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赛结束,”学生会吹响了结束哨,这一场比赛太过震撼,他一时没有回神,讷讷地报幕,“E408获胜。”
E408获胜。
但没有人因胜利而欢呼。
宓茶冲出了场外,她跪在沈芙嘉身边。
当看见遍体鳞伤的沈芙嘉之后,她眸中瞬间溢满了泪水。
“嘉嘉……嘉嘉!”
沈芙嘉的头发被扯落了无数,她是最爱惜自己的头发的,当初柳凌荫扯了她几根她便恨了柳凌荫整整两年。
可如今白线内外,到处都是连着发根的落发。
狂化的阿萨贝尔下手没有轻重,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尽了全力,沈芙嘉闭着眼,即使是昏厥状态下,她的双眉也是痛苦地紧蹙着的。
宓茶抬起手,她的手不住地发抖,颤巍巍地尝试了两遍之后,才拭去了沈芙嘉唇角的鲜血。
这一丝鲜血红得像是火焰,烫得宓茶哆嗦了一下。
她跪坐在地,扶着沈芙嘉的肩膀,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又怕加重她的伤情;想要为她治疗,可体内能力耗尽,一分都没有剩余。
她于是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胛,咬着唇,无声地哭泣。
言老师很快赶了过来,她蹲在了宓茶对面,法杖散发着比宓茶更浓郁的治愈元素,全力为沈芙嘉疗伤。
见言老师赶来,严煦松了口气,撑着法杖走到了宓茶身后。
“言老师,她怎么样?”宓茶抬眸,那双眼睛里泪水不断,严煦从后方摸了摸宓茶的头顶。
校长刚才没有喊停,证明这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不会有大碍。
“肋骨折了一根,”两分钟后,言老师法杖上的光芒消失,治疗完毕,她对着宓茶道,“皮肉伤不少,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已经都治愈了,只是体能透支,陷入了睡眠状态,带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好。”宓茶泪眼朦胧地点头,她转过身,试图将沈芙嘉背起,刚一转身,背后便是一轻。
有人接替了她,是柳凌荫。
柳凌荫脸上没有太多的担忧焦急,可她后半场的战斗俨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心里对沈芙嘉的在乎并不比任何人低。
柳凌荫蹲了下来,低低道了一句,“我来。”
宓茶和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扶着沈芙嘉去了柳凌荫的背上,随后捡起了沈芙嘉破碎的半把轻剑。
她确实背不动沈芙嘉。
两人就此朝着宿舍走去,严煦侧身,望了一眼台上的407几人。
陆鸳别过了脸。
这一场,407输得彻底,也输得惨烈。
技不如人,她没什么可说的,或许是她从前太过自负了,忽略了408的成长速度。
慕一颜从地上爬起来,她往前走了两步,“我想、我想去看看芙嘉。”
“明天吧,”严煦推了推眼镜,“老师说了,没什么大碍,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也累了。”
407重伤了沈芙嘉,沈芙嘉和柳凌荫也把阿萨贝尔伤得不轻。
严煦想了想,对着陆鸳道,“场上拳脚无眼,替我祝它早日康复。”
陆鸳没有回答,严煦当她默认,于是不再停留,转身跟上了柳凌荫和宓茶。
高三上半年的期末考试就此结束,不管成绩如何,这热闹的上半年都已过去,今天这一场比赛,两个寝室都交了她们能交出的最好答卷,没有留下一丝余力。
她们都尽力了。
一班和二班的学生在二月一号结束全部考试,从二号起陆续离校,开始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沈芙嘉果如言老师所说,回去睡了一天之后便恢复无虞。
她是早上结束的考试,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卧室里没人,她动了动手臂,身上没有留下半分痛苦,六级牧师的力量,比宓茶更加纯净。
不过——
沈芙嘉反手,摸了摸脑后的头发。
还好,没有她想象中掉得多。
她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捧着自己的长发又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遍。
骨折没关系,但是头发不能少,她后天还要去见宓茶的父母的,不能在这个时候掉头发。
阿萨贝尔那一掌拔下了两三百根,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沈芙嘉对着镜子,用指尖拨了拨发丝,反复确认没有秃之后,才打开卧室的门,去找自己的伙伴。
客厅之中,几人正在打包要带走的东西,沈芙嘉刚推开门,三人
立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扭头盯向了她。
宓茶反应最快,她马上扑进了沈芙嘉的怀里,勾着她的脖颈急声询问,“嘉嘉,你哪里痛?”
“我不痛。”沈芙嘉顺势搂住了宓茶的腰,安抚地贴了贴宓茶的额头。
她知道,那时候肯定把宓茶吓坏了。
“对了,成绩怎么样?我们赢了吗?”她中途便晕了过去,对后面的比赛一概不知,此时醒来,除了头发,最关注的便是这个问题。
听到她这么问,几人沉默了下来,皆是不语。
沈芙嘉一愣,“……输了?”
她们已经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难道还是打不过407?
“赢了!骗你的!”柳凌荫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另外两人也跟着笑了出声,沈芙嘉愣怔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好啊,你们竟然耍我!”
她低头,捏住了宓茶的脸,佯装恼怒,“茶茶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宓茶被她捏得口齿不清,支支吾吾地表态,“我站在408这边。”
严煦难得露出了笑容,她上前两步,将详细情况告诉了沈芙嘉。
“能力考试是现场打分,我已经从李老师那里得到了我们组的分数。”她点开手机,给沈芙嘉看。
屏幕上是熟悉的成绩表,沈芙嘉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阅读起来,只见表格上罗列着:
【408团队分】
完成度:30
战略有效度:14
团队和谐度:14
团队总分:58
[个人分]满分240
配合度:120分
个人表现力:90分
存活时长:30分
宓茶1189030
柳凌荫1168830
严煦1188330
沈芙嘉1178526
个人总分(满分300):
宓茶:296
柳凌荫:292
严煦:289
沈芙嘉:286
E408总分:1163
总分满分1200,而期中考试时,E407的总分是1046。
“1163……”沈芙嘉望着最后的总分迟迟收不回目光,“我们比期中考试进步了135分……”
135分,平摊在每个人身上就是33分。
不管她们有没有进入名单,这半年来的一切都成了值得。
这样一个团队,一个第一节课就被罚跑、第一次练习赛连走路都磕磕绊绊、甚至在考场上内部斗殴的团队,经过了短短半年,成了一支将近满分的队伍。
在最开始的E408之中,唯二的两名战力恨不得对方去死,身为核心的法师厌恶和别人多说一句话,最需要保护的辅助却自卑得不敢多提一点要求。
从前的E408糟糕得不能再糟糕,像是一座沙堡,轻轻一推便是四分五裂,连老师都断定这是一个无药可救的队伍。
这一路以来,她们争吵不断,谁也没有想到她们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芙嘉莫名眼睛一酸,她从来没有因为分数的高低而情绪至此。
或许是因为,这不止是简单的几个数字,而是她们四个人半年来的一切见证,包含了太多令人感慨的动容。
“还不止呢,”柳凌荫抱着胸,得意地哼了一声,“刚才严煦问了陆鸳,我们这一次期末考试总分比407高了95分。”
沈芙嘉睁大了眼睛,震惊不已,“95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她知道她们这次分数很高,可407也打得不错,她们一直是最强的校队,哪怕是输,也不该比她们差那么多分才对。
“她们的完成度就拉后我们一截。”
严煦解释,道,“这一场407四个人都被柳凌荫所杀,我们组却只有你一个人死亡,光是完成度上就相差了22×4。还好她们的个人表现力不低,陆鸳突破了八级,诅咒一出,她的个人表现力被直接拉满,和高一高二的宓茶一样,否则差距还会更大。”
沈芙嘉一怔,柳凌荫把407都杀了?
她重新看了下分数,在408之中,柳凌荫的总分仅次于宓茶,甚至超过了严煦。
柳凌荫在这次考试中可谓是一雪前耻,期中考试她败得有多惨,期末考试便赢得有多风光。
整个407的全部成员无一例外皆死在她的手上,到了这一步,重剑士的中流砥柱之名终于屹立,柳凌荫三个字真正成为了408的最强战力。
“你昏倒的时候凌荫可着急了,”宓茶告诉沈芙嘉,“她急得眼睛里都是血丝,气得暴走,残血状态下杀死了407剩下三人不说,连阿萨贝尔都差点死在她的剑下,比我的增幅都好使。”
“我那可不是被沈芙嘉急得!”柳凌荫立马反驳,“我是看你们两个孱弱的法科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所以才认真了一点而已,和沈芙嘉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像她和这多白莲花感情很要好似的,恶心谁呢。
沈芙嘉听罢,倏地笑了。
她不反驳柳凌荫的话,只是低头,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柳凌荫一滞。
这句谢谢如此熟悉。
她想起来了,正是第三次练习赛、沈芙嘉打了她之后,她对沈芙嘉的道谢。
现在,她们两清了。
“不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分数。”被沈芙嘉道谢,柳凌荫浑身不自在,她撸了撸自己的头发,侧身转向了沙发,“明天就要回家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吧,寒假作业在你的桌子上。”
严煦看了走开的柳凌荫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都一起生活半年了,柳凌荫还是这么不坦诚。
好在沈芙嘉也熟悉她的态度,只是抿唇笑了笑而已,并不介怀。
严煦接着补充道,“今天只出了一班二班的成绩,后面几个班级还没有考,不过我打听了一下,一班二班的几个女寝里面,没有人分数比我们更高。”
“也就是说……”沈芙嘉精神一振,“我们入选了?”
如果一班二班之中没有分数比她们更高的队伍,那么后面的班级中,基本也不会再有。
“还不确定呢。”严煦说着,可唇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显然已经胜券在握。
但她不能表露出骄傲之意,若是连她这个队长都骄傲了,队内的气氛必然浮躁。
她遂咳嗽了两声,压下了声线,“就算我们团队分数真的是全校第一,可不要忘了,入选的前提条件是要通过升学考。”
沈芙嘉目光微移,和严煦同时看向了宓茶。
408之中,直升考有危险的就只有宓茶一个人。
宓茶一惊,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我会努力的。”她连忙表态。
“当然要努力,”沈芙嘉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们还要一起去锦大呀。”
宓茶扯了扯沈芙嘉的袖子,“别再说考试了,我给你买了粥,在厨房,喝么。”
耗费了全部的体能,又一整天没有进食,沈芙嘉确实饿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应道,“嗯好。”
宓茶帮她把粥热了一遍,端去了桌子上。
公共区域在沈芙嘉昏睡时,她们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给沙发蒙上了沙发布之后,柳凌荫找了把椅子坐去了沈芙嘉身边,“你的剑怎么办?”
沈芙嘉舀了勺粥,这才想起来自己剑断掉的事情。
她指尖刚一顿,一只柔软的手便覆了上来。
宓茶望着她,“嘉嘉,你的奖学金留着买剑吧。”
“这怎么行,”沈芙嘉连忙摇头,“我们都看好对戒了,我答应过你的。”
“对戒?”柳凌荫尖叫了一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才多大啊,谈了两个月就要买戒指了?”
“不是戒指,是储物器。”
“哦……”柳凌荫松了口气,“那还行。”
沈芙嘉和宓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要是因为一时冲动提前消费,买了那种毫无实用价值的定情信物,到时候肯定后悔。
但储物器可以。
“后天宓茶就成年了吧,”柳凌荫下巴冲宓茶扬了扬,“你是我们寝室最后一个成年的,既然大家都十八了,那我们寝室的装备是不是也该去配备一下?顺便帮沈芙嘉再买一把新剑,你这个寒假不是还要去滑雪场训练的么,没有剑怎么行。”
听到和训练有关的事宜,严煦了走了过来,她问向沈芙嘉,“你什么时候去滑雪场?”
“先过完茶茶的生日,”沈芙嘉将嘴中的粥彻底咽下之后,才缓缓道,“我和爸妈商量过了,吃完年夜饭,正月初一就跟茶茶走。”
柳凌荫哼笑一声,“瞧你乐开花的样儿。这下子好了,我和严煦终于不碍事了,你想干嘛就干嘛。”
沈芙嘉没有接话,她提起了手腕,又舀了一勺粥,专心致志地吃饭。
看似一本正经,可果如柳凌荫所说,连进食的时候,沈芙嘉的嘴角都是扬着的。
她确实对这次寒假期待已久,不论是从能力提升的方面、还是从能和宓茶独处的方面来说,都十分向往。
但低头喝粥的沈芙嘉没有发现,宓茶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
她虽然也是笑着的,可那笑意不达眼底,颇为勉强,透着点点忧愁。
这份模样在考试前她曾对着沈芙嘉展露过,而今,又一次地出现在了宓茶的脸上。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严煦问向了宓茶。
“后天早上九点可以吗。”宓茶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在校门口集合,我坐车来接你们。”
她对着众人补充道,“我家有点远,在郊区,大家要是嫌来回赶仓促的话,可以在我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走。”
“我们有三个人,你家里住得下么?”柳凌荫问。
“没关系的,”宓茶羞赧地抿唇一笑,“我家偶尔会有爸爸妈妈的客人过来,所以常备了空房间,住三个人没有问题。”
严煦点头同意了,她家也有点远,当天来回赶或许来不及,“实在不行的话,你和沈芙嘉睡床上,我和柳凌荫打地铺睡沙发。”
她话一说完便发现几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严煦茫然。
沈芙嘉咳嗽了两声,低下了头,宓茶脸上微红,在严煦看过了之后飘忽地移开了目光。
“你也太直白了。”柳凌荫挑眉,“就算她们俩天天睡一张床,这种事不用你当面拿出来特地说一嘴。”
她刚说完就被沈芙嘉推了一把,这说的还不如不说。
柳凌荫翻了个白眼,敢做不敢当。
几人商量了一下寒假的日程安排,接着继续打包自己的行礼,等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柳凌荫便被家里的车子接走了,严煦自己回家,沈芙嘉和宓茶家里人来得晚一些,她们坐在蒙了布的沙发上等家人来接。
家人没等来,等来了E407。
宿舍门被敲响,宓茶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见E407的四人全部站在门外,连鲜少走动的陆鸳也在。
“我们来看看芙嘉。”慕一颜开口,“她伤得怎么样了?”
场上可以你死我活,可比赛一结束,她们依旧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沈芙嘉受伤,几人当时就担心不已,捱了一个晚上的担忧,听到隔壁传来离校的动静之后,马上赶了过来。
宓茶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芙嘉便从她身后露了脸,“我没事,进来说吧。”
慕一颜和付芝忆立即走了进来,慕一颜抱着沈芙嘉眼睛就泛了红意。
她低着头,侧脸挨着沈芙嘉,开口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近乎呢喃,“你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沈芙嘉笑了笑,抚了抚慕一颜的后背。
两人刚抱了两秒,慕一颜就被付芝忆一把扯开,“好了,该到我了,我赶时间。”
她给了沈芙嘉一个结实的熊抱,重重地拍了拍沈芙嘉的后背,拍出咚咚的闷响,砸门似地有力,“没事儿就行,我妈在下面催我,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啊!”
宓茶笑了出声,付芝忆还是这样的风风火火。
不过,她最大的优点就在于此。
即使期末考试付芝忆是第一个下场的、即使E407这回一败涂地,可她并不会因此纠结痛苦。
在付芝忆的理念中,失败了再努力就是,考试而已,过去就过去了,她今年十八岁,她永远朝着前看。
“行了抱完了。”她后退两步,当她再一次和沈芙嘉对视时,嬉皮笑脸的神情收敛了起来,变得异常郑重。
“我走了,”她对着沈芙嘉说,“到时候全国大赛见。”
沈芙嘉一愣,片刻,回以她同样郑重的神情。
“好,全国大赛见,我等你给我打辅助。”
“屁!”付芝忆一下子眼睛就瞪大了,“老子要是上场那肯定是主力,你才给我打辅助!”
“得了吧,”慕一颜在旁边小小地嗤笑道,“就你那个分数,你说你能干什么,你也就在赛场上当个快递员,负责一下运输工的活儿。”
这次期末考试,付芝忆的分数并不出彩,比之期中时掉了一大截。
慕一颜嘲笑之后本以为付芝忆会骂她,然而并不。
付芝忆深深望了她一眼,只道了一句,“你等着。”
一夜之间,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似乎长大了不少,她沉稳了许多,瞳孔中的神色也深邃了些许。
她仿佛沉淀了下来。
她没有久留,对着沈芙嘉宓茶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到时候再聊。”
望着她离开后的背影,宓茶茫然地眨了眨眼,“芝忆是怎么了?”
后一步进来的秦臻扭头望着付芝忆离开的背影,开口沉沉道,“那一天的考场上,只有芝忆还是十级。”
弓箭手的眼睑落了落,半晌,轻轻叹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老一班的学生。”
骄傲是在的。
E407这次惨败,好在期中的团队分不低,两次成绩相互平均之后,位列第二,唯有408超越了她们。
这个名次不低,可对于陆鸳而言,第二是个陌生的排名,她极不习惯。
“给。”她从进屋之后就一言不发,直到这时才上前一步,对着沈芙嘉伸出了一只手,“给你的补偿。”
沈芙嘉不解地伸出手去接,等陆鸳松手,就见一颗水果糖落在了自己手心之中。
这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水果糖在沈芙嘉的手心里滚了滚,作为补偿礼物,实在单薄得可怜。
慕一颜尴尬地咧了咧嘴角,“对不起啊芙嘉,我们本来想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但陆鸳说你要回家,行李本来就不少了,东西多了你反而麻烦,所以就先欠着,等下学期你回来我们再请你吃饭。”
陆鸳抬眸,“它太痛了,我没有控制住,抱歉。”
听完解释,沈芙嘉好笑地叹了口气,这种乍看敷衍实则过分体贴的方式,还真是附和陆鸳的性格。
“你的剑我们四个人凑了两万块钱,”秦臻诚恳道,“我已经转去了你的支付宝,你注意查收。”
沈芙嘉闻言,拿出手机看了下,果然十分钟之前有两万的转账记录。
她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将这笔钱退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太弱了。”
这笔钱不该是407负担,当初柳凌荫斩碎E508剑士的剑时,对方也是自付的新剑。
错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自己的弱小。一直以来,校长的这句话都被沈芙嘉奉为座右铭记在心中。
沈芙嘉不收,秦臻和慕一颜对视了一眼,也不再强求。
她们本是好友,不需要搞欲拒还迎的客套,沈芙嘉既然退回来了,那便是不想要,强行塞钱,反倒会惹她不悦。
“也替我们给它道歉,”宓茶跟着道,“不知道阿萨贝尔它现在怎么样了?伤好点了吗?”
“它回去拿了泥巴敷在伤口上,休息几天就好。”
宓茶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冥界没有医护人员吗?”那么重的伤,怎么能只用泥巴涂一涂?
“有。”陆鸳点了点头,有伤亡的地方当然会有医护人员。
“那为什么不让它去看病呢?”
“因为没钱。”
几人一噎,陆鸳的神情太过理直气壮,她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哪里都是看人下菜的,”陆鸳耸了耸肩,“冥界可不讲人道法制,有治愈能力的亡灵都被各个魔王、领主征用了,阿傻和大黑放在冥界,不过是下等亡灵,受伤了只能用唾沫和泥巴涂涂。”
宓茶愣愣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别在意,它会好的。”就如沈芙嘉没有责怪阿萨贝尔一样,陆鸳也不会因此记恨408。
强大不是错,弱小才是,这一场考试,是她错了,她需要负责。
看完了沈芙嘉,陆鸳也不再停留。
临走之前,她目光在408的寝室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沈芙嘉了然,她笑了笑,“严煦已经回家了。”
陆鸳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了一句,“再见。”
宓茶挥手,“再见。”
“那我们也该走了。”秦臻同慕一颜两人确认沈芙嘉无碍之后,也接连准备回家。
沈芙嘉走上前,和两人抱了抱。
她们都明白,这一次的寒假将非同以往。
为了迎接直升考和全国大赛,失败过的E407将开启更加艰苦的冲刺。
离开学校回到家中,她们的个人战即将开始。
而那,会是一场不亚于期末考试的苦战,这一场没有队友,只有自己的孤独之战。
望着陆续离开的同学,沈芙嘉不自觉地牵住了宓茶的手。
这一次只是寒假,当春暖花开之时,她们还会再重新回到这所学校、回到这间寝室。
可半年之后,高中毕业,她们还能有几次碰头的机会……
好在,她和茶茶都会进入锦大,她该庆幸,她们还有许多待在一起的时间。
……
十一点钟左右,沈芙嘉的哥哥开车到了宿舍楼下,发消息给了沈芙嘉。
“茶茶,那我先回去了,”她拉开宿舍的门,扭头又一次询问宓茶,“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
宓茶想了想,“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两人明天早上就要见面,之后也有大把的独处时间,现在分离倒没多少不舍。
沈芙嘉闻言笑了下,放下行李,回过身抱了抱宓茶,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那我走了,生日见。”
宓茶仰头,亲了亲她的下巴,“嗯,生日见。”
短暂地告别过后,沈芙嘉手机响起了哥哥的催促,她遂提起了行李,往门外走去,最后看了一眼宓茶,“那我走了?”
“嗯,”宓茶点点头,跟她挥手,“再见。”
这句再见说得一本正经,沈芙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着颔首,学着宓茶的语气,“好,再见。”
她朝着电梯走去,行李箱在瓷砖上划出流畅的声音,宓茶站在门口,看着沈芙嘉一步步离她而去。
当沈芙嘉抬手按住电梯键的刹那,宓茶倏地开口,唤了一声,“嘉嘉!”
这一声呼唤和平常的语气稍有不同,那两个字中,似乎带着想要传达某种讯息的急迫,沈芙嘉扭头,疑惑地回望她。
宓茶站在门口,她对上了沈芙嘉茫然的双眼。
那双眼睛在看见自己的一刹那,便自动染上了缱绻的柔情。其间神色,全然是女孩看见爱人时才独有的温柔。
刚要开口的话语,就此卡在了喉中。
宓茶垂下头,双手于两侧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衣摆。
片刻,她抬起头,什么都不顾了,只冲着沈芙嘉甜甜一笑。
她说,“嘉嘉,我喜欢你。”
沈芙嘉一怔。
她弯起了双眸,笑着回应,“好,我也喜欢茶茶。”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她推着行李进去,勾了勾耳旁的散发,对着宓茶道,“外面冷,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宓茶本踏出了门槛的脚步一收,身形停顿了一下。
“好,”她点头笑道,“明天见。”
指示灯熄灭,装载着沈芙嘉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当沈芙嘉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宓茶并未立即回身。
二月气温零下,她扶着门框,一个人对着电梯站了许久。
女孩垂着头,两侧的短发落下,遮住了一半的脸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阴影之下。
E栋的电梯上下了几轮,装载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离开,匆匆忙忙,来来又回回,没有一次停在四楼。
这一层的寝室已经空了,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学生在。
所有人都离开了。
穿堂风呼啸不止,卷起了宓茶的发梢衣摆,一点点夺去人的体温。
好半晌,她终于堪堪回眸,转身独自一人面向了空空荡荡的E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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