉的白色脂肪。
最恐怖的是,在这样的人肉面具中,血管浮出的圆形双眼,因为憎恨而睁得好大。但无论和以前有多大的变化,很明显的,那还是矢岛茉莉的脸!
就连兰子见到如此丑陋的脸,也都无法保持平静!从地狱中苏醒的女人——矢岛荣莉!
阴森凄惨的脸几乎像是来自腐烂的尸体。在这张糜烂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像是燃烧的营火般发出鲜红色的憎恨光芒?类似动物内脏的嘴唇扭曲成新月型,难以形容的恐怖表情转眼扩大,嘴唇底下形如獠牙的褐色牙齿暴出外露,口中发出撕裂似的尖亢笑声。
“二阶堂兰子,你竟然看穿了我的真面目!”她缓缓站起身来,向两旁张开她那烧成糜烂的双手,手腕上还拖着白色绷带,声音彷佛从地底下传来。“复仇,没错,是复仇吗?如果是,应该不是我的复仇,而是魔女奥嘉对志摩沼征一朗的复仇吧!没错,兰子,就在她死亡的同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灵魂经由轮回转生投宿在我体内吧!所以,如果这是对罪孽深重的志摩沼家族所有人的报复,那肯定就是惨遭火刑的西洋魔女的诅咒……”
狂风呼吼,几乎撼动整个房间,所有遮雨窗和玻璃窗同时震动,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隙缝吹入的风,摇撼着美术灯,玻璃装饰也不停碰撞。蜡烛大幅倾斜,烛影闪烁摇曳。
在心理影响之下,酝酿出了光影交战与房间里此刻的情景。
就在这样的景象中,厉鬼般的女子持续哄笑大叫。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原谅!志摩沼家族的人必须全部灭亡,这是我采取的惩罚!”
“茉莉!”
“喔,茉莉!”
卓矢和茉莉的母亲达子同时叫道。
“她……她发疯了。”有人哑然低声。
的确如此,恰似志摩沼征一朗始终在意恩格尔所说的话一样,茉莉自幼也不知道是被谁灌输了自己受到奥嘉诅咒之事,这样的印象就深深烙印在她幼小的脑海里,在历经惨烈的遗产争夺、爱人的背叛,以及堕胎等等激烈的不平静之后,精神上失去了平衡,同时化为强迫观念,迫使她的精神陷入疯狂的境地!
她就是奥嘉。依她自己所相信的意义而言,她确实就是所谓的魔女奥嘉!
“去死吧!”她满脸狰狞之色大叫道,“我要杀死每一个人!”
她突然转身,双手伸向站在身旁的山下医师脖子,扑上去,掐住脖子。
山下医师神情慌张地尖叫:“快住手!”
山下医师身后的黑田馆家紧紧抱住她,山下医师这才从床铺间隙摔下地面逃开。
她猛然转身,想甩开黑田管家时,缠住她手腕的绷带尾端如鞭子般掠过上方,扯倒插在墙上烛台的一根蜡烛,掉落地板的烛火瞬间几乎熄灭,但随即又引燃了床上被套的下摆。
“危险!会延烧扩散!”父亲发出警告。
但已经太迟了,像有生命一般延烧的火焰,瞬间包覆了矢岛茉莉和黑田管家,火舌同时从床铺延烧到壁纸上、窗帘上。
在混乱的尖叫与怒骂声中,黑田管家的身体从床上如火团一般坠落,碰到征一朗脚边。征一朗连发出尖叫的时间都没有,火舌就开始燃烧他的双脚。当他受到恐怖的驱使,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全身已经燃烧起来了。
父亲用力把兰子的轮椅拉到我身旁,然后急忙扯下桌巾,用来挥开征一朗身上的火舌。
“中村探长,快带领大家离开!”
在中村探长回答之前,大伙儿老早就已冲向房间门口了,每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只顾及自己是否能够活命。
艳红的火焰燃烧到窗帘上,迅速扩展到天花板。其中一位护士的裙子着了火,村上刑事将她推倒在地板上,用自己的上衣帮她扑灭。
当所有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房间有一半都已经陷入了地狱的业火之中。房间内侧的火焰散发出强烈高温,白烟、黑烟急速上扬,充满整个房间。红莲似的烈火岩浆,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当成了自己的燃烧材料,我们四周立刻像火葬场的火炉一样,环绕一阵阵阴森的声音。
“没有用的,任何人都逃不掉!”有人在熊熊火光的彼方大叫。
在火舌窜烧的烈火中,浮现矢岛茉莉的身影,整个人被火焰包围,而且是蓝白色的火焰!
“茉莉小姐!”兰子见状,大声叫喊。
我从轮椅上抱起她,立刻往门边冲。由于烟雾呛鼻,让人忍不住想吐,呼吸变得非常困难。火舌不知不觉就往地板、墙壁、天花板窜升,灿烂的火层从天花板上纷纷飘落。
遭烈火吞噬的茉莉,直到最后都一直在持续叫喊,但终究还是败在火势的手中,那一阵阵疯狂的大笑声也听不到了。玻璃窗因高热而一一碎裂,火舌便趁势伸向建筑外,于是,在屋外的强风吹煽下,火势更强了。剧烈的声响与焚风朝我们袭来,燃烧殆尽的天花板快要掉落下来了,美术灯的玻璃缀饰被热风吹得到处飞舞。
我们身在烈火的锅炉内!
我抱着兰子拚命往房间外冲去,每个人都在哀嚎呼叫,父亲在我身后拖着某人受伤的身体。
我们在碰撞、推挤中逃到走廊上。
火舌延烧的速度其快无比,当我们从一楼玄关冲出逃命时,红色的大火早已从别馆的二楼窗户延向三楼的窗户了,艳红高温的火焰在暴风雨般的风势助长之下,终究会烧尽夜空的黑暗!
黑夜的底层,横亘着一栋漆黑的超大西式宅邸。但是,从所有窗户喷出的红色火焰,将周遭染成了血滩似的深红。
我们全都退到前院的树林旁,茫然眺望整个景象。
这是一场巨大的惨剧!眼前的火势并无停下来的意思,煤黑色的烟雾从屋顶各处,以猛烈的姿态飞舞升天。
蠕动的红色火焰,映在喷水池面,简直就像血池。
让树林沙沙下己的阵风,不断地吹向燃烧建筑的火舌。有短暂的瞬间,火焰略显转弱,但随即又为了寻找氧气,窗口立刻冒出更高更巨大的火舌,熊熊烈焰舔噬本馆墙壁,也吞噬了屋顶,最后映照出红艳的钟塔。
火势不停漫延。在强风吹袭下,转瞬间,从别馆到本馆全都笼罩在火焰之中。
风声与烈火焚烧声,以及建筑物倒塌的巨响不绝于耳。建筑物中某处,偶而还传出爆炸声!
这一切的骚动,都是“恶灵公馆”灭亡之前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