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的飞行速度不比普通飞机慢上多少,几个小时之后,两人就经过了噩尽岛,看到噩尽岛时,两人都有些吃惊。
如今的噩尽岛,变成一个东高西低的大陆块,而且果然比过去大了不少。
靠东面这一侧,似乎变成一片高原地形,最东面角落,是一片高数千公尺、宽近百公里的大绝壁,翻过这个高原地形,一路往西,地幅逐渐扩大,越来越宽也越来越低,仿佛一个滑梯一路往下降,最后变成一个长宽都近千公里的扇形大岛屿。
而这陆块上道息最少的地方,竟然不是岛屿中央,而是东侧那一块数百公里宽的高原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儿的土块最厚重结实?
整座岛屿从东到西,正如当初的噩尽岛,到处长满了带着妖炁的奇异植物,但是飞出近千公里到最西侧时,下方却又变成一大片黑褐色的土壤,远远望去,似乎正翻腾变化着,不断往外内扩张、加厚。
看来叶玮珊猜对了,噩尽岛正逐渐地扩大,怀真和沈洛年对看一眼,都有些惊疑。
“这样又可以做洛年之镜了?”怀真首先想到此事。
“反正要躲起来,做这么多干嘛?”沈洛年倒不是很有兴趣,随口应了一声,一面体会着下面息壤的状态说:“缓一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嗯。”怀真把速度减慢,让两人凝定在上方。
沈洛年观察着,果然最西面那片扇末边缘,一大片数十公里宽的弧形区域,道息正在不正常地凝聚,随着道息的凝聚,息壤扩张、土地增加到一个程度之后逐渐稳定,但息壤偏内侧的部分,吸力又渐渐和排斥道息的力量抵销,在内侧重新出现一排适合产生息壤的道息浓度,于是那儿再度又爆出了一圈息壤往左右延伸。
这么一来,稍内侧处,又出现了一圈往内、外同时延伸的新息壤圈,此时的外侧,因为息壤的量增加累积,使得道息浓度过量,最后又一次爆开,重新成为另外一圈斥力,往外延伸。
就这么不断往内累积又往外爆出,使得岛屿越来越大,而除了最西侧的数百公里之外,重新产生的东面土地,则因为两种息壤不断交错,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小,道息浓度又变成普通状态,息壤也因此不再生长。
沈洛年看了半天,虽然还没能很清楚整个变化的脉络,却已经感觉到外围仍不断扩展,他有点心惊,诧异地转头说:“这样一直变大不是没完没了吗?”
“好像耶。”怀真睁大眼说,她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那只是岁月累积的经验,息壤特性她也不很清楚,判断能力未必比沈洛年高出多少。
“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沈洛年问。
“没有。”怀真说:“过去世界充满道息,息壤无法生长啊,就算有人故意弄出来,也马上就爆了,不至于累积到这么多,居然足以排斥道息。”
“若道息突然又变多,会不会停下来?”沈洛年问。
“也许吧……”怀真白了沈洛年一眼说:“就说不知道了,老问我。”
沈洛年不再询问,望着下方说:“不管会不会一直扩张,这西半边会吸收道息,岂不是会变得很适合妖怪居住?要是有妖怪搬来怎办?要不要回去提醒他们换地方?”
“真的耶。”怀真看了看,笑说:“别担心啦,就算有妖怪来,也不会想往东走啊,东边还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你真的不放心的话,找到他们的长辈时,交代一声就是了。”
也对,他们来噩尽岛之前,会先回台湾,至于其他人的死活,沈洛年就没这么操心了,当下点点头说:“那走吧。”
“嗯,走。”怀真一笑,托着沈洛年,继续往西方飞行。
怀真飞的速度果然不慢,就算加上几次在小岛作短暂休息的时间,到台湾也不过三天左右。两人在下午时分,刚经过日本冲绳西南端的宫古群岛,这儿离台湾只有三、四百公里,很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经过这些岛屿的时候,沈洛年往下望了望说:“青鳞鲛人?”却是沈洛年看到岸边满是浮浮沉沉的蛇身人形,和前些日子在夏威夷看到的青鳞鲛人十分相似,沙滩上也有不少鲛人横躺着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享受傍晚的夕阳。
怀真往下望了一眼说:“不是青鳞鲛人,是红鳞鲛人,这种比较凶一点,接近他们的范围有可能会主动攻击。”
沈洛年问:“他们喜欢住在海岛啊?台湾沿岸会有吗?”若海边满满都是这种妖怪,到时候叶玮珊等人怎么上岸?
“不会,稍大一点的岛,鲛人就不喜欢了。”怀真说:“他们只喜欢没其他妖怪的迷你型小岛屿,能让他们偶尔上岸晒晒太阳就好,比较不会遇到陆上妖怪的干扰。”
欧胡岛其实也不大,大概是因为已经被鳄猩妖占据了吧?沈洛年稍安了点心,望着台湾那个方位说:“还有多久?”
“不用两个小时吧……”怀真望着那方,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沈洛年注意到不对劲,开口说:“怎么了?”
怀真突然飘到海面上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沈洛年说:“我们不能去台湾。”
“啊?”沈洛年吃了一惊说:“怎么了?”
“玮珊他们也不能来。”怀真说:“我知道你会不放心,我们回去通知他们吧。”
“为什么?”沈洛年问。
“你放心。”怀真说:“只要那天没死的人,应该不会有事……这岛上该不会有别的强大妖怪。”
沈洛年皱眉说:“你总要说个道理出来。”
怀真迟疑了一下才说:“那儿有种妖怪故意放出的气味,是和穷奇、毕方同级的强大妖兽……叫作”麟犼“,可是个性比那两种凶多了。”
“你不是说强大妖怪还不能来?”沈洛年说。
“应该像穷奇、毕方一样,麟犼的小孩也是先溜来了……”怀真说:“麟犼从小就凶猛,只要找到稍强的妖怪,一定冲上去搏斗,至死方休,一般麟犼的栖息地,没有妖怪想接近。”
“没有妖怪比他们强吗?”沈洛年诧异地说。
“当然不是。”怀真说:“问题是这种妖兽完全不要命,就算杀得了他,也得被咬两口,还会惹上一大家子,明知如此何必和他拼命?别惹他们就好,他们几乎不离开栖息地的……真是的,怎会选上台湾呢?”
沈洛年大吃一惊地说:“有这种妖怪,你还说不会有事?”
“对方若妖炁太弱,不会引起他的敌意,所以一般人类反而安全。”怀真说:“但一定程度以上就不行,所以玮珊他们最好别来。”
“那黄大哥和蓝姐呢?”沈洛年问。
怀真皱眉摇头说:“如果和玮珊他们差不多强度的话……恐怕已经……”
“不。”沈洛年抢着说:“蓝姐说过他们不吸收妖质。”
“哦?”怀真点头说:“那就有希望了,单靠你那镜子提升的量很有限。”
沈洛年一想又问:“我没炁息,你的妖炁也不易感知,为什么不能去?”
“你的道息,应该不会被发现……”怀真说:“但这种高级的妖兽,能隐隐感觉出我气味和人类不同,马上就知道我是妖仙了。”
对了,当初连酖族女巫都感觉到怀真气味不对劲,倒不能让她冒这种险,沈洛年心念一转说:“那么我去看看,你去通知玮珊。”
“不要!你又会找死然后害死我。”怀真瞪眼说。
“不会啦。”沈洛年说:“你不是说没有别的妖怪?”
“反正你都会找出办法出事。”怀真白了沈洛年一眼:“你打起架来和麟犼倒是挺像的。”
“呃……”沈洛年一愣。
“如果那两人当真引起了麟犼的敌意,也早就死了。”怀真苦口婆心地说:“如果没有,就不会有事,所以根本不用去啊,我们折回去,让玮珊他们直接往噩尽岛去就好啦。”
沈洛年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万一他们不知道,眼看情况改变,开始吸收妖质,那不就糟了?连我都想得到,玮珊一定不会忽略,你阻不住她的,还不如我先上去探听消息。”
怀真嘟着嘴,瞪着沈洛年不吭声,看得出来十分不高兴,沈洛年伸手揉揉她的脖子说:“别担心,我保证小心,可以吧?”
“你每次保证都是骗人的。”怀真侧脸蹭着沈洛年的手掌,委屈地说。
“不会啦。”沈洛年说:“我影蛊的妖炁这么弱,应该不会引起敌意吧?”
“是应该不会……”怀真说。
“你回头去找玮珊吧。”沈洛年运起妖炁托体,他的速度虽然不到怀真的一半,但反正已经不远,自己飞去应该没问题。
“我再送你飞近些。”怀真说:“我也不去找玮珊,我在台湾东边一座小岛等你,安全出来之后再一起去警告玮珊他们。”
“你不先去啊?”沈洛年抓抓头说:“那万一……”
“有万一的话,我和你都会死!”怀真气呼呼地说:“我才不管他们死活勒!你不想害死他们,就别乱来。”
确实不能有万一,沈洛年苦笑说:“好啦,别生气。”
怀真余怒未消,甩头哼了一声。
没多久,两人飞到了个不到三十平方公里的小岛,这种小岛上人口应该本就不多,灾祸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两人在岛屿西面一个类似机场的空地落下,沈洛年有点意外地说:“这儿离台湾只有百公里?这什么岛?居然也有机场。”
“这儿说的不是你们的语言,应该是另外一个国家。”怀真说:“我前阵子逛到这儿过,有听到两种语言,一种像是日语,另外一种听不懂。”
“你连日语也会哦?”沈洛年吃惊地问。
“几十年前,有一段时间常有日本人去蛙仙岛,可以听懂几成……”怀真不想聊这些,嘟着嘴说:“你真要自己去吗?”
沈洛年笑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怀真迟疑了一下说:“万一有状况,你记得别逃直线,像蝴蝶一样逃,不能有规律。”
“到处乱闪就对了?”沈洛年笑说:“我知道了。”
“然后尽快往这方向接近,我发现有异会马上迎上去。”怀真说:“若真是逼不得已,也只能出手了……以后他长辈若找上门来,只好到时候再说。”
“他长辈怎会知道?”沈洛年诧异地问。
“这世界充满道息,代表处处都能和仙界联系,他们只是过不来而已,只要留意,自然能知道这儿的炁息情况。”怀真说:“既然孩子偷溜过来,会注意的地方当然是孩子周围,我若施术战斗,一定会被感应出来的。”
“总之最好别惹到他。”沈洛年说:“照你的说法,该也不会惹到才对。”
“应该是……否则我才不会答应你。”怀真顿足说:“但谁知道你会惹上什么其他事?”
“不会啦。”沈洛年说:“你一个人在这边没关系吧?”
“笨蛋,每次都问一样的问题!你才有危险啦!”怀真似乎还在生气,忍不住骂。
“好啦。”沈洛年笑了起来,轻抱了抱怀真说:“我走啰。”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怀真低声说:“万一海上迷了方向,记得利用咒誓之法找我。”
“明白。”沈洛年放开了怀真,转身飘起,向着台湾飞去。
虽然只剩下一百多公里,但是既然飞得不高,眼前还是只能看到一片茫茫大海,方向实在不易判断,还好这时正逢傍晚,沈洛年就这么对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直直飞去。
不用一个小时,沈洛年就到了台湾,他从宜兰外海往内飞行,一路上提高警觉,感应着妖炁,但他能感应的范围毕竟远不如怀真,区区十余公里,探不出太远的地方,所以一路上都没什么特别的感应。
宜兰不算人口高度密集的地方,除了城市中心之外,许多农舍遍布在绿色的田园中,沈洛年望着下方,果然如怀真所言,每栋房屋几乎都已烧毁,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还有不少挣扎到屋外才断气的,看样子也没人救治……毕竟这时代的台湾,除少数偏僻山村,没放瓦斯筒也没接上天然气的房子实在太少,房子不烧也难……而且不只房舍,各处地下管路也同时爆开,更别提各地加油站,道息弥漫全世界的那一刹那,人口越密集、越进步的地方,恐怕越像炼狱,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儿已经这样了,人口更多、更繁荣拥挤的台北县市岂不是更惨?大家的亲人能躲过这劫难吗?
但是既然没有会伤人的妖怪,应该还有人存活着吧?这时天色也还没黑,但沈洛年在上空四面张望着,却一个人都没看到,不知人都到哪儿去了?那被大火吞噬过的都市、乡村,都空荡荡的,反正沈洛年也不怎么关心这儿的人们,当下继续往西北方飞,越过了一片山林,飞过新店、土城,终于到了板桥。
飘在空中,沈洛年看着那住了几年的家,果然也烧成了一片废墟,如其他住宅般,这周围人口密集,一幢幢住宅排在一起,一股冲天的尸臭味和烧焦味往上直涌,呛得沈洛年直皱眉头。
沈洛年往外望,看着一排排焦黑残破的建筑物,一路往外延伸出去,有些大楼烧得只剩下钢骨,有的坍落了半边,土石崩散在路面上也无人清理,每间屋子里面几乎都躺着焦黑的尸首,似乎也没人理会。随着天色渐黑,这周围静悄悄一点人声都没有,在这仿佛鬼域的地方,远远传来一阵凄厉的犬吠,让人颇有点不寒而栗。
怪了,怎么看起来比檀香山还惨啊?这儿没有妖怪肆虐不是吗?
沈洛年看了看,想不通,也只好罢了。看这状况,叔叔还活着的机会真的不大,沈洛年对生死本就比较看得开,若是确定自己叔叔死了,也就算了,问题就是搞不清楚……想了想,沈洛年还是忍着臭味,往下方飘去。
这房子本就老旧,烧成这样真不知道何时会塌?沈洛年身子放轻,缓缓飘移,在充满刺鼻的焦臭、尸臭味的空气中移动,他捂鼻子,推开已经烧烂的铁门,往内巡了一圈,并没在自己家中看到任何尸体。
这个家本就是违章建筑的五楼铁皮屋,一阵风吹来,上方的铁皮摇来晃去,似乎随时会倒,沈洛年不敢多留,往外飘出,临上去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被烧融的时钟,仿佛一块烂泥般地黏在熏黑的墙上。
这世界……连现在几点都搞不清楚了……沈洛年叹了一口气飘起,望着周围,一时之间,颇有点茫然。
接下来该怎办?人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出事那天到现在,也过了十日左右,要是自己,也不想留在这种鬼地方。如果死的人少,还有办法收尸,当死人远比活人多太多的时候,离开这地方,说不定反而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他们家里应该也都没人了才对,不过既然答应了,还是去看一次,沈洛年一转念,趁着天色还没全黑,连忙照着地图上面标示的路线,到处寻觅。
他先去了宗门和赖一心的家,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跟着转往树林,绕去张、侯两人的家,却看到里面躺了几个无法辨认的焦黑蜷曲变形尸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亲人……一路上还看到不少野狗、野猫与各式各样喧闹的鸟雀,想到他们的食物八成就是这些烧烂的人类尸体,沈洛年不禁有点不舒服。
最后一个目标是黄宗儒的家,沈洛年沿着道路寻找,终于找到了目标地点,那是一栋商业大楼的一楼,由三间店面打通的网咖,沈洛年站在被炸翻的柏油路面上,往内看了看,突然一喜,却是这里面似乎没怎么烧,也许因为这大片店面完全没有燃料气体,加上又在一楼,所以没被波及,也就是说,说不定黄宗儒的家人没死。
沈洛年往内走,一面喊:“有人在吗?”声音往内荡了进去,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沈洛年目光一转,在某个桌面上看到一支打火机,他如获至宝,连忙拿起,一面四面张望,天色越来越黑,想往内走最好是弄支火把照明……可是这儿还有东西可以烧吗?
这可有点困难,这附近能燃烧的东西,几乎都毁在那场大火里了,网咖内也没什么木制品,沈洛年四面张望半天,突然在外面电线杆上,发现了几张违规的房屋中介厚纸板广告牌。这东西一向被人诟病为破坏市容的凶手之一,没想到这时候倒帮上大忙,他拿了几张卷起的厚纸板,点成不算亮的火炬,快速地往里面几间房间绕过,仍找不到半个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也没看到尸体,看来黄宗儒家人存活的机会不小。
接下来就该找黄齐和白玄蓝了,不管烧死多少人,他们应该都不至于有事,该会集合没事的人类到比较适合生活的地方安顿……比如山林河边之类的,觅食生活都比较方便……自己的感应范围之内该有这种地方吧?怎么没有他们两人的反应?
沈洛年又仔细地体会了一下,除了一种淡淡的妖氛笼罩在周围,依然完全没有黄齐两夫妻的反应。
不会出事了吧?沈洛年逐渐担心起来,莫非当真引起了麟犼的注意?说起来……那妖怪自己也没感觉到在哪儿,而且一般妖怪应该不能像怀真一样感应这么远吧?却不知麟犼那标定范围的气味,是什么样的味道?人类闻不到吗?
现在只能沿着河岸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人类聚集的地方询问,不过虽打算这么做,沈洛年仍有点担心,如果黄齐夫妻真在大台北地区,自己应该能感受到才是……找不到实在是怪事。
沈洛年从树林往东飞,向着淡水河支流移动,到了河岸旁不禁皱眉,这河川旁边能住人吗……只不过换另一种臭味吧?但人类要活下去也不能没有水,沈洛年皱着眉头停在河川旁,正考虑要往上游找还是下游找,一转念,突然醒悟,如果是自己的话,当然只会找个地方活下去,但白玄蓝个性和善温柔,一定会全力救助他人,既然已经过了十日,以他们的速度来说,台北这附近想必两、三日内就能安顿妥当,应该会往中南部去吧?
一想到此处,沈洛年又提起了精神,转身往南方飘去。
经过了头前溪、中港溪、后龙溪几个流域,直到大安、大甲溪水域,沈洛年速度又放慢了下来,开始四面寻绕,还好台湾幅员不大,这样的动作和当初在百公里宽的噩尽岛上找妖怪差不多。绕啊绕的,沈洛年突然感受到东南方山巅上传来一股强大妖炁,似乎正迅速地移动着。
是那东西吗?沈洛年吃了一惊,倏然把影蛊妖炁收尽落地,对方的方向似乎不是向着自己来,但还是别赌上一把比较好。
怎知对方本来似乎没注意,沈洛年这妖炁突然消失,他反而提起了兴趣,一转向,对着这儿飘来。
“糟糕。”沈洛年低呼一声,放轻身躯,点地飞掠,一路往南冲。
事实上他在地上跑本就比飞行还快,只不过刚刚不是赶路而是找人,高处看得较远,才腾空而行,此时在地面上溜,没几秒就穿出老远,直钻入了不远处河边一排违章建筑外,选了一栋荒废老旧、烧得摇摇欲坠的铁皮屋,这才从破损的窗户探头往外看。
那具备强大妖炁的妖怪,没经过多少时间,就从东南方天际穿来,他浮在空中,四面张望,似乎有点讶异。
沈洛年悄悄探头往上偷瞧,那妖兽从背后一看,仿佛是只漂亮的红色骏马,但一转过头,长脖子上却有着颗古怪的脑袋,那鹿首前方生了个似狼似狮的开阔长吻,两排利齿上下交错,整个脑后一大片金色鬃毛,煞是好看。
这妖兽只比一般马匹稍大一点,古怪的地方除了那个脑袋之外,主要是全身上下都滚着火红的焰光,伸缩不定,照得周围亮晃晃的,也是一奇。
不过对炁息格外有感应的沈洛年,却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不是真的火焰,那比较像……叶玮珊体外的爆劲炁息焰光?不,可能更像是玛莲、吴配睿武器上的焰光,这么说来,这妖兽的妖炁,也有所谓的存想心诀?而且还是偏内聚的?
也不对,这妖兽既然能随意飞行……应该是像怀真那样妖炁内外由心,只不过在一般运行上,这种妖兽可能比较喜欢存在于体内运作。
这应该就是怀真所说的“麟犼”吧?挺漂亮的……沈洛年看着看着,突然听到麟犼喊:“出来!谁躲起来?出来!”声音还稍偏低沉,一点也不像小孩。
妈啦!这妖怪会说人话?还会说中文呢……不是人形脑袋才会说话吗?沈洛年一呆,看着那妖兽,突然想起怀真过去说过的话,莫非这种头型就是所谓的龙头?可以说人话的另外一种造型?
这时麟犼又叫了几声,沈洛年看着他的情绪,本是惊讶,接着好奇,过了几秒看没人理会,他似乎越来越生气,情绪转换得十分快……难怪这种妖怪打架会拼命,他脾气似乎不大好?妈的,和自己哪儿像了?
“吼!”麟犼突然张开大嘴,一颗火球从他口中冒出,对着下方那看来很不顺眼的焦黑房子轰。
这火球是开启玄界之门而来,但里面似乎又混入了爆劲妖炁,只见火球碰到一幢本已烧毁的房屋,马上炸裂开来,火焰四处飞窜,仿佛一个火焰炸弹一般,不过周围实在已经没东西可烧,除了把那周围房子轰倒之外,倒没有再度造成火灾。
沈洛年当然更不敢出去了,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力,只怕被麟犼发现。麟犼却似乎不甘愿,又乱吐了三、四颗火球,也算沈洛年倒霉,其中一颗正对着他那儿冲去。
完蛋了,早知道不躲屋子里,沈洛年就算不怕妖炁,却依然怕烫,虽然怀真说过自己衣服防火,但火球这么大一颗,脑袋和四肢可防不了,沈洛年往后急掠,要从另一扇后门逃跑,准备一逃出去,就要照怀真的吩咐,执行所谓的“到处乱闪逃命法”。
但还没冲出铁皮屋,前端已经炸了开来,沈洛年的轻飘飘身子,被这股蕴含着妖炁的狂风一刮,往外直飘,从另一面冲出了屋子,还好他不惧妖炁,若是一般人被妖炁刮这一下,恐怕就要躺平。
沈洛年穿出后门,正想逃命,怎料这铁皮屋后面居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下麟犼终于发现沈洛年,一声怪嚷之下,对着沈洛年扑来。
沈洛年连忙点地急闪,倏然间在这块空地飘飞来去,不敢稍作停留,而麟犼带着红色光焰冲近之后,诧异地停下,歪头看着沈洛年乱转。
转个不停的沈洛年,见对方没有动作,正打算逐渐远离,找机会逃命,却见麟犼心意又变,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扑近,那两只带着刚猛爆劲的马蹄,正对着自己轰来。
不过怀真教的毕竟有些道理,沈洛年极速不算快,但因为身体极轻,飘动闪奔之间,仿佛蝴蝶飞舞般,飘渺难测,麟犼蹬了个空,他怪嚷一声,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又对着沈洛年扑。
应该马上往东飞吗?沈洛年迟疑着,若往上飞,腾挪的速度就会更慢,而且妖炁一出,更不可能甩掉这家伙,但这样在地上乱飘,也不是办法……他还没想清楚,麟犼已经扑空了三、四下,他似乎又火大了,怪叫一声,在一次扑空的瞬间,看准了沈洛年落地的那一刹那,猛然一顿地面,突然一股爆裂炁劲爆发,周围地表突然呈现龟裂状往外炸,一下子土地往上爆起。沈洛年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身子一个失控,被这股力量打飞,往上方乱转。
因为不知道得这样闪避多久,沈洛年本来没敢贸然启动时间能力,正聚精会神地估计着下面几次的落足地,一面花心思考虑要不要往外逃,所以这一刹那无预警地身子失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麟犼一口咬住,扔到地上踩紧。
这仿佛被万斤重锤压着一般,沈洛年刚吐出一口气,就有点吸不了气的感觉,这是妖炁凝聚在躯体上产生的巨大向下压力。
过去沈洛年就常常被怀真这样压着,对这种压迫并不陌生,沈洛年心里有数,若对方刚刚直接往下踹落,自己无法可施,胸膛会当场炸破,但对方既然停了下来,只靠着妖炁往下压制,只要把道息探出,就能把这力量化散,到时只剩下躯体重量,就未必扛不住了。
沈洛年一咬牙,伸手探向金犀匕,正要放出道息拼命,突然胸口一轻,麟犼却把那粗大的马蹄抬高,鼻孔哼了一声,歪着头看着沈洛年说:“你很弱!”
沈洛年心一惊,对方若是突然往下踏,妖力转化为物力,道息可不能抵挡了,不过看麟犼的神色,却是有点惊讶又有点好奇,似乎没什么杀意。沈洛年一面心中暗骂,一面说:“你想干嘛?”
“你是人?不是妖仙?”麟犼轻踢了沈洛年一下,让他在地上翻了两圈,一面诧异地叫:“变重了?”
沈洛年刚刚被踩住,早已经忘了维持无重状态,这时灰头土脸地撑起身子,板着脸说:“我当然是人类,你又是干嘛的?”
“我还没有道号。”麟犼走近两步,低头看着沈洛年说:“你是人?那股炁不是人炁!”
原来是因为感觉到影蛊的妖炁?早知道就用两条腿走,沈洛年暗叫倒霉,一面说:“关你什么事?你想干嘛?”
“我要战斗!保卫我的家!”麟犼那双大眼瞪着沈洛年说:“你是真的弱还是装的?如果是妖仙就来打一场。”说着说着,那股战斗气味又扬起来了,身上炽焰倏然腾起。
“我是真的弱。”沈洛年站起说:“和我打架没意思。”
“我不和弱的打架。”麟犼头一扬,露出一股傲气说:“滚吧!”
滚你妈啦!但沈洛年总算忍着没回嘴,只一面心中暗骂,一面爬起转身要走,却听麟犼又说:“等一下。”
“又干嘛?”沈洛年回头瞪眼。
“你会变轻,跑很快,没有炁,好奇怪。”麟犼歪着头,透出怀疑的气味说:“是骗我吗?”
“有什么奇怪的?到处都是。”沈洛年哼声说。
麟犼一怔说:“我来之后,没看过这种人。”
对了,他会不会看过黄齐和白玄蓝?沈洛年一转念,看着麟犼说:“你在这岛上遇到过体内有炁息的一对男女吗?”
麟犼鼻子呼出一股气,哼哼说:“慢一点,说太快了。”
这家伙不会才刚开始学这种语言吧?那也学太快了,妖怪都具备强大语言能力吗?妈的,自己英文读了好几年怎么还是鸭子听雷?沈洛年愣了愣才慢慢地说:“在这个岛,有没有看到过其他的人,体内有炁息的?”
麟犼点头说:“有,很弱!两只。”
那就没错了,沈洛年高兴地说:“那两人在哪边?”
“他们很忙,到处跑,但是很怕看到我。”麟犼得意地说完,想想又瞪着沈洛年说:“你怎么不怕我?你其实很厉害对吧?”
“不对!怕不怕和厉不厉害是两回事。”沈洛年转身说:“我要去找他们,再见。”
“不行!”麟犼跳到沈洛年前面说:“那股妖炁是什么?”
告诉他应该也没关系,他若是要和影蛊打一场,那也随他,反正影蛊似乎打不死,沈洛年放出凯布利,凝聚在左手掌上说:“这是我养的影妖凯布利,你感受到的是它的妖炁。”
“它有道号?很强吗?”麟犼吃了一惊,体表妖炁突然爆起,周围亮了起来。
道号有特别意义吗?沈洛年皱眉说:“不是道号,只是……小名,你冲动什么?这小家伙看起来会强吗?”
麟犼愣了愣,感应着那微弱的妖炁,摇摇头怪叫一声说:“这是什么?弱!极弱!”
“没看过影妖吗?反正是一种小妖怪。”沈洛年大皱眉头,其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怎么养的?”麟犼左右看,似乎越看越有趣,突然蹦了一下说:“我也要,教我。”
“我也不会。”沈洛年敷衍地说:“别人抓给我的。”
“骗人——”麟犼瞪着沈洛年说:“快……说实话!”
沈洛年额头青筋只差没爆起,若不是为了怀真、叶玮珊等人,他早就翻脸了,管他是啥强大妖怪?这时在不断告诫自己之下,总算忍住没发作,沈洛年沉声说:“不信拉倒,我要走了。”
沈洛年收起影蛊,轻身点地,往外直飘,一闪飘出了十余公尺。
麟犼没想到沈洛年说走就走,愣了愣追上来,在一旁跟着点地腾掠,一面说:“喂,你要去哪里?”
“找人。”沈洛年说:“你去找强大妖怪打架吧,别跟着我。”
“这边没有妖怪。”麟犼说:“天天找,找不到。”
“出去外面找啊。”沈洛年一转念说:“干嘛留在这岛上?”
“我们麟犼,都先选地方当家,放出气味,然后才能和来侵犯的敌人战斗、保护自己家!”麟犼说话虽然已经挺流畅,还是有点不顺,只见他说着说着,有点生气地说:“可是,都没有敌人!我妈来了,就轮不到我!”
“你们麟犼有名的难缠不怕死,人家都不敢来啦。”沈洛年没好气地说:“想打架要出去,外面到处都是妖怪给你打。”
“可是……”麟犼有点迟疑地说:“奶奶说,离开地盘找人战斗,理亏,不好。”
原来麟犼也会讲道理?沈洛年有三分意外,看了麟犼一眼说:“怕理亏的话,那就想办法让别人出手啊。”
“什么意思?”麟犼诧异地说:“我不懂。”
“想惹事还不容易?”沈洛年正想指点麟犼怎么找人麻烦,突然一转念,麟犼留在台湾其实比较好,至少不会有其他妖怪接近,剩下的人更可以安全地活下去,只要让叶玮珊他们在东边那个岛等,由白玄蓝等人从台湾造船过去,反而比较好……沈洛年想到这儿,口气一转说:“你还是留在这儿等吧,总会有妖怪来找你挑战。”
“哦?”麟犼似乎还是不大理解,歪着头思考着,但仍紧跟着沈洛年,沈洛年反正也还没找到人,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人一妖逐渐接近浊水溪流域、掠过彰化南端的时候,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沈洛年跑着跑着,突然在前方感受到白玄蓝和黄齐的炁息,他心中一喜,转头说:“喂!麟犼!”
“啊?”麟犼一怔。
“你还跟着干嘛?”沈洛年皱眉说。
“我没事做啊。”麟犼歪头说。
“我要去找朋友,他们看到你不是会怕吗?”沈洛年说:“别跟来了。”
“哦?”麟犼停了下来。
沈洛年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前方全速飘飞,不只是靠点地的力量,还把妖炁拿来推动,想尽快找到黄、白两人。
就在这时候,身后妖炁激扬、风声乍起,那年轻麟犼突然又追了上来。
又干嘛了?沈洛年皱眉转身瞪眼,却见麟犼说:“你这人很奇怪,有股古怪的气味,好像很好玩,我要跟着。”
他感受到道息的味道吗?不愧是强大的妖兽,虽然还小,感应能力已经不同,但是跟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沈洛年说:“跟着我干嘛?”
“跟着你,看你要干什么。”麟犼望着沈洛年,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包含了怀疑、兴趣、期待还有一堆似乎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想法,看那股意念,看来很难说服他改变念头。
他怀疑自己其实不弱吗?不过自己真的挺弱,倒也不怕被他看出破绽,而且让他跟着也不坏,有这种保镖,其他妖怪应该都不敢靠近……沈洛年正想点头,突然一惊,如果他连自己体内道息都能隐约感受到,一定会发现怀真是妖怪,这么一来,怎能和怀真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