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荫的到来让宿舍的气氛为之一变,她带了不少小礼物发给了宿舍里的同学。
宓茶拿到了一盒黑巧克力和一颗单独包装的大奶油草莓。
她掰开一点吃了,巧克力醇厚浓郁,苦味之后在舌根回甘,是块好巧克力。
至于那颗草莓就和普通草莓没什么不同了,但是包装得极其郑重,像是宝石似的被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起来。
宓茶把盒子翻了过来,看见底部售价1400日元。
“怎么样,好吃吗。”柳凌荫问她。
宓茶嚼着草莓,点了点头,“嗯,很好吃。”
她夸得不太发自内心,相较之下,沈芙嘉的反应更让柳凌荫满意。
“这个奶油味好足,”她一只手捏着草莓,一只手稍稍掩住了唇角,像是在防止汁水流出,“呀,水好多,好甜。”
“是吧。”柳凌荫弯眸,“我知道嘉嘉喜欢吃水果,这次暑假去日本,看见好东西我都让人捎回来。”
宓茶嚼完了嘴里的草莓,吃到后头白森森的部位时,像是在啃不辣的水萝卜。
草莓的味道暂且不提,每一口都是金钱的滋味。
“但这个也太贵重了,”宓茶还是更执着于后面的标价一些,她不安地蹙着眉,“对不起凌荫,我带的礼物可能还不起你……”
“哎呀,不用还。”柳凌荫摆了摆手,“食物就是拿来吃的,又不是钱,还什么呀。”
宓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她在家烤的饼干,递给了沈芙嘉和柳凌荫,在严煦的桌上也留了一份。
“我没有想到你会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来,这是我自己烤的饼干,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会好好准备礼物。”她说得轻声,脸上浮起了点羞赧的绯色。
和近百一颗的草莓、两百美金的巧克力比,她带的东西实在上不了台面。
“你怎么会这么想,自己做的比买的要珍贵多了。”柳凌荫接了过来,“好可爱呀,一会儿我就把它吃了。”
沈芙嘉还在小口小口地啃草莓,她吃得极其秀气,比吃晚饭的时候还要细致几倍,每咬一口要用纸巾擦一下嘴角,一分钟才咬掉了四分之一。
宓茶见她腾不开手,于是问,“会长,我把饼干放在你桌上好吗?”
“好,谢谢你了。”沈芙嘉颔首,“真不好意思,你们都带了礼物来,就我什么都没准备。”
“没关系,我们又不会计较这些。”柳凌荫毫不在意。
互相送礼告一段落,严煦还没回来,三人便先行洗澡。
柳凌荫先进的浴室,她刚刚出门,宓茶就听见卧室里响起了“噗”的一声轻响。
她下意识地扭头寻声,就见沈芙嘉的手垂在了她桌子底下的垃圾桶上。
她扔掉了什么。
沈芙嘉另一只手抽了一张纸巾,漫不经心地擦掉了嘴角的汁水,随后也一同将纸巾掷入了垃圾桶中。
剑士的警觉性让她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窥视自己,沈芙嘉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斜后方的宓茶。
四目相对,宓茶一怔,她隐约看见了白狼似的眼神,冰冷、敌视,让人倍感不适。
而这好像只是错觉,沈芙嘉很快笑了起来。
这一笑像是暖春的湖水,被岸边的柳叶轻轻一点便漾出浅浅的涟漪,让宓茶几乎忘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可怖。
她当着宓茶的面拆开了她送的饼干,捻了一块,整个放入嘴中,咀嚼、咽下之后,一边去拿第二块,一边自然地问道,“宓茶,你要先洗吗?”
沈芙嘉的脸色转变之快,让宓茶有些难以回神,更有些心悸。
在扔掉草莓后,她当着自己的面吃她送的饼干,这个举动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嘘,不要说出去哦。宓茶,我是喜欢你的。”
冥冥之中,那笑容传递出了这样的信号。
沈芙嘉发现了,发现了宓茶看见她扔草莓的事情。
当天晚上严煦十一点半才回来,宓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洗澡前沈芙嘉抬眸那一眼让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那样的眼神,凶光毕露,绝非善类。
这个寝室的关系好像比她预计得要复杂。
她本以为会长和凌荫是好友,但是刚才她没有看错的话,沈芙嘉应该是把柳凌荫送的草莓给扔了,而且扔得很厌恶。
难怪她吃得那么慢。
那么贵的草莓,如果不是特别讨厌吃,那一定就是两人之间有所龃龉。
奇怪的是,这两人面上看起来又是一副很要好的模样,说是闺蜜也不为过。
柳凌荫是重剑士,会长是轻剑士,在这个组合里,她们俩无疑是主要的战力输出。
这两个人要是关系不融洽,就仿佛是两匹烈马拉着同一个车厢,一个朝西跑、一个朝东跑,最终会把整个车厢都撕成碎片。
马匹暂且不提,车夫也是个问题。
宓茶翻了个身,她对面是还在刷题的严煦。
在一个组合里,法师无疑是团队核心,处于领导者的位置,需要远程调控,随时调整作战方略、人员部署。
严煦的能力分数很高,但她似乎没有和小组成员交流的意思,今天这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人影。
核心孤傲冷僻,游走于团队之外,那还能使团队拥有凝聚力么。
再加上她这样拖后腿的牧师,不知道她们E408期中小组考试的时候,能不能顺利过关。
宓茶有点犯愁,然而她还没有意识到,四人的关系远不止她想到的这些。
在步入这个小团体的那一瞬起,她同样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
第二天一早,严煦早早去了教室,三人醒来时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等候电梯的时间,沈芙嘉似乎有些受凉,打了两个喷嚏后,她将纸巾丢在了两扇电梯中间的垃圾桶中。
这个垃圾桶专门供楼层里的学生扔垃圾,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有保洁员来回收。
宓茶看见了她有些发红的鼻尖,问道,“会长你感冒了吗?”
“好像有一点。”沈芙嘉笑笑,“不过头不疼,嗓子也不痛,应该下午就好了。”
柳凌荫道,“你的床位靠近空调,是不是昨天晚上空调开太低了?”
“有可能。”
电梯开门,宓茶和柳凌荫正要进去,沈芙嘉忽然停在了外面。
“你们先走,我笔记本忘在寝室里了,回去拿一下。”
“那我们在楼下等你。”宓茶说。
“嗯,好。”
电梯即将合上,突然,柳凌荫也跟着站了出来,“我想起来我手机好像忘带了,宓茶你先下去吧。”
“那好吧。”宓茶不疑有她,抱着自己的书先坐电梯走了。
此时四楼的走廊上只剩下沈芙嘉和柳凌荫两人。
“走吧嘉嘉,我们回去拿东西。”柳凌荫说着,可脚步没有挪动的意思,脚尖依旧朝着电梯。
沈芙嘉同样未动。
片刻,她弯下了腰,食指和拇指在垃圾桶里捏起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里面装着饼干。
“刚才看着有点眼熟,原来真的是宓茶送我们的饼干。”
她捏起来了一点,两指一松,那袋子还没离开垃圾桶,就又坠了回去,和下面的垃圾混在了一起。
柳凌荫体贴地从包里抽了张湿巾给她擦手,嗔笑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可人家最近减肥,晚上怎么能吃饼干。放到早上已经不新鲜了,只能扔掉。”
沈芙嘉接过了她递来的湿巾,擦了擦伸进了垃圾桶里的那只手。
“嘉嘉,你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宓茶面前说吧?”
她没有回应,而是把擦完了的湿纸巾扔去了垃圾桶里,覆盖住了饼干包装露出来的一角,让其彻底被垃圾湮没。
是,她不会告诉宓茶。
柳凌荫见此踱步到了沈芙嘉面前,她侧靠这电梯前的墙角,双手抱胸,斜着头去看沈芙嘉。
“还是嘉嘉好。”
“不和你绕弯子,人家就是吃不了这种又廉价又土得掉渣的东西。”她勾唇而笑,脸上那对猫眼灵动得可以说话。
“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做。你昨天吃了两块后把它收了起来,以后怕也不会吃了吧。”
沈芙嘉不语。
柳凌荫接着道,“嘉嘉,这个寝室里我们俩才是最好的朋友,”她眨了眨眼睛,食指点在了沈芙嘉肩头,“两年的好姐妹了,你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对不对。”
“但是宓茶对你很好。”
沈芙嘉回视她,她指责柳凌荫,可嘴角还是带着微笑,“你看,她愿意跟你换床,把金卡还给了你,还送了我们饼干。你这样做,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什么很好。”柳凌荫扬声打断了她,“你之前听说过宓茶这个人吗?成绩能力平庸无奇;愿意和我换床指不定是因为觉得我有钱,想要巴结一下。”
她直起身子,绕了绕胸前的卷发,眼角唇畔满载嘲讽,“她要是老老实实拿了那张卡,我还敬她坦诚;结果呢,当着我司机面收得那么爽快,我一来又惺惺作态地还给了我,这女的心机重得很。”
“这么说有点过分了吧。”
柳凌荫不以为然,“昨天你也看见了,我送吃的给你们,你接过来就吃了,她第一时间就去看标价,后来张口闭口地都是说钱的问题,把人家一片心意都踩俗了。”
“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沈芙嘉笑了下,“反正你给我的东西我是还不起了,那还不如不看价格,心安一点。”
她这话一出,柳凌荫的猫眼睨了过来,里面的神情意味深长。
“对吧,你也觉得她有点……”
不必沈芙嘉回答,柳凌荫转身按了电梯,“严煦嘛,确实听说成绩不错,但她家里那个情况大家都知道。
供养一个能力者的费用不少,一款中等的法杖都要两三万,她那点奖学金自己花花还凑合,可她每学期都要往家里寄钱,这条路她能不能走下去还不一定。”
电梯上来,两人迈了进去。
沈芙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以后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但高三这一年她一定是和我们一组了。身为法师、团队的核心,她却总是不愿意和我们交流,这可不太好办。”
“那就不要法师了。”
“不要法师?”沈芙嘉微讶。
“每个小组的平均分是相等的,我们组既然有一个牧师拖后腿,那光凭我们两个人的战力足够碾压别的小组。”柳凌荫道。
不锈钢的电梯门镜子似的清晰照出了两人的身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数字停在了1L。
门打开,两人的倒影被门一左一右地分离。
踏出了电梯,她们一抬眼便看见了等在一楼的宓茶。
“东西拿到了吗。”她问。对于两人之间的对话毫不知情。
“呀,辛苦宝贝久等了。”柳凌荫笑着回应。
“没关系,拿到了就好,”宓茶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对于柳凌荫这种一口一个宝贝的亲热举动,宓茶还不太能适应,每次被叫都有点害羞地低一点头。
沈芙嘉看着宓茶这一副不谙世事的青涩,忽地有些叹息。
有些人出生起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尖;而有的人大学毕业之后,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无知。
那袋垃圾桶里的饼干,就算柳凌荫不知道她发现了,沈芙嘉也不会告诉宓茶。
学校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心里多么讨厌都没有关系,可见面要三分笑,为自己留一些余地。
就像柳凌荫,沈芙嘉知道,她同样不喜欢自己,可还是亲昵地唤她“嘉嘉”。
至于宓茶这种懵懂又内向的学生,就算觉醒了牧师的能力,出了社会、在领略各种各样的难堪之后,要是不能迅速转变姿态,那大抵也就是平庸一生。
沈芙嘉将碎发勾至耳后。
在不知道和柳凌荫一组时,她是愿意待在E408和严煦、宓茶玩一玩同学之谊的游戏,可在看到柳凌荫之后,沈芙嘉第一反应——
离开。
一旦有机会换组,沈芙嘉会毫不犹豫地离开E408。
讨厌柳凌荫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她清楚地明白,她和柳凌荫永远无法齐心合力地配合。
高一那件事之后,两人早已将对方视为死敌。
主力输出们相互排斥,核心法师又冷漠孤僻,这个组合前景难言。
她没有柳凌荫那样的家势,没有严煦那样高的天赋,也不像宓茶选择了一个出社会后很吃香的能力。
同一块宝石,放在菜市场和放在展览会上卖的价格有着天壤之别。
沈芙嘉需要平台,她必须打造一个属于她的最强团队,她一刻也不想在柳凌荫身边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