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停手!”为首的麟犼怒目瞪着还在交战的人类与犬戎族,以人类语言大吼:“犯我族境者死!要打架也滚远点。”
沈洛年知道,从两方战斗开始,麟犼就已经赶来监视,不过大伙儿忙着打架,也没空去询问麟犼的意见,却没想到麟犼反而先耐不住,跳出来阻止众人往内走。
而眼前出现的七只麟犼,其中五只强度就和壶谷族长差相仿佛,另外两只更是强大,这句“停手”谁也不敢忽视,当下两方左右分开,与麟犼一族成三角之势。
紧跟着,沈洛年、杜勒斯、壶谷族长与另一名犬戎族高手分别回到自己队伍中。沈洛年目光扫过,看来这些麟犼该是焰丹的上两代,只不知道当年见过的焰潮、焰裂是不是也在其中?
沈洛年正打量着上方的麟犼一族,却听身后于丹翠抖着声音嚷:“沈凡……快来帮忙!”
沈洛年一愣回头,这才发现姜希凤、洪治平都受了伤,于丹翠正手忙脚乱地施救,而背着蒋杰的梁乃均身上绷带散乱、神情狼狈,看来刚刚也动过手,反正自己一时也认不出对方谁是谁,倒不急着攀交情。沈洛年扭身回头,帮于丹翠诊治伤患。
看了看伤者的状态,沈洛年倒有点狐疑,其实都不算什么重伤啊,于丹翠怎么怕成这样?刚刚逃命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呢……而且除黄清嬿、狄韵、张如鸿、杜勒斯等四人之外,其他几人就算表面上不显,其实多少都透出了害怕的情绪……对了,八成是因为麟犼那种怪气的作用,这几人体内炁息与道行都不足,无法抵御那种天成之气的效果,何况眼前有七只?难怪一个个都透出心惊胆战的气味。
另一端,杜勒斯看了沈洛年一眼,见他忙着救人,似乎没打算出面,这才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麟犼一族微微施礼说:“在下杜勒斯,来自噩尽岛岁安城,百年前曾受麟犼仙兽大恩,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麟犼一族透出疑惑的气息,彼此望了望,一开始发话的那名麟犼怒视说:“我们麟犼没有人类朋友,谁也不认得你,快滚!”
这时当然滚不得,杜勒斯淡定地说:“我当时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幼童,却还记得出手协助的仙兽名唤焰潮,而她化为人形的女儿焰丹,也同时随行。”
麟犼群一愣,其中一名似乎想起什么,侧头飘前说:“我是焰潮,你是当初洛年救走的人?”
“正是。”见对方想起,杜勒斯松了一口气说:“我等这次甘冒风险,越过犬戎族地境,除了想为百年前的事情道谢之外,还有几个疑惑想向诸位请教,不知可否特例让我等入境拜访?”
麟犼们还没来得及回复,壶谷族长却忍不住大吼:“人类都是骗子!你们这群人明明想进入牛族地境,却被我们赶到这儿来,还好意思说来这儿拜访?妖仙焰碎、焰裂,你们不会糊涂到相信这些无耻人类的谎言吧?”
焰裂果然也在其中?沈洛年望着那两名特别强大的麟犼,回忆着百年前的炁息感应,也渐渐分辨出焰裂的妖炁。她并不是开口说话的那一位,想来此时负责对外应对的,应该就是所谓的妖仙焰碎,却不知和焰裂是不是姐妹关系?
“可笑!你我两族彼此为敌,我们要到哪儿,你怎么可能知道?还不就是胡猜吗?”杜勒斯这时当然早已开启了轻疾的耳内翻译功能,只见他不愠不火地缓缓说:“且不管你错误情报从何而来,我与麟犼一族过去本有渊源,这次确实是有事来访,此事与犬戎族无关,你们一路纠缠,这时还不罢休吗?”
壶谷族长怒目喊:“你这骗子……”
“且慢,我不想管你们谁在说谎。”飘立在众麟犼当中的焰碎开口,她目光凝注在杜勒斯身上,缓缓开口说:“人类。”
“是。”杜勒斯。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但麟犼一族不想交什么朋友,也不想回答什么问题。”焰碎顿了顿说:“谁擅入麟犼地境,就是我族的敌人,你们若是要打,滚远一点。”
这话简直是宣判了这群人的死刑,犬戎族那方自然大喜,壶谷族长不再多说,领着犬戎族缓缓往下绕,拦住了众人的去路,而且这几句话过去,又奔来了两群犬戎族,里面一样各有一名族长级的高手,统领着其他人。战力陡增一倍的犬戎族们,把整个南方下坡团团围住,另外,空中汇聚而来的禺彊族也近百名,不过他们却不敢贸然往这儿接近,似乎是怕误入麟犼的疆界。
杜勒斯过去对麟犼一族并不怎么了解,没想到当真如传闻一般这么难应付,既然麟犼这么不讲情面,此时除了以地遁术苟延残喘之外,似乎没别的办法了,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杜勒斯忍不住望向沈洛年,希望他能出点主意。
沈洛年自然知道杜勒斯的意思,若麟犼当真不管,这群人恐怕都得死在这儿,就算自己有机会开溜,难道真的就这么随便选一个人救走?妈的,还不知道该救谁呢!
可是沈洛年也不是第一次和麟犼接触,他心里有数,就算麟犼一族看在自己与焰丹的交情不同,愿意让自己入境,也不大可能接纳其他人,当年焰裂就打算牺牲文森特那群人让自己逃走,对她们来说,人类的性命本来就不怎么重要。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看再说。沈洛年正打算上前开口,但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东南方一团强大炁息,正高速向着这儿冲来,这炁息大家都挺熟,正是昨天逼得杜勒斯留下应付的应龙赤涛。
这满身红的浑蛋肥龙又来凑热闹了!这样不是更麻烦吗?沈洛年不禁大皱眉头,这群犬戎族围着,几乎已经是没有生路,赤涛又来那不是完蛋了?不过他目光扫过,见透出烦恼气息的可不只自己这一行人,无论是麟犼或是犬戎族,同时都透出了有点烦躁的情绪,空中的禺彊族更是远远散开,似乎不敢等赤涛接近。
焰碎、焰裂对看一眼,两仙兽缓缓飘高,直到与赤涛相同的高度才凝停下来,赤涛却是视若无睹、毫不停顿,一路向着这儿冲,眼看逐渐接近,焰碎、焰裂两仙兽同时向着赤涛的来路长吼了一声,庞大的炽焰妖炁示威般地往外激散。
这下终于让赤涛缓了下来。他飞到五十余公尺外停住,目光凝住着两仙兽,低沉着声音说:“难怪有股怪味,原来是你们这群‘新种’……你们是第四代吧?还是第五代?”
“少啰嗦。”焰碎瞪视着赤涛,缓缓说:“离我族疆界远点,别在这附近生事!”
虽说应龙向以蛮恶著名,但遇到凶恶程度不下于己、外加摆明不怕死的麟犼一族,还是有三分忌惮。他望着焰碎哼声说:“应龙想干什么,不用等麟犼允许。”
焰碎还没回答,麟犼地境中又一道强大妖炁扬起。远远望去,却见又有一头有些古怪的麟犼正缓缓浮空,不过她似乎没打算飞来此处,只凝视着这端。沈洛年目光望去,不由得有点儿心惊,焰碎、焰裂的妖炁感觉还颇不如赤涛,但这只新冒出来的麟犼,妖炁之强大,竟是有超越赤涛的味道。
麟犼一族除了马身龙首特征外,几乎都是红铜色皮肤配上金黄色的鬃毛,当初焰丹的肤色虽然特别偏红了些,依然是在这个范畴之内,不过那只新出现的麟犼,皮肤却是红中带碧,身后的鬃毛洁白如雪,龙首上的额头还有着异样的凸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角。
那头怪异的麟犼一飘起,别说早已经散到老远的禺彊族了,犬戎族人人脸色大变,又退了好几公尺,赤涛也有点儿心惊,不过他仍不肯示弱,哼声说:“首代麟犼——‘焰华’还在?”
古怪的是,焰碎、焰裂不知为何也透出了一抹焦急的气味。焰碎叱声说:“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赤涛也只不过数千年的道行,在应龙族中辈分不高,也不算顶尖强者,他有自知之明,首代麟犼自己是打不过的,而且听说麟犼一族脾气恶劣、难以相处的名号,其实有一大半就是焰华年轻时弄出来的,直到她育女繁衍到第三代之后,为了后代着想,才开始画下地盘,自我收敛,若是惹翻了她,恐怕不好应付。
而下方这些人类,总不能在麟犼这儿躲一辈子,且过两天再找他们算账……赤涛往下方瞪了两眼,正想扭头离开时,突然他双眼瞪得老大,怪吼一声说:“让我找到证据了吧!你们这些无耻人类!”话声未落,他双翅一敛,对着下方人类冲了过去。
怎么突然翻脸了?这时谁也没时间细思,杜勒斯往前迎上,口中默念咒语。只见一大片仿佛城墙般的巨石块拔地而起,挡着赤涛的方向。
赤涛毫不停留,就这么带着庞然妖炁对着那怪石墙冲撞。妖炁鼓涨之下,石墙轰然炸散,这魔法石墙爆散消失的同时,赤涛张开大嘴与巨翅,恶狠狠地向着人群扑来。
黄清嬿等人若在平时,也许可以运用累积的道咒之术勉强支持片刻,但此时她们储存在玄界的力量也所剩无几,能勉强应付赤涛正面攻击的,只有杜勒斯一人而已,就算沈洛年出手,也只能远远游斗,或可造成某种程度的干扰,却绝对无法有效阻止赤涛对人类队伍的攻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杜勒斯正打算施展“地遁咒”带着队伍往地下躲,只见赤涛突然双翅一振,妖炁往外暴涨,转向往上急飞。
却是看赤涛居然无视麟犼一族,就在自己地境旁出手,向来自傲的麟犼哪能接受?焰碎、焰裂同时张口,两团带着爆裂妖炁的灼热火球对着赤涛急轰,逼得他转身应付,不只如此,其他几名麟犼都跟着动了起来,同时对着赤涛扑。
被麟犼这么合力猛扑,就算是赤涛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旋身振翅,闪开炁弹,以妖炁迫开扑来的几名麟犼,正想开口,一股强大妖炁猛然压了下来,却是刚刚还在远处的焰华,居然随着一连串空气爆响炸出的同时,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赤涛怪叫一声,振翅急退,一面喊:“麟犼一族,你们保定了人类吗?”
那被称为首代的麟犼——焰华,完全不管赤涛嚷什么,强大妖炁弥漫下,一对前蹄破开赤涛妖炁,炸响声中,硬生生在赤涛胸口踢了两脚,将他巨大的身躯往后踢翻,那龙形巨口一张,对着赤涛的长脖子直接咬了过去。
焰华一来,除了焰碎与焰裂之外,其他几名麟犼纷纷退开,而焰碎、焰裂两仙兽则在焰华后面急追,似乎随时都会扑上。
赤涛的体型虽比麟犼大上不少,但他的妖炁却根本挡不住焰华的强大爆裂炁劲。他慌急地往侧飞翻,险险闪过这致命的一咬,但焰华已经冲到他的身后,后蹄顺势翻起,对着赤涛背心又是一踹,炁劲炸开的同时,赤涛护体妖炁散乱,轰然一声摔落地面,那被焰华踹上的背脊鳞甲,已经炸得血肉模糊。
焰华一扭头,龙首巨口大张,一股庞大妖炁与玄界灼热能量,高速凝聚成一颗蕴含强大炁息与热量的火弹,眼看就要对着赤涛轰去的那一刹那,焰碎、焰裂同时烂在面前,焰碎大声说:“祖姥!停手。”原来焰碎、焰裂不是追击赤涛,而是要阻止焰华。
“又这么啦?”焰华一愣收回口炁息,歪头叫说:“这种归我打不是吗?走开走开!肉分你们吃就是了。”她说的倒不是人族语,不过反正有轻疾翻译,众人一样听得清楚明白。
“他还没入我族地境,不能杀啊。”焰碎说。
“祖姥,这规矩你以前自己定的。”焰裂也低声说。
“还没吗?”焰华吃了一惊,扭头四面张望说:“不是打起来了?”
“那只是看他随便动手,不尊重我族,教训他而已。”焰碎说。
“哼!”焰华回头瞪向仓皇飞退的赤涛一眼说:“你有种就进来啊!”
“祖姥,你也规定不能故意挑衅啊。”焰碎低声说。
“啧,这些规矩好烦啊。”焰华似乎觉得无趣,瞪了赤涛一眼才说:“既然不进来就快滚吧。”
赤涛哪受过这种屈辱?他虽然不敢接近,却忍不住大声说:“麟犼一族若保定了这批人类,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真的吗?”焰华双目一亮,回头看着杜勒斯等众人说:“你们刚说要来拜访对吧?欢迎欢迎,还不上去?”
“祖姥?”焰裂和焰碎同时叫了起来。
杜勒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发展,但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当下对众人一挥手,让大伙儿往那山稜上奔。此时无人阻挡,只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一行人已经踏入麟犼地境。
这是怎么回事?壶谷族长那一面的狼人群下巴差点没掉了下来,却见焰华有点得意地回头对赤涛说:“这些是我的客人,我保定了!你还不杀进来?”
赤涛再也说不出话,他怒吼一声,妖炁暴起,向着空中急飞。只见他胡乱一冲,妖炁爆散间打飞了十几名闪避不及的禺彊族人面鸟,这才向着西方远远飞了出去。
“咦?怎么跑了?”焰华一愣回头说:“不是说绝不会放过我们吗?他骗人!”
“祖姥……您这……”焰碎和焰裂却也说不出话来。
“没得玩了,你们处理吧。”焰华鼻孔呼咻咻地呼出一口气,一扭头,向着高原深处飞了回去。
焰碎与焰裂望望已经入境的十几名人类,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犬戎族,两仙兽沉默半晌,彼此以眼神交换了意见,焰碎这才对犬戎族开口说:“都听到了?我族已邀请这些人类入访,你们走吧。”
“妖仙焰碎!”一名犬戎族族长忍不住说:“这算什么?你刚刚说的还算不算数?为什么些人进去?”
“我族原则一向不变,擅入我族地境者即为敌人。”焰碎冷冷地说:“但这些人类受我族祖姥邀入,另当别论。”
“另当别论?”犬戎族只差没气炸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焰裂不耐烦地说:“不管你们能不能接受,若不想与麟犼为敌,建议你们早离疆界。”说完,几名麟犼转身回飘,飞上高原。
犬戎族却也不敢冒大不讳,进入麟犼地境,首代麟犼焰华虽然没被称为天仙,但她远比后代麟犼长寿,不少人怀疑她其实早已超越变化自在的妖仙境,进入掌握玄界奥妙的天仙境,只因为麟犼一族向不与外人来往,所以没人能确定此事……壶谷族长既然不敢得罪怀真,当然也不大愿意招惹焰华。
就算不提焰华,眼前汇集的犬戎族战力,也不是麟犼一族的敌手。他们彼此商议片刻,终于转向往南,撤离麟犼疆界,不过空中的禺彊族却四面散开,绕着麟犼的地境外围,四面八方散了出去。
而麟犼群在稍作讨论之后,也纷纷散回高原,只有焰碎留下,落到人群之前。
杜勒斯踏前一步,正想开口,焰碎已经先一步说:“不用多说了。”
杜勒斯一怔,只听焰碎说:“就给你们两日,后日此时,离开我族地境!”说完焰碎飘身而起,向着高原深处离去。
至少争取到两天的时间了……杜勒斯心神一松,这一刹那,这两日的疲累同时涌了上来,油尽灯枯的杜勒斯再也支持不住,闭上眼睛,身子软了下去。
“大魔导师?”张如鸿就在他身后不远,一把扶住,却见杜勒斯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毫无反应,不等她开口,身旁的狄韵已经惊慌地回头喊:“沈凡快来!”
不久之前一连串的战斗,沈洛年没时间多想,这时脑海一转,暗叫不妙,轻疾早已说过,杜勒斯在休养妥当之前不该再耗精力,但刚刚那场大战,他耗用的魔力可也不少,却不知现在如何?
沈洛年接过杜勒斯放平,赶开旁人,在轻疾指点、于丹翠协助下,以各种方式查探杜勒斯的身体状态。过了好片刻,沈洛年才吁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躯。
另一面,黄清嬿等人正聚在一处,向噩尽岛那端回报状况,当然,他们也一直注意着这儿的情况,眼看沈洛年站起,狄韵首先走近说:“叔叔怎样了?”
不只狄韵,安荑也早已站在一旁,其他人虽然没走近,目光却也都望着这儿,沈洛年正要开口,于丹翠已经先一步说:“韵小姐别担心,大魔导师没有受伤,也没什么明显的病征,也许……也许只是累坏了,先让大魔导师多休息一下,我们再观察看看。”
狄狄韵向沈络年说:“是这样吗?”
“不知道。”沈洛年说。
“浑……什么叫不知道?”狄韵这一怒,差点忘了要保持形象。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就算现在断气也不奇怪。”沈洛年不管狄韵正瞪大眼睛,接着又说:“但如果他生命力强韧,躺着躺着,慢慢恢复过来也不一定,不过通常年轻人才办得到这种事,老人很难了。”
狄韵呆了片刻才说:“你……你别开玩笑……”
“谁开玩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他需要休息吗?刚刚却……”沈洛年说到一半,于丹翠突然一把抓着他手往外扯,一面回头干笑说:“韵小姐,我和沈凡看法不大一样,让我们讨论一下好吗?”
沈洛年被于丹翠扯出老远,直到远离众人,于丹翠才停下脚步,沈洛年诧异地说:“讨论啥?你真觉得杜勒斯身体没问题?”
“天啊,你这脑袋是装什么啊?怎么有你这种医生?”于丹翠低声说:“就算是真的,也要考虑一下他们的心情啊。”
我本来就不是医生……沈洛年顿了顿才说:“不然该怎么说?对亲友不是该说实话吗?”
“要委婉一点!”于丹翠回头看了一眼,难过地说:“而且看韵小姐和安荑的样子,若大魔导师当真有什么万一,她们一定很伤心,至少要渐进式地让她们知道,除非时间紧迫,最好从‘需要观察’、‘不大乐观’开始,怎么可以一下就跳到‘等待奇迹’、‘无能为力’这种最后阶段去?”
沈洛年虽然说话不懂转弯,却也认同于丹翠有几分道理。就“医生经验”来说,于丹翠可是自己老前辈,而且说实话之后,安荑还不知道会怎样,狄韵可能马上就会变身成疯婆子,还是避开为妙,他点头说:“那就由你应付她们吧,我不说话就是了。”
“说实在的,大魔导师真的这么危险吗?”于丹翠低声说:“他虽然呼吸缓浅无力、脉相迟涩细虚,也很难说啊。”
“我是以光术观察他体内状态判断的。”沈洛年说:“他年事已高,加上损耗太大,复元的机会很小。”
“总还有一丝机会吧?”于丹翠难过地说:“十圣为了人类辛劳百年,如果在这儿……实在……”
“尽人事吧,做我们能做的。”沈洛年先说:“我去想办法找点替代品帮杜勒斯补充能量,你应付他们。”
两人谈毕,眼见于丹翠向人群走回,沈洛年微微摇了摇头,向着高原那端飘了过去。
当晚,夕阳西下之前,众人找了个溪流上游的疏林停下驻扎,一面期待杜勒斯清醒,一面等待岁安城那端的指示。
沈洛年根据轻疾的建议,找了个颇似椰子的妖化植物果实,挂在杜勒斯上方权充点滴,帮他补充能量,之后除了等待之外,也没什么可以努力的。眼见无事,在张如鸿主动询问下,沈洛年与于丹翠开始帮昏迷的蒋杰用针催动妖化,至于杜勒斯,则暂时交由安荑照料。
而不只是蒋杰,连梁乃均、洪治平也决定催动返祖妖化,洪治平是本来就已经有妖化的征兆,梁乃均则是期望借着妖化提高骨折的恢复速度,而且此行十分严峻,面对着犬戎族的高手,他们原本的战力实在颇为不足,若妖化能提升战力,也是一个好办法。
照道理说,梁、洪两人本该等蒋杰妖化之后再作决定,问题是如今只有两日——四十八小时的安全时间,已经没时间多等,经过一番讨论,遂决定让沈、于两人一起施术。
几个小时过去,天色也黑了,于丹翠在沈洛年指引下,依次以针灸之术完成三人的妖化催动,这可是一丝都不能错的工作,眼看完成,于丹翠终于松了一口气,抹去满头汗,倒在一边休息。
沈洛年在旁边只出一张嘴,倒是挺轻松,眼见完工,他也不等众人询问,开口说:“妖化之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今晚得多观察,有什么状况就叫一声,我马上过来。”
在梁乃均、洪治平点头的同时,张如鸿也开口说:“我会尽量呆在这儿。”
就这样吧,沈洛年耸耸肩,转身要走,张如鸿却突然喊了声:“沈凡。”
沈洛年回头,张如鸿沉吟了片刻之后说:“还是让小韵问你吧,我相信你。”
什么啊?沈洛年正迷惑,见张如鸿微微扬首,他顺着望去,狄韵果然站在不远处,似乎正等着自己,沈洛年不明白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交代了于丹翠几句后,向着狄韵走近。
“跟我来。”狄韵带着沈洛年,绕过山岩找了个无人处,停下脚步,回头说:“他们几个的返祖妖化顺利吗?”
“除了阿杰不知道能不能醒,另外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沈洛年说:“不过返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可是谁也不知道。”
“哦?”狄韵沉吟着,没继续开口。
“有话直说。”沈洛年看狄韵冒出有些困扰的气息,好笑地说:“难道就为了这件事,把我叫这么远来问?”
狄韵白了沈洛年一眼,这才双手盘胸,瞪着他说:“好,我问你,你认识犬戎族的狼人?”
“啥?”沈洛年一呆。
“今天你和那狼人不是打着打着突然聊起来吗?”狄韵生气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了什么?你怎么从没提过认识犬戎族?”
“跟你提这干嘛?”这丫头干嘛生气?沈洛年迷惑地说:“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只是打着打着,突然发现彼此过去打过一次架而已。”
当时众人都在作战,狄韵等人还没开启轻疾的翻译功能,并不知道两人对答了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沈洛年。她看着沈洛年片刻,怀疑地说:“你以前和那狼人交手过?什么时候?那种族长等级的强大狼人,很少去道息不足的噩尽岛。”
若老实说出那场仗在百年前,这小恶女从此以后一定都会叫自己老头……沈洛年摇头说:“你别管这么多,我和他说上两句之后,不是又打起来了吗?有什么好怀疑?”
“他之后有全力和你战斗吗?”狄韵瞪着沈洛年说:“族长等级的狼人你怎么突然打得过了?”
这话倒是没错,因为沈洛年的“天狐爱侣”身份,加上外放妖炁无效的经验,壶谷族长打起来确实缚手缚脚,若当时他全力攻击,连一般狼人高手都未必打得过的沈洛年,确实无法应对,就算不易受伤,也绝对拦不住壶谷族长。
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关窍,愣了半天才说:“妈的,我哪知道为什么?好心没好报,早知道我就不去拦了,让他冲去扁你们才对!”
“还在胡说,现在你的嫌疑最大啊!”狄韵顿足说:“我们这次行踪如此隐秘,怎么会被狼人察觉的?居然从海上就开始拦截,而且狼人似乎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主要的攻击目标都放在我们三人身上。”
这一点沈洛年也有注意到,他耸肩说:“就算是这样,为什么我嫌疑最大?”
“我们若被狼人大军围攻,除你和杜勒斯叔叔之外,谁能逃脱?”狄韵生气地说:“而除了这群人之外,岁安城只有十圣知道此事,难道是他们泄露的?”
这么一听,自己的嫌疑还真的挺大的?沈洛年张大嘴说:“对啊,那会是谁说的?”
“你还问我?”狄韵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抓着沈洛年胸口说:“别胡闹了,臭老头!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快说!”
“我真的不知道……喂!小恶女,你当真怀疑我是奸细吗?”沈洛年这么一问,狄韵一愣别过脸没回答。沈洛年看着狄韵那张板起的小脸,好笑地说:“既然没怀疑我,干嘛问个不停?”
“我……”狄韵摔开沈洛年的前襟,生气地说:“我相信有什么用?这问题若不解决,我们怎能去魔法岛?万一给犬戎族知道魔法岛的方位还得了。”
沈洛年抓头说:“除我之外,没别的可能了吗?”
狄韵迟疑了一下才说:“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我们离开岁安城的消息传了出去,被犬戎族猜到我们的行踪,可是既然你有了嫌疑,我又怎能徇私不厘清?”
沈洛年还来不及说话,狄韵转身踱步,一面说:“拿你救回杜勒斯叔叔的事情当反证,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力?”说到这儿,狄韵一扭身又抓着沈洛年领口说:“千万不能让杜勒斯叔叔有什么三长两短,听到没?”
那个老天才很难救了啦……却不知道这丫头心理建设完毕了没?沈洛年想起于丹翠的提醒,忍着没直说,只哼声说:“这可不能保证。”
狄韵停了下来,过了几秒才低声说:“真……真这么危险吗?丹翠也跟我说,要做最坏的打算……”
反正这件事情自己不开口便是,沈洛年闭上嘴翻白眼,没吭声。
狄韵看着沈洛年的脸色,也有几分明白了。她放开沈洛年,沉默了好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杜勒斯叔叔是你诊治的,若他有个万一,你之前救了他岂不等于没救?万一有人说他是你害死的呢?”
“能救我当然会全力救,哪管别人怎么说?”沈洛年没好气地说。
这浑蛋说起这种浑蛋话,莫名其妙地有股说服力,可是自己相信也没用啊……狄韵看着沈洛年,摇摇头又说:“这件事姑且不提,我问你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沈洛年皱眉问。
“为什么赤涛看你一眼之后就突然失控?”狄韵问。
“有吗?”沈洛年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失控了?”
“你这老笨蛋!”狄韵一拳槌到沈洛年胸口,气呼呼地说:“他本来不是要走了吗?突然又扭头向我们冲来,后来才和麟犼打起来。”
“对哦!”反正狄韵也没真用力打,沈洛年就随便她敲,一面抓头说:“他是看着我失控的吗?”
“他还嚷着什么……找到证据、人类都是骗子之类的话。”狄韵回忆说。
证据?沈洛年望望自己身上,突然一吐舌头说:“糟糕。”
“怎么?”狄韵问。
沈络年吞了一口口水说:“这个……这件衣服,是火浣布做的。”沈洛年原本的外衣魔法袍,为了帮蒋杰担担架而脱下,如今外袍就是红棕色的火浣衣。
“火浣布?那是什么?你说这个干嘛?”狄韵皱眉问。
这布料可是当初赤涛宝库里面的东西啊……难怪赤涛会突然抓狂,妈啦!那条肥龙会不会从此之后死盯着自己?
狄韵见沈洛年皱着眉头不吭声,忍不住追问:“怎么不说话了?火浣布怎样了?”
“没什么,你还是别问。”这解释起来太啰嗦,沈洛年一转念又说:“反正赤涛本来就想杀人,不用管这么多。”
狄韵忍不住又是一拳槌过去说:“老浑蛋……”
“我看看。”沈洛年突然一把抓住狄韵的手臂,拉开袖管说:“有效果了?”
狄韵本来吃了一惊想缩手,听沈洛年这么一说,微微一怔,停下动作说:“昨晚开始的。”
“没什么不良反应吗?”沈洛年照着上次检查雪莉的方式,从手腕抚上上臂,一面有点意外地说:“现在倒还看不出特征。”
“那个还没……”狄韵低声说:“只是身体开始有变化而已。”
“哦?”狄韵虽然板着脸,沈洛年却看得出来,她其实有点儿开心,点点头说:“还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狄韵那张小脸透出一丝薄红,摇了摇头没吭声。
看来她除了开心之外,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这小恶女虽然早熟又聪明,毕竟也只是个女孩,既然如此,又何必抢着当什么司令?
不过这不关自己的事,她若不想当司令,自己还得想别的方法去龙宫……话说回来,这趟旅程还真危险,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去龙宫?
狄韵等了几秒,轻轻抽回手,放下袖子掩住那白玉般的手臂说:“别管这些,有问题我自然会问你……你的嫌疑还没解决呢。”
说到这儿,两人同时转过目光,望着来路,却是刚刚两人都察觉到,没有刻意收敛炁息的黄清嬿,正往这儿走来。
很快地,黄清嬿带着微笑,转过山岩,望着两人说:“小韵、沈凡,我知道你们有事要谈,但是能让我打扰一下吗?”
狄韵露出笑容说:“当然可以,何必这么客气?”
“抱歉了。”黄清嬿走近,看看两人的脸色,沉吟了片刻才说:“我大概知道你们在讨论什么,我有点儿担心。”
这场浑蛋老头有嫌疑的事,当然不可能只有自己发现,狄韵强笑说:“清嬿,我会处理的。”
“小韵处理事情我自然放心。”黄清嬿瞄了沈洛年一眼说:“我却有点不放心沈凡。”
“不放心?”沈洛年学不会这种绕来绕去的话,皱眉说:“你也怀疑我泄密?”
黄清嬿莞尔一笑,望着沈洛年摇摇头说:“有件事,你虽然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啥?”沈洛年一愣。
黄清嬿微笑转头,望着狄韵说:“小韵,昨天早上,犬戎族与禺彊族在海上追踪我们的事情,其实是沈凡先发现并告诉我,不是我发现的。”
“真的吗?”狄韵一怔,回头望着沈洛年,吃惊地说:“你怎不说?”
沈洛年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事,但黄清嬿干嘛突然跑来提?他皱眉说:“有什么好说的?”
狄韵忍不住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海上不比陆地,昨天若晚些儿发现犬戎族,等敌人四面包围,众人恐怕都得死在海上,既然那是沈洛年发现并示警,他的嫌疑当然消失了,这浑蛋白痴老头脑袋里面都装豆腐吗?居然不提此事?害自己烦恼半天,最可恶的是居然让黄清嬿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沈洛年确实没想到这么远,他看着两女一喜一怒,却都没开口,实在搞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他可不耐烦了,挥手说:“这两天累死了,头都痛了,没事我去睡觉!”说完一转身,迳自去了。
这人实在是……狄韵与黄清嬿都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沈洛年背影转过山岩,两人对望一眼,黄清嬿是莞尔含笑摇头,狄韵却笑不出来,她这时只想追去抓着沈洛年耳朵好好骂上一顿,不过身旁有黄清嬿看着,当然不能这么做,狄韵只好一面不甘不愿地挤出笑脸,一面在肚子里面大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