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书院是一家从事高新技术开发和应用的公司。公司大院内有职员宿舍楼,还有一家高新技术研究院,从它门前经过,只要看一眼严密的门岗和制服笔挺的保安,就知道它是公司高度重视的科研机构,保密等级很高,研究院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科学家。科学家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也得吃喝拉撒过日子,过日子免不了收邮件和快递。邮递员和快递小哥最清楚,研究院的地址很简单:〇〇七号信箱。于是,这里的老百姓就把它叫作〇〇七号大院。
老百姓不知道〇〇七号大院的科学家们都研究些什么,只知道这个社区有不少放了学不乖乖回家,满大街疯跑的孩子,他们肯定是〇〇七号大院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要么忙,要么常年出差在外,没工夫像普通人家那样,把孩子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培养。
社区十字路口有个报刊亭,卖报人本来是位老奶奶,最近她把生意转让给了一位大叔。大叔总是戴着一顶蓝色棒球帽,借长长的帽檐遮挡炽热的阳光,也可能是遮挡他那张与众不同的脸吧。这张脸与常人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呢?其实,主要是鼻子不一样。大叔的鼻子很大,大得与五官不成比例,左鼻翼边上长了一颗黑痦子,说话的时候痦子上的一撮毛一抖一抖的,挺滑稽。总之,这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一位轮滑少年是报刊亭的常客,每个月的《环球军事》是他必买的杂志。这天,卖报大叔又见他踩着他的无敌风火轮,以一系列花式绕桩高难度动作绕过街心大花坛和行人,不断朝被惊吓的行人说“对不起”,像风一样出现在报刊亭前。
“你是哪个学校的?”大叔问。
男孩回答:“〇〇七号大院里的学校。”
大叔又问:“你爸妈在哪儿上班?”
男孩的回答就不耐烦了:“你管得着吗?”
保密观念挺强,不愧是〇〇七号大院的孩子,大叔心想。他追问道:“你爸妈去哪儿了?”
男孩马马虎虎地吐出三个字:“出差了。”
大叔还不死心,再问:“在哪儿出差呀?”
男孩把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打听那么多干吗!”
大叔连连摆手,脸上堆着笑,说:“不问不问,你可千万别把我当商业间谍呀,”他朝不远处的〇〇七号大院指了指,“千万别去打小报告哦。”
男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有替家长保守商业秘密的义务。”
大叔说:“真当我是商业间谍啊?”
“那倒不是。”男孩指着排列整齐的杂志,“给我拿本最新的《环球军事》。”
接过心爱的《环球军事》,男孩迫不及待地哗啦啦翻了一遍,抬起头对大叔说:“我看你也不像坏人。”
大叔头一歪,说:“间谍可不一定都是坏人哦,二战时期盟军就向法西斯派过间谍。”
“那是战争年代,这都多少年不打仗了,你想当间谍呀,”男孩拖长声音,笑嘻嘻地说,“没机会啦!”
大叔说:“不打仗间谍才多呢!间谍把情报收集齐了才好发动战争,这叫不打无准备的仗。”
男孩不笑了,盯着大叔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说:“有道理,每次世界大战前间谍最活跃。大叔,真没看出来,你懂得还挺多。”他看着大叔那回到原位还在颤动着的痦子毛,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你的脸长得……长得太不像间谍啦。”
大叔一把捂住自己的大鼻子,下意识地把帽檐往下拉:“瞎说!没听说间谍还有专门的脸。”
“间谍的脸越普通越好,你的脸,见过一次就忘不了,哈哈哈……”男孩笑得止不住。
被男孩的笑声感染,大叔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咱俩挺投缘,交个朋友吧。”
“好啊!我还没有当间谍的朋友呢。”说完又憋不住嘿嘿嘿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大叔问。
“牛牛。”男孩答。
“牛牛!”大叔一拍大腿,黑痦子上的毛配合他的动作,大幅度地抖动着,“太好了!”
“你认识我?”男孩有些莫名其妙。
“不不不,”大叔连忙否认,“我初来乍到,哪可能认识你呢,就见你来买过两次杂志。”
男孩说:“其实认识我也不奇怪,好多人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
“哎哟,看不出你还是个名人呢。”大叔话题一转,“我看你这么高的个儿,该上中学了吧?”
“初中一年级。”男孩补充道,“怎么啦?”
大叔撇了撇嘴,说:“都中学生了,还叫这个。姓呢?”
男孩大声说:“姓牛,名牛,我就叫牛牛!看来你还真不认识我。”显然,他不止一次遭遇过同样的问题。
“生气啦?”大叔笑了笑,“不知者不怪嘛。连名带姓叫牛牛,大叔真没想到呢。”
牛牛说:“我这名儿,一听就是小孩子的。爸妈给取的,我也没办法。不过,大家都叫我牛司令。”
“牛司令?”大叔点头道,他朝牛牛竖起大拇指,“霸气!牛!”
牛牛愉快地说:“你要愿意,也可以这么叫。”
大叔啪地打了个立正:“遵命,牛司令!”
牛牛脚后跟一碰,回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穿着轮滑鞋,跟大叔一般高,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呢。”牛牛说。
大叔说:“我姓丁,叫鬼,丁鬼。”
“丁鬼?”牛牛扑哧一笑,“你这名字也够奇葩的!当然,我可以叫你丁叔,省去那个不好听的字。”他扬了扬手中的杂志,“丁叔,我还得回家练钢琴呢,不跟你在这儿闲聊了。”
“好,以后常来。”丁鬼热情地说,“你喜欢的杂志,只要一到我就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来买都行。”
“太好了!”牛牛把《环球军事》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生怕不小心弄皱了,“谢谢你丁叔,拜拜!”
尽管这时街上已没什么行人了,牛牛还是跟来时一样,以他的花式绕桩动作绕过花坛和假想的行人。
这个大叔有点怪,脑子里想着今天交的这位新朋友,牛牛滑得就没有来时那样顺畅了,好几次差点撞到人,却忘了说“对不起”。
丁鬼一直目送牛牛滑进〇〇七号大院,这才坐下,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说:“对,就是他。”
此时,太阳西沉,月亮东升,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安静下来。〇〇七号大院的保安在暮色中换班。虽然附近没有人,四名保安两人一组,仍然把换班交接工作进行得一丝不苟。保安知道,他们必须加倍警惕,不知有多少竞争对手的眼睛在暗地里窥视着这个科研单位呢。保安当然不知道,这会儿正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窥视者丁鬼为什么对〇〇七号大院感兴趣呢?难道真是为了和大院孩子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