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房比我的房间还要漂亮。”柳凌荫在进入房间之后,终于放下了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好奇地四处摸摸碰碰。
她蹲下来,看着床头的两个柜子,咦了一声,“奇怪,这个床头柜的抽屉怎么连个把手都没有?”
说着,她指尖按到了缝隙里,想试着把抽屉抠出来。
刚一触碰,抽屉便顺着手指的力轻轻往力缩了缩,接着平缓地弹出。
柳凌荫一愣,竟然是触碰式的……
严煦将自己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法师的咒术书开始学习,“你先去洗澡吧,我会晚一点。”她拉开了屋里的桌椅,熟稔地坐了上去,专心开始阅读。
“你怎么那么轻车熟路?”柳凌荫眨了眨眼,万分不解。
今天吃饭的时候也是,严煦吃得极其自然,好像这是自己家似的。
“我一天起码拉五次椅子,有什么不熟练的。”
“我不是说你拉椅子熟练,”柳凌荫趴到了严煦的桌上,塌着紧致的腰肢,伸出一根食指拨弄她手里的书页,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严煦瞧,“我说你这个人,平常那么穷酸,突然进了这么豪华的豪宅,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惊讶?”
这里好多东西连她家里都没有,为什么严煦这个穷光蛋却那么淡定。
严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书角被柳凌荫拨得起皱,她只得将书放下,面对面地和柳凌荫交谈。
“这里确实很豪华,但包着金子的椅子也只是椅子,包着象牙的筷子也还是筷子,都是我们日常用过的东西,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实回答道,“个人喜好不同,我志不在此,当然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就像我觉得麦克斯韦方程组很美,你却对它不屑一顾一样,在我看来,只要是能够坐的椅子,就是一把好椅子。”
她话刚说完,就被柳凌荫指尖推了脑门。
“直男。”
柳凌荫轻哼一声,转过身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我就是有病才和你讨论这些。好了,我先去洗澡,你给我在十二点前弄完,我们小猫咪可熬不了夜。”
严煦目光微移,瞟去了柳凌荫的另一侧。
私以为,孟加拉虎更加贴切。
“不过……”脱衣服的声音一顿,柳凌荫回眸,望向了严煦,“如果沈芙嘉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
屋内倏地安静了下来。
她们都看出了今天百里夫人对沈芙嘉的不喜。
“这也很正常,”严煦抚了抚被柳凌荫弄卷的书角,“哪有家长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你说,她们还能在一起么。”
严煦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可两人的差距,未免太悬殊了,沈芙嘉有她自己的骄傲。
……
沈芙嘉站在书房门前,她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她沉下心来,叩了叩门。
“请进。”温和的声音从内传出,和唤她来这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沈芙嘉抿唇,推门而入。
书房内灯火通明,百里夫人坐在红木桌后,右侧立着女仆长,她温驯地低着头,手中扶着一柄法杖。
除此之外,书房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沈芙嘉走入其中,百里夫人在看见她时很快笑了,手一抬,请她落座,“这么晚叫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沈芙嘉摇了摇头,“阿姨是有话跟我说?”
沈芙嘉话音刚落,身体忽地升起了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游走她身体各处,在经过四肢关节时,泛着微微的疼痛。
她陡然一惊,面前的百里夫人笑而不语,十分钟后,暖流游走完全身过,沈芙嘉瞳孔猛然一缩——
她进入了九级中阶!
“你身体里的寒毒太多,现在我帮你清理干净了,经脉疏通,压抑着的能力便也流淌而出。”百里夫人起身,在她起身的一刻,女仆长默契地上前半步,将法杖送到她手中。
这是一尊极为华丽的法杖,鎏金为底,法石琳琅,配着百里夫人一身白色的旗袍,将贵族的雍华衬托得一览无遗。
她治疗时没有用法杖,此时行走,却将法杖握在了手中。
沈芙嘉见她起身,自己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被女子柔柔按住了肩膀。
百里夫人行至她身后,“这是我答应觅茶的,可不是打算以此来要求你分手。”
她说着轻笑了一声,“这段时间以来,她同我讲了不少有关你的故事。她说你如何的优秀,如何的对她好,还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百里夫人唇角勾起,视线饶有兴味地落在了沈芙嘉的头上。
“三个月前,‘全世界最好的人’还是妈妈,就连爸爸都不是。短短三个月之后,它便成了你的封号,老实说,身为妈妈,我是有些吃醋的。”
沈芙嘉双手攥紧,她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不语。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百里夫人覆在沈芙嘉肩上的手一顿,轻轻柔柔地加了两分力度,随后缓缓收回。“我不会做棒打鸳鸯的恶事,可我想,我有义务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你,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最后是走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她说罢,回身,杵着法杖走到了沈芙嘉的身侧,望向了窗外的明月。
“其实您不说,我多少也猜出来了。”沈芙嘉半瞌着眸,“您就是牧师协会的会长,而宓茶其实是百里族长的女儿。”
“不,小姑娘,”百里夫人侧身,那和觅茶相似却更沉稳的双眼柔和地望向了沈芙嘉,“觅茶虽然瞒了你不少事,可她从未对你说过谎。”
沈芙嘉一愣,“难道您不是会长,她不是族长的女儿?”
“是的,”百里夫人肯定了她的问话,“她不是族长的女儿,因为,我才是。”
沈芙嘉眼中刚升起一丝期冀,在听完百里夫人的话后,立即黯淡了下去。
原来百里一族的族长是觅茶的外婆。
但这又跟是她是族长的女儿又有何区别。
“我也不是会长,”百里夫人说着,哼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自嘲。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成熟优雅的女人,会在一个孩子面前露出自嘲的模样。
“说来惭愧,我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竟被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压了一头。”
“现在的牧师协会会长是秦家的儿子,一名三十九岁便突破王级的牧师,前途不可限量。”她摇了摇头,羞愧道,“我是百里家的耻辱,给我母亲丢够了人,这辈子是没什么作为了,到死也还是个一级,可觅茶不同。”
话锋一转,她回眸望向了沈芙嘉。
“我这一生最大的两件幸事,一是生在了百里家;二是孕有了觅茶这个女儿。”
“百里觅茶,”她一步一步朝着沈芙嘉而去,一字一顿地轻念这个名字,双目灼灼,神色炽热,“她是我的骄傲,是百里家三百年来的天才,十七岁就突破了七级,百里上上下下都将她视为能够重获天极的希望。”
“你能明白,对于一个传承了两千年的牧师家族而言,天极的牧师意味着什么吗?”
百里夫人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稍有激动,平复了下气息之后,重新开口,“从你身体中的寒毒来看,你是一个勇敢拼命的女孩儿,但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能力者的世界中,勇敢和拼命两个字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优点,凡是小有成就的能力者都拥有这两个品格。”
沈芙嘉眼睫颤了颤,“是,我明白。”
在她努力的时候,身旁的人又何尝松懈过。
论恒心论毅力,严煦不输于她;论拼劲论勇气,柳凌荫亦不落后于她。
这是人人都会的把戏,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阿姨不是在夸耀自己的女儿,阿姨承认,也许你比觅茶更努力,但觅茶她是一名天生的牧师。”
“天生的牧师?”沈芙嘉抬眸,视线落在了百里夫人身上。
百里夫人抬手,在她手掌之中,有两团光芒相互周旋,一团白色,另一团呈现出黑色的色泽,其中,白色占了六成,稍大于黑。
“此物名为阴阳轮,是我们百里一族检测弟子心志之物。阴阳轮中,白色为善,黑色为恶,代表着一个人内心的善恶平衡。理论上讲,当白色超过了六成之后,就有觉醒牧师能力的可能。”
她将手伸至沈芙嘉面前,道,“这是我现在的阴阳轮,阴阳轮随时依心而变,四十年前,在我觉醒能力的时候,它可不是现在这样。”
百里谷溪手上的阴阳轮几乎趋于黑白等量,黑色隐约有了超过白色的迹象。
“我十四岁觉醒的能力,那时候我的善轮足有八成,四十年后,却只剩下了堪堪六成,或许再过几年,它又会和黑色齐平。”
沈芙嘉微怔,“那岂不是说……”
百里夫人叹息一声,“来这世间一遭,谁能不沾点灰尘。牧师修炼的艰难之处,就在于此。”
“牧师和其他职业不同,我们为了他人而生,若是心中藏私,全然只为一己私欲,能力便会滞碍不前。”
“心是骗不了自己的,所以我说,我这一辈子是再没有什么指望了,到死也就是个一级上阶罢了。”
她收起了阴阳轮,下颚微抬,“可你知道,觅茶的阴阳轮是什么样的情景么。”
沈芙嘉抬眸,望向了她。
百里夫人敛眉,沉声道,“她是千年以来,百里家唯一一个只有阳轮,没有阴轮的牧师。”
全善的心里……沈芙嘉一滞,怎么可能,心中只有善念,没有半丝恶意,这样的心境恐怕连圣人都无法做到。
这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绝对理想,没有人能够心中毫无阴霾,哪怕是刚上幼儿园的三岁小孩都有自私的念头,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零食玩具。
可当沈芙嘉转而一想,想起那人是宓茶之后,又觉得似乎确实如此。
“从她六岁离开百里的大门、进入校园起,不管她是被同学欺负还是被老师责罚,亦或者是看见了形形色色的场景,觅茶的阴阳轮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全善。”
“你似乎猜出来了一些东西,”百里夫人笑着睨向了她,“宓茶的四周时刻有两名以上的三级能力者保护,这不是我们浮夸,而是宓茶小时候经常遭到别的势力所绑架、要挟。生在权力的中心,她面临的危险比你想象得要多太多。”
“可即便如此,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经历过绑架之后,依旧心无杂念,纯白无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觅茶即使当时再生气,过不了多久她也就忘了,从来不会记别人的仇,不会想着报复,更不会想着去伤害别人。如此赤子,世间罕见。”
“因此,即使她可能不是最努力的牧师,却依旧是等级提升最快的牧师。提升能力等级对于一个纯善之人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成了她的本能之一。”
能有这样天资卓绝的女儿,是百里谷溪身为下任族长继承人的荣幸。
百里夫人的法杖落在了她的脚边,发出了一声轻微闷响,继而,那双眉倏地一蹙,低声道,“可当她昨天回家的时候,她的阴阳轮里,出现了一成黑色的恶。”
沈芙嘉双眸微睁。
“您是说……”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又喉间喑哑,嗓子被湿漉漉的空气堵塞,发不出声。
至此,她终于明白了百里夫人对她的态度为何如此。
整个家族集全力悉心呵护十八年的无瑕白玉在遇见她之后,有了裂纹。
圣女的羽翼染上了污秽,她俯下身来,亲吻深渊中的魔物,就此堕落了人间。
那双翅膀上的光芒黯淡了下来,留有了沈芙嘉的痕迹。
爱而必生妒忌,她因情爱凋零了华羽。
沈芙嘉将百里家最重要的宝物,毁了。
百里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恶多一成,修行的路便难上一倍,从前的觅茶迈入天极几乎是已定的事,可现在,谁也说不准了。
“按照原本的规矩,宓茶会在读完大学之后再回到百里家潜修,但因为一些我没法对你明言的原因,几位长老们商议之后,决定等她高中毕业就将她接回家里。”
外界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一个沈芙嘉就毁去了觅茶一半的前程,往后这些不安定的因子会不断增多,直到觅茶的心志彻底稳固之前,百里家都不会允许她再踏出大门半步。
百里的嫡系女孩儿,天赋越高,越像是金丝雀一般没有自由。
学生时代是觅茶前半生最自由的时光,一旦毕业,她将再也不是宓茶,而仅是百里觅茶。
家族这两个字,既是荣耀,也是枷锁,她将为自己享受过的一切资源付出同等的代价。
“高中毕业……”沈芙嘉怔怔起身,“茶、她…她不上大学了么……”
“她的等级已经达到了锦大毕业的标准,出来读书,只是为了让她接触外面世界,现在看来,她没有必要再继续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沈芙嘉问。
“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在百里家待了六年,觅茶的天资前所未有,或许时间会更长也不一定。”
百里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是可以与你一起在锦大毕业的,现在计划有变,我们不得不提前接她离开。这件事觅茶半个月前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小女儿不懂事,耽搁你了。”
一旁的女仆长走上前来,手中抱着一支长盒。
盒盖打开,在明亮的房间内,依旧隐约可见些许冰蓝色的光芒,这盒中必是一块极品的宝物。
百里夫人抬手,就见一把华美的宝剑从盒中徐徐浮起,落在了沈芙嘉面前。
“我听她说,你的剑坏了是么。”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沈芙嘉耳边的鬓发,温柔地凝视着她,“这怎么行,一名剑士怎么能没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剑。”
“这尊若霜是百里家奇珍阁里的宝物之一,对于冰系剑士来说,还算是趁手,算是觅茶任性的赔礼。”
剑出盒中,还未出鞘沈芙嘉就感受到了一股牵引着她的力,百里夫人说得不错,对于冰系剑士来说,这是一把上等的好剑。
“不。”可她后退了半步,没有多看一眼。
百里夫人凝神,“你不愿意?”
“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您为我修复肌体,帮助我升阶,我已经感激不尽。”沈芙嘉垂眸,“其实在您唤我之前,我就已经有所决定。”
少女抬起了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她的脖颈处平滑一片。
那条choker,在洗完澡之后,已被她亲自摘下了。
“今天是宓茶十八岁的生日,我不想在今天让她难过,但我已经约了她明天去外面吃饭,届时会说明一切。”
这一回,轮到百里夫人惊讶了。
“你真的想好了?”她问。
沈芙嘉弯腰,对着百里夫人鞠了一躬,“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您今天的用意我懂了,谢谢您让我看清我和她之间的差距。”
百里夫人敛眸,心里微微一叹。
沈芙嘉的话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如果不是父亲太过敌视冰系,她和觅茶的关系又太过特殊,她还真想将这个孩子收入百里门下。
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担当,倒也是难得。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百里夫人挥了挥手,将浮在半空的若霜推到了沈芙嘉面前,“收下吧,你需要它,一周之后,我会如约派人接你去雪山训练,并为你安排合适的老师。”
“不,多谢您的好意。”沈芙嘉摇头,她退到了房门口,拉开了书房的门。
临走之际,她脚步一顿,轻声道,“您并不欠我什么。”
反倒是她,将百里一族百般呵护的至宝毁坏了。
等书房门重新合上,林姨感慨一声,“她不像是在演戏,这个沈芙嘉,好像也没有报告上说得那么坏。”
“是啊,她今天的回答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百里夫人望着沈芙嘉离开的方向,“到底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有彻底走上偏路。”
“是个可造之材,如果留在您身边慢慢□□,或许能有所建树呢?”林姨上前,接过了百里夫人手中的法杖,“您也说了,她还是个孩子,没有坏到极致,对觅茶也是真心相待。”
“你还不懂么。”百里夫人苦笑了一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我和觅茶爸爸能接受她,老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记住,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孙女儿爱上了一个冰系的剑士。”
“我明白。”林姨躬身。
“但你方才的话有几分道理。”百里夫人思忖着转身,回到了书桌之后,“明天白天的时候,我给思燕去个电话,让她多多关照一下。”
“您是说郁校长?”林姨有些惊讶,夫人对这个女孩儿未免太照顾了一些,替她升阶、送出若霜不说,竟然还打算亲自帮她推荐老师,比她想象得要重视许多。
林姨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那个女孩出身低微,若是能有个适合的老师作为引路,她的弯路也能少一些。”
自虐式的训练方法,也亏她一个人琢磨得出来。
只可惜这样的性格,未免太偏激了。作为朋友可以接受,若是作为一生的伴侣,一旦有事,凭着小姐那纯善绵软的性格,太容易吃亏。
百里一族,可再也遭受不起第二个冰系剑士了。
……
第二天一早,几人用过早饭之后,便启程回家。
路上柳凌荫频频朝着宓茶投去复杂的视线,宓茶感觉到了,扭过头来,疑惑地眨眼,“怎么了凌荫,你有话想对我说么?”
“那个……”柳凌荫一噎,接着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那什么,以前的事,你没有介意吧?”
“以前的事?”宓茶还是不懂,“什么事?”
柳凌荫支吾一声,话在嘴巴里打转,含糊不清道,“就是卡啊草莓什么的……”她想起了曾经对宓茶的不屑一顾,现在羞愤地想要一头撞死在这两百万上。
“喔!”宓茶想起来了,“对了,我现在有钱了,可以请你吃饭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别别别,”柳凌荫摆手,“请你的就是请你的,我说过,用不着你还。”
“不要跟我客气,”宓茶抿着唇笑了,“我现在有好多钱,生日过年时,妈妈替我存着的红包都还给我了,我每年都记着账,到现在应该有了好多好多的零。”
“哦,那你还是请我吃顿饭吧。”柳凌荫面无表情地立即改口。
有钱人真烦!
车子开到了锦大附中旁,严煦和柳凌荫就此下车。
严煦抬眸,望了眼车子里的沈芙嘉,“你不下来么。”
“我和嘉嘉还要出去吃饭。”沈芙嘉还没有开口,宓茶便倾身抱住了她的胳膊,挥手跟她们道别,“白白,开学见。”
严煦和柳凌荫对视一眼,今天的宓茶有点奇怪。
从早上开始,她就表现得极其热情,车程两个小时,她一直牵着沈芙嘉的手,此时更是整个人都粘在了沈芙嘉的身侧,替她答话。
“嗯,你们先回去吧。”沈芙嘉冲两人笑了笑,“我和茶茶吃完饭再回家。”
“那好,”严煦点头,“注意休息,开学见。”
道别之后,车门关上,载着两名少女驶向了市中心的餐厅。
一路上,宓茶显得特别高兴,时不时哼着一些不知篇章的旋律。
她的声音软软的,从鼻子里哼出来之后,娇娇的,带着股甜。
沈芙嘉垂眸,自始至终,宓茶的右手都同她五指相扣着。
行驶不过二十分钟,车子停下。
面前的是一家僻静的日料店,开在巷子里,在繁华的市中心里成了一片难得的清静。
沈逸在出名之后常来这家餐厅,沈芙嘉带着宓茶下车,这里的花费并不低,远远超出了沈芙嘉的消费水平。
店内日式装潢,沈芙嘉跟着哥哥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问服务员开了一间包厢。
宓茶好奇地左右看看,“嘉嘉,这里都没有什么人。”周五的中午,店里竟然只有两三个客人,和隔壁街上热热闹闹的餐馆截然不同。
“来这里的都是些明星网红,当然不多。”沈芙嘉笑了下,牵着宓茶的手,跟着服务员进入了包厢。
包厢的门是和式的推拉门,内里是榻榻米的地板,脱鞋之后,对面跪坐。
沈芙嘉落座之后,宓茶还站在门口脱鞋,她两只脚跟相互一踩,飞快地把鞋子撸了下来,径直走到了沈芙嘉身边坐下。
沈芙嘉一顿,指了指对面,“茶茶,那里才是你的座位。”
“没关系,”宓茶偏头,蹭了蹭沈芙嘉的侧脸,“我想和嘉嘉坐在一起。”
就如她们第一次出去约会,沈芙嘉那只手若有若无地搭在身侧,暗示宓茶靠近一样,宓茶记得,嘉嘉是喜欢她的。
店里开着暖气,宓茶脱下了漂亮的外套,在外套之内,她穿着一件肉粉色的单衣。
小圆领的开口,将肩膀拉得又圆又厚;袖子紧包,把她的胳膊勒得很紧,不止是胳膊,整件衣服都被宓茶的胸部撑开,腰间又没有收腰,松松垮垮地垂落,从侧面来看,显胖三十斤有余。
宓茶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土的衣服,和她外面的精致小洋装形成鲜明对比。
沈芙嘉心跳一滞。
她扭过了头,喉咙仿佛被人扼住,酸涩得无法呼吸。
“我好久没有吃过日料了,”宓茶恍然未觉,自顾自地把自己的外套放好,期待地摆弄面前的茶杯,“不过冬天我更喜欢吃火锅,热热的,嘉嘉我们下周去吃火锅吧。”
她拉着沈芙嘉的袖子,兴奋雀跃道,“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吃过火锅呢。”
沈芙嘉没有回答,她低着头,耳旁的发丝垂落,在她和宓茶之间薄薄地隔了一层纱。
室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半晌,她开口,轻声道,“宓茶。”
沈芙嘉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子,正视了身旁的女孩,她刚一抬头,忽地看见了宓茶眼中不同寻常的目光。
那双圆眼湿润着,定定地盯着她,黑眸之中全然是无法出口的乞求,像是一块褴褛的旧窗帘,风一扬起,破絮飘零,露出了空洞的内里。卑微入尘。
不要……
她拉着沈芙嘉袖子的手指慢慢蜷缩,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
求你了……再给她一点时间,一点就好,她会想出办法的……
嘉嘉,求你了,不要……
霎时间,沈芙嘉本已下定的决心轰然崩塌。
宓茶知道了,她一早有了察觉。
她表现的异常热情,试图挽留住爱侣;她穿得格外难看,试图贬低自己。
此时她望着沈芙嘉,盈着一眶泪,无声地求她——
不要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
不要又一次地推开她。
沈芙嘉闭了闭眼,再睁眸时,将一切动容悉数掩藏,只剩下暗沉的冷静。
她抬手,覆在了宓茶的手上。
那只修长的手一点一点地拂下了宓茶的手,和她撇清了瓜葛。
她道,“宓茶,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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