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在高三(1)班的第一个上午过得很快,快到了宓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午休铃就打响了。

等一等。

高三的学习不是语数外复习为主、主修能力课吗?

可老师今天课上说的东西她一个都不知道。

(uvw)\'=u\'vw+uv\'w+uvw\'是什么?

为什么(arX)\'=1/(1-X方)开根?

不对,arc是什么?高二学过了吗?

宓茶睁着眼盯着自己今天写的笔记,上面的字虽然都是她写的,可一大半的内容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彼时午休放学,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她面前出门,一边议论道:

“这种复习课真无聊。”

“就是,都学过了还要再讲一遍,还不如给我们改成自习刷卷子。”

“我今天上午懒得听,做了两套模拟。”

宓茶顿时慌了。

她上课听讲一向认真,但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从前老师有讲过这些东西。

大家看起来都很轻松的样子,难道这是实验班的课程内容么。

这一个上午,老师们就没用过学校发的课本,全是自己打印了讲义发给学生。

数学讲义上的小练习她一道都不会,不是不会做,是彻底看不懂题目,但老师却说“这么简单的题,我就直接报答案了。”

怎么办,她完全跟不上一班的进度……

陆鸳正准备离开教室,起身时看见了旁边六神无主的宓茶。

她稍作思索,心中了然。

正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她从抽屉里撕了张纸出来,站着弯下腰写了两笔,推给了宓茶。

“这是我觉得比较基础的两本数学教辅,一本是高中的内容,一本是高数。”

宓茶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谢。

陆鸳表情少,一个上午她都没见过陆鸳笑。

宓茶原以为陆鸳和严煦一样,都是不喜欢管别人闲事的类型,没想到学神竟然看穿了她的困扰,还主动伸出了援手。

这让宓茶惊讶之余十分感激。

“不用谢,反正以后我也会来请教你法科的问题。”陆鸳说得坦诚。

“这个……”宓茶想起了陆鸳坐在她身边的原因,有点犹豫,“其实我没有那么厉害。”

而且她是牧师,陆鸳是巫师,两人虽然都是法科,但学习内容上大相庭径。

陆鸳主动忽略了宓茶的话,这种“我没有那么厉害”的谦辞,她在每个学校的前三名身上都听腻了。

当然,她相信这并非故意客气,因为她也常这么说。

越是名列前茅,越是明白自身的渺小,真正优秀的人看得清世界和自己。

陆鸳的目光落在了宓茶的笔记本上。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记录,她侧了一下头,在宓茶不明所以的目光里,陆鸳挥了挥手,“挡住了,往后退一点,我看下你不懂的地方。”

什么挡住了……

宓茶茫然了一瞬,甫一低头,看见了胸前突出的校服扣子,她一瞬间脸上烧得发红,被电流触到了似的,连人带椅往后挪去,又把笔记本往前推出五寸,给陆鸳留出足够的阅读空间。

“啊对不起。”道歉之后,宓茶羞愧道,“其实今天老师用的那些公式我都不会,题型也没有见过。”

陆鸳点了点头,“实验班进度快,高二上就学完了高中的知识,高二下这半年,前三个实验班都在为大学的衔接做准备。”

“语文没什么可说的,是个人能写字就不成问题;英语练的都是四级的卷;数学会开始学习高数。”

她解释道,“实验班这三年的目标都是直升考,而你之前待的平行班主要任务是高考,因此教学内容只到高中为止。”

这个说法和宓茶差得八.九不离。

“那锦大附中内部的升学考试,出题范围是和统一高考一样吗,还是学校自己拟卷?”她担心的是这个。

六月份全国统一高考,在此之前,四月初锦大附中就开始升学考。

升学考试中前40名可以直接升入锦大,其余的学生则再去参加高考。

陆鸳颔首,“是,学校自己出题,会涉及一点高中里没有学过的知识,每科大概10分。”

“这样啊……”

宓茶望着面前自己根本看不懂的笔记,心里有了退缩之意。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陆鸳手上拎着的书,《费曼物理学讲义》。

尽管一班的课程进度已经很快,但是这个班里的学生自学的速度依旧超出课堂。

没有人会傻坐着等老师把饭喂到嘴里,不往前冲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班级。

“这里的课我一点儿也听不懂,还是跟老师说把我调到三班比较合适。”

她和一班的学生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宓茶颓废地丧道,“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在四月之前就把那10分学会。”

她连高中的数学都没学扎实,怎么能再学高数呢。

在这里她既听不懂一班的课程,又没法学习高考的内容,到时候恐怕是得不偿失,两头落空。

还是回普通班踏踏实实地学习比较好,直升她就不强求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熟料陆鸳却疑惑地看向了她,“我要是你,压根不会担心自己上不了锦大。”

“为什么?”宓茶不解。

“锦大是为国家输送优质能力者的军校,又不是培养语数英的地方。”

陆鸳道,“高三一开始,各种能力者大学便会争先恐后地来高中挖人。像你这样考出了299分的能力者,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学的招生办来找你父母。”

“299分,”她又自言自语般地念了一遍,“我是真的很好奇,一个299分的牧师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你是会瞬间治愈还是起死回生。”

“我…”宓茶刚想回答,忽然有人插进了她和陆鸳的对话之间。

“陆鸳,你这属于违反考试规定。”

来的是严煦。

她将手上的书立在了宓茶和陆鸳的桌子中间,结界一般,阻截下了陆鸳的试探。

“按照学校规定,学生能力的详细资料不能泄露。”

眼镜之后,女生细长文气的双眸定定地直视陆鸳,“你想要知道,可以在小组竞赛时来看我们E408的比赛。”

“至于现在,”严煦屈指,将鼻梁上的眼睛往上推了推,“无可奉告,也请你不要刻意打探我组成员的信息。”

她说得严肃,那本立在桌上的书,封面正对着宓茶。

她悄悄看了一眼,《DevelopmentofMathematithe19thtury》。

这书横插在宓茶和《费曼物理学讲义》中间,两边的主人短暂地对视相峙。

气氛有一瞬凝滞。

“既然你一直在看着这边,那就不要让你们的牧师沦落到向别组的学生求助。”陆鸳先收回了手。

“她的数学成绩并不计入小组成绩。”严煦答得直接。

只有能力考试成绩会以20%的比例算入个人,宓茶别的科目成绩并不会影响到严煦。

陆鸳听完,拿上书走了。

“你如果是这样的态度,那你们这个组不会有什么好成绩。”她出门之时背对着宓茶挥了挥书算作道别,“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407找我。”

407……E407…

宓茶微微睁眸,年纪第一原来就住在她的隔壁!

见她离去,严煦也把目光放到了宓茶身上。

“个人能力信息对别组保密,这种基本常识你不知道么。”她皱着眉,语气严厉而不善。

宓茶确实不知道,在这微愠的语气下,她显得无所适从,“我以为都是同学,可以说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能说。”严煦打断了她的话。

“你告诉了别人,别人就能制定针对我们组的作战计划,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宓茶低着头,她手里还拿着陆鸳写给她的纸条。

对方那么真诚友善,她也就没有作其他的防备。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你影响的不是自己一个人,整个组都会被你牵连。”

严煦冷着脸离开。

到了这时,教室里只剩下了宓茶一人。

她坐了一会儿,有点难过,可再一想发现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宓茶就更难过了。

一低头,抽屉里的手机指示灯闪烁了起来。

有人发来了信息。

点亮屏幕后,锁屏处横着一栏消息:

「我不好意思来你们班,在食堂等你啦」

看见消息后的宓茶泄了口气,她收拾了一下情绪,拿上要带的东西后也踏出了教室。

进入学生食堂二楼,宓茶正准备去买饭,就听见远处的角落有人叫她,“宓茶,这里。已经买好了——”

叫她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

……

“高三一班的感觉怎么样?”孙琦将帮宓茶买好的饭推到她面前,“我听说你们的宿舍和总统套房一样。”

“啊谢谢。”宓茶接过她分来的筷子,“一会儿我把钱转给你,你要微信还是支付宝?”

孙琦不在意地摆手,“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么斤斤计较了,超过十元以上的巨款再算吧。”

“那晚饭的时候我来刷卡。”宓茶坚持道。

“不然干脆请我去E栋8楼吃饭吧。”孙琦支着下巴,兴致盎然,“里面的菜是米其林水准吗?”

“怎么可能。小琦,我们只是高中生呀。”宓茶摇摇头,“那里的菜吃起来还不如大食堂。”

她低头吃了一口饭,“对了,你那里怎么样?”

孙琦靠着椅背吸可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我算我们高二(8)里考得好的,现在在三班做吊尾。不过班上有几个以前是七班的,还说得上话。”

“你呢,”她看向了宓茶,“高三(1)里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是从平行班里考进去的,找到朋友了吗。”

宓茶咬住筷子不动了。

她想起了目光冰冷的沈芙嘉,以及刚刚不悦的严煦。

半晌,她放下了碗筷,低声道,“我想转班,和你在一起。”

孙琦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别人做梦都想进一班,你之前为了能考进一班也是努力了整整一年,为什么要转班?”

“我……一班都是学霸,老师课上讲的我也听不懂,我感觉在再一班待下去,成绩可能还不如之前。”

“你舍友呢,她们应该都是学霸,有那么好的资源在身边,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去问她们呀。”

孙琦用调侃的口味对她道,“你们宿舍有你这个48名的牧师,其他成员应该都是年级前十吧?”

“嗯,严煦和学生会长都在我们宿舍。可高三大家都忙,我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们。”但宓茶沮丧得没心情开玩笑,“况且她们也有自己的朋友了,所以出了宿舍以后,基本就说不上话。”

她垂下了头,想起了方才严煦的表情——

她一定惹严煦生气了。

开学第一天,宓茶感觉自己被一团在地上滚了三天的破柳絮所笼罩。

不至于像是利刺扎那般得人生疼,但是喘不上气,沉闷污浊的空气憋得她不上不下得极为难受。

四周灰蒙蒙得一团糟,看不到一点光亮。

她还是喜欢以前的班级、喜欢以前的舍友、喜欢以前的老师,即使他们没有一班那么优秀,但是能让人愉悦而放松。

“你是说严煦?那个年级第二?”孙琦惊讶道,“那你们这个阵容很豪华啊。”

“嗯……”提起了严煦,宓茶的语气更艰涩了。

她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孙琦,“她好像特别生气。”

说这些话的时候,宓茶像是待在教务处的小学生一样,拘束而不安,整个人就如吃了白萝卜的兔子,难受地缩了起来。

孙琦啊了一声,没有先安慰宓茶,而是理解地叹了一句,“这也难怪。”

“你知道严煦为什么经常参赛吗?”她道。

宓茶茫然。

“你有没有发现,严煦只参加那种奖金比较高的比赛?听说她家里比较困难。”孙琦只说到这儿,她也只知道这些了。

“我们学校的奖学金含金量很高,梯度也很大,第一名10万,第二名6万,到第十名截止只剩下了两千。”

她给宓茶算了一下,“团队赛占个人成绩20%,拉个四五分不成问题。前十名之间的分数咬得死紧,差一分就是一两个名次、就是几万块钱。更何况严煦进我们学校是学费全免。

“你也知道,享受这种福利待遇的学生,如果哪次考试成绩掉出了前十,那这项福利就会中断。”

孙琦叹了口气,“我们每天管住学校里的课程就够累了,难为她还能同时不间断地参赛,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不需要睡觉。”

还未正式上课,严煦昨晚便通宵达旦。某些常人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却是严煦唯一的希望。

这个认知让宓茶一下子如鲠在喉。

“对不起小琦,我要先回去。”她放下了筷子站起来。

孙琦抬头,“饭还没吃呢,你要干嘛去?”

“我去八楼,买杯奶茶。”宓茶抿了抿唇,小声问她,“你觉得严煦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