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0章 阳谋(一)

    春去春又来,光阴似箭……

    一年的时间眨眼即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吕布,两鬓业已生出了华发。赤兔马渐渐老去,方天画戟陈在兵器架上,失去了往日光泽。

    几曾何时,梦中又回那喊杀声嘶天裂响的战场。

    可是醒来时,不过南柯一场梦罢了。时时回忆起来,倒觉得当日死在塞北,也许更好过如今。

    虽然衣食无忧,也不需要去厮杀疆场。

    这对于普通人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事,可对于吕布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转眼,已过去五年。曹操对吕布,不可说不厚,封汝南太守,仍配享温侯爵位。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宠信?要知道,连跟随曹操许久的夏侯许褚,如今也不过是享有亭侯爵位。

    可是吕布却清楚,曹操并不信任他。

    区区汝南太守,又能如何?想当年他是卫将军,幽州牧。如今呢?连搏杀疆场都成了奢望。

    事实上,以吕布这种地位,怕是任何人都难以重用他。

    不为别的,官职也好,爵位也罢……吕布都已经达到了一名武将的巅峰,甚至比曹操还要高。这样的人,恐怕就算是董,也不敢轻易使用。曹操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仁义了。但吕布心里不舒服!

    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操曾追求过他老婆,也就是吕布的妾室来莺儿。甚至有谣言说,吕布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着来莺儿和曹操睡觉换取得来,这让吕布怎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当然。他也知道,那是谣言。来莺儿自从到了汝南,就没有走出府邸半步。

    谣言猛如虎啊!

    儿子吕撷。死于非命……

    一开始吕布还因此而恼怒董。可后来觉得,这又如何能怪得了吕撷?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自然知道。吕撷死了,幽州没了……昔日和夏侯渊之女定下的亲事,吕布无颜再提。

    好在女儿吕欣一日日长大成人,出落的如花似玉。

    对吕布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当年随吕布一起投奔曹操地魏续等人,如今也已经飞黄腾达。身边只剩下了曹性和高顺。仍默默的陪伴着他。对于这两个人,吕布心里非常感激。只可惜,他没本事为二人谋求出路。

    汝南督军校尉,是曹操的老朋友,老部下蔡阳。

    等于这汝南地兵权,也不在吕布地手中。政务上,吕布是一窍不通,不得已向曹操提出。请田畴来帮助。但是田畴没有来,却来了一个刘晔。正经的汉室宗亲,还是曹操的亲信。

    军政被架空,吕布徒有太守之名,却无太守之实。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吕布来说。如何能不沮丧,如何能不气馁,又如何能不感到心灰意冷呢?

    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曹操听说了,非但不生气。反而派人送来美酒数百坛。任由吕布畅饮。这引申的意思就是说:你这样子,我很满意。喝吧。你随便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

    吕布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曹操的意思?

    这心里苦闷,情绪更加低落!

    新年伊始,曹操为庆祝收复平原郡,将袁绍赶出青州,在许昌大摆筵席,请各地文武官员前去。连蔡阳刘晔这样的人都收到了邀请,甚至连来莺儿都有请柬,却偏偏没有邀请吕布。

    心高气傲的吕布,怎能不愤怒?

    可愤怒又能怎么样?他手下如今兵不过陷阵营三千,将不过曹性高顺,想闹事都没有办法。

    汝南驻扎数万人马,偏偏这数万人马,他无法指挥!

    想到这些,吕布忍不住拎起酒坛子,咕嘟咕嘟地一阵猛灌,而后把酒坛摔碎,醉倒在榻上。

    至少在醉梦中,我依然可以跃马扬戟,纵横疆场。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

    来莺儿和妻子严氏,坐在榻旁,一脸的担忧之色。

    “爹爹,你又喝醉了……”

    年仅十岁的女儿吕欣用稚嫩的口吻责备吕布,却让吕布心中感到了一些温暖,伸手将女儿抱住。

    “爹爹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喝醉了!”

    “可是爹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

    “欣儿,不得无礼!”

    来莺儿连忙阻止吕欣,却被吕布拦着,“莺儿,怪不得欣儿,却是我这个当老子的,食言了!”

    严氏和来莺儿看着吕布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严氏说:“奉先,午后有一个人在府外要求见你。我见你当时酒醉,故而没有叫醒你……那个人留下了一个匣子,说是故人送给的礼物。我问他是什么的时候,他说你看过了就能明白。”

    “哦?”

    吕布疑惑地看着严氏,“他没有说是从何而来?”

    “没有,只留了那个匣子,说明日一早,会再来拜访。”

    “匣子呢?”

    吕布蹙眉询问。严氏连忙让下人捧来了一个用绸布包裹起来的匣子,摆放在了吕布的面前。

    “妾身也没有看是什么东西!”

    吕布疑惑的打开绸布,匣子漆黑,上面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标记,巨魔令地标记。

    是董送来的礼物?吕布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吕布自建安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过联系,怎么突然间送来了这么一个礼物,又是什么东西呢?想了想,吕布伸手,轻轻的打开匣子。

    吕欣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叫!

    那匣子里。赫然摆放着一颗人头。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加之有石灰垫底。倒是没有太大的异味。五官很清晰。对吕布而言,这副样貌,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倒吸了一口凉气,吕布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眼角泪光闪烁,只看得严氏来莺儿三女,是万分诧异。

    “奉先,这是……”

    吕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卫仇贼子,杀死我儿地罪魁祸首。没想到。没想到……贼子,你也有今天!”

    说着话,抓起那人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吕布那是多大的力气,含怒而摔,把那人头砸地稀巴烂。来莺儿连忙抱住吕欣,不敢让她再看。[!--empirenews.page--]

    那人头地主人,正是当年设计围攻董。杀死吕撷地卫仇,也就是河东卫氏唯一的传人,卫觊。

    仇恨,怨念,愤怒……

    交织在一次。让吕布疯狂了。他跳下床榻,冲到那卫觊的人头前,不停的用脚跺,口中咒骂着。

    杀子之仇,夺城之恨!

    若非这卫觊。他堂堂北地恶虎。又岂能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骂完了,发泄完了。吕布长出了一口气,厉声喊喝道:“来人,把这贼子的人头给我扔出去,喂狗!”

    看着面色铁青的吕布,严氏三女噤若寒蝉。

    许久之后,来莺儿反应过来,让人把吓坏了的吕欣带出房间,回来时就看到吕布正搂着痛哭的严氏,低声劝慰。

    吕撷,是严氏地亲生儿子。

    在来莺儿的记忆中,严氏绝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甚至在得知吕撷被杀的消息之后,仍能强忍着悲痛,抚慰下人。在那段颠簸流离的日子里面,严氏所起到的作用,不比高顺差。除了不能领兵作战之外,吕布麾下将领之间的矛盾,全都是由严氏出面调解,当时有一些人试图劝说高顺等人投靠公孙度,几次密谋造反,也都是被严氏沉静自若的化解掉。

    没想到……

    来莺儿一时间也没有言语,只能在屋中陪伴着吕布和严氏。

    严氏不愧是塞上儿女,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瞪着红肿地眼睛问道:“奉先,这是谁送来的呢?”

    吕布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董西平!”

    “是那西域暴虎?他怎么会有如此好心……奉先,你们之间不是有恩怨嘛?”

    吕布苦笑道:“不是恩怨,是他对我有恩,我恩将仇报。当年撷儿冒险入塞北,董西平孤身犯险,带着数百人想要接应撷儿。我呢……唉,那件事你也知道,我当时做的并不是很地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为撷儿报仇?”

    这一句话,令吕布和来莺儿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蝉。

    是啊,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不是为吕撷报仇,这是两说。卫觊是公孙度的智囊,董取幽州,肯定要收拾卫觊。只是,他为什么要把卫觊地人头送过来呢?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就算是董不计前嫌,可是也没有理由这样做……除非,他另有别的目的。

    严氏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奉先,要不然我们把那送信的人……”

    牙一咬,严氏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吕布摇摇头,抚摸严氏地头发,“我有错在先,如今人家为我报仇,我反而杀了信使。吕布虽非是君子,但是这样地事情,做一次已经是够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布闭上了眼睛,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道我还怕他不成?那头暴虎是什么意思,反正明日一早,自然可见分晓。嘿嘿,我倒要看看,那杀神能有什么花招。”

    也许是因为杀子之仇得以报仇雪恨。

    吕布言语间,突然多了一种豪气。严氏和来莺儿痴痴地看着吕布,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明日自然可以见分晓。不管怎么说,那头老虎确有魔力,至少奉先看上去,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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