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在土里

他们这行人走走停停,行了数月还没跨过一个诸侯国,再这样下去她得什么时候到上京?

也不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天师从哪来的一堆信徒,每到一个城邑还有人请求能开坛设讲,一连就是数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得寻思着怎么摆脱他们。

虽然下蛊她不会,但是下药她会啊。

许是她想的入神,前面队伍什么时候停下她都不知,一头就撞上了前面的天师。

“对不住,有些走神。”

他板着脸冷冷地转过身去,神色里连点情绪都没有,这不正常的圣主带出来的下属也没一个正常的。

竹笛声在前面响起,队伍停下步伐,看来今晚是走不到前面的城池,要在此处安营扎寨了。

“这天气有点冷,我去前面捡点柴火。”阿圆搓搓手就准备往林子深处走去。

只是腿还没有迈出去,一条银链拴住了她的脚踝,阿圆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天师将另外一头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把她当什么了?自己家养的家禽呢?

“快走,去捡干枝!”

阿圆在心底冷哼一声,真是又怕狗咬人,又想狗干活。呸!呸!她在说什么呢!她才不是狗!

阿圆将制好的药巾塞在袖中,她也不知有几分胜算,可是不尽力一搏,她又怎能甘心。

阿圆看着他身后背的长剑,假装弯腰拾着树枝。

“抓紧拾完回去。”他伸手拽了拽手中的链条。

“我这手上的拿不下了,能来帮帮我吗?我毕竟是个弱女子,比不得大人您身强体壮。”

他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待他刚弯下身子,阿圆赶忙伸出药巾捂住他的口鼻。

为了担心迷不到他,她特大加大了计量,如今这药量只要一点,就足已昏睡个把时辰。

眼看着他倒下,阿圆不免有些得意,若是文掌柜知道她现在学有所长,定然会替她高兴。

只是她的兴奋还没撑过片刻,便见一双黑靴停在她的脚边。

“你不是说你一无是处?什么东西一概不会?”

“圣主,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您说的蛊我是真的不会,我给他下的只是复杂了一点的蒙汗药而已?”

“是吗?”他握住她的脖颈,轻笑道。

“是与不是你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今晚你是故意的?就在等我下手?否则你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

“倒是不算太笨,你不妨再猜一猜,我接下来该如何?”

“您这么个俊雅非凡的男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对粗,我猜的对吗?”

“真是承蒙你的赞誉,我此时只想砍了你的手,你觉得可好?无论下蛊还是下药,都绝了后患。”

“这大晚上见血腥,不吉利,不吉利...”

“无事,我们天师教就是趋吉化凶的。”

眼看着他不是开玩笑,阿圆赶忙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你要相信小人,我平时连杀鸡都不敢,怎敢害人?”

他背过身去,只留青衣长发在身后纹丝未乱。

两旁的天师把她从他身上拽下来,分开手掌按在地面上,阿圆的脸色一瞬间吓得惨白。

若是没有了手指,她还如何配药?对,她还会配药。

阿圆慌慌张张道:“大人,您留着我还有别的用处!你不是在为瘟疫头疼吗?”

许是说到令他感兴趣的事情,他转过身子垂首道:“连多方名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难不成还能解决?”

“我若是说我能治,您也不信,可是我确实有药能缓解症状,药就在我包里,你大可派人去取。”

“缓解症状的药方有何稀奇?”

“确实已有能缓解的药方,但是现下不少药材都越发稀缺,这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可是我这药不同,取得都是民间寻常药,价低且数量多,想来也能帮上您。”

“那药方呢?”

“不瞒您说,这药方我丢在家中了,当时出门走得急。我这就寄信回去让人送来。”

“你别想着再同我耍花招...”

“我能在您手下保住一条命就知足了,哪敢有别的奢望。”

他挥手让两侧人退下,随后将药瓶丢至一人怀中:“快马加鞭送去定国。”

“这定国的瘟疫很严重吗?”阿圆屁颠屁颠跟在身后,不敢太近,也没敢太远。

“等你去不就都清楚了?”

“什么?我也要去?大人,小人自打小就身子骨差,这要是去一趟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那依你之见,是想在此处与我分道扬镳?”

阿圆看着他骤变的眸色,狗腿似的抱拳道:“您真是爱跟小人开玩笑,那铁定大人去哪我就去哪!”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干燥炎热,阿圆摸了摸脱了皮的下唇,摇了摇捆绑在手腕上的银链。

“你们自己坐在树阴处喝水纳凉,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这还在马车后面绑着呢!”

对面的人四五一群压根无人搭理她。

“别嚷嚷了,现在谁敢放你?”玄墨坐在车马上单手掀开车帘,从后面看去,阿圆只能瞧见他依旧白皙修长的手指。

反观她的手,连日来的暴晒早已不见原本的模样,这个杀千刀的,若是有一日让她逮到机会一定下狠心磋磨他。

“这...小人真的是又累又渴站不住了,若实在不能放,能不能让我进你车里避会暑,我这若是死在路上,对您也不划算啊!”

“大胆!”车马前的随侍将刀拔出鞘。

“大哥...你若不愿我不上去便是,一切好商量。”

“让她上来。”

阿圆扶着车辕手脚并用爬了进去,只见内里比想象中的宽敞,素净的云锦铺在上面,触手光滑柔软,还自带一股凉意。

他的右手边还摆着几盘瓜果,正散发着甜香。

阿圆几不可察的咽了咽口水,这些她可不敢想,抱着膝盖蜷缩着角落里,让自己尽量的少占点地方,舍得他哪里不高兴手起刀落收了她的小命。

不知道是这一路太累,还是车内的香气太好闻,一直紧绷的身体刚一松懈,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朱门大敞,红幔招摇,锣鼓似乎响彻了天际,回廊处宾客络绎不绝。

一阵敲敲打打后,喜轿终于落了地,新娘跨过红马鞍,踩着红毡毯向内里走去。

阿圆也随着人群一起步入堂里,只见新郎正弯弓搭箭,三箭祈好愿,一求神明相祝,二求夫妻长久,三求美满顺遂。

待他转身时候,阿圆看着熟悉的脸庞,不是赵慎是谁?

他真是好的很,她为了找他受尽磨难,他居然在这娶如花美眷?

阿圆冲上前去,正想阻拦,就被人一脚踢醒。

“你的口水弄脏了我的坐毯。”

耳旁是玄墨那如同万年冰渣冷得让人发麻的声音,阿圆看着脸下那牵扯出的银丝,脑门一瞬间清醒。

老天爷,这是平日她清醒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正当阿圆手忙脚乱的卷着袖子擦着,玄墨手执浮尘抬高她的下颚:“赵慎是谁?”

虽然他眼中未有杀意,可是阿圆依旧觉得胆战心惊:“他就是我出门要寻的人。”

“你那未来的夫君?”

“对对对!我们二人清清白白庄稼人,绝对不会跟大人干的事有什么关联!”

“既是普通庄稼人,你的夫君怎么会在上京?”

阿圆伸手将怀中的红榜拿了出来,语带骄傲:“因为他中了秀才!”

“中了秀才为何不在官学读书?”

“他在家乡失踪了...我已一路寻遍了很多地方。”

“也许早死在外面了。”他漠不关心地收了浮尘,从新开始打坐。

你才早死了呢!阿圆口中喃喃不休,下了马车。

“圣主,属下这就让人给您重新更换饰物。”

“不用,前面就到了沙弥国,马车也无需再用。”

“属下不明白,既觉得她可疑,为何不直接杀了?还浪费清原香在她身上。”

“她留着还有用。”

进了沙弥国的边界,无边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了,圣主,尘卷风来了!”

自小生活在村里的阿圆,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强劲的旋风,那巨大的尘柱疯狂的卷起地面上的尘沙和物体,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移动。

“大家双手...抱头,伏于...地面。”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无数天师接连被卷入尘柱。

阿圆避开众人,伏身趴在低洼地中。

渐渐地,身后逐渐没了动静,阿圆看着从半空中如下雨般摔落的天师们,呲呲摇了摇头,这些传法授课的人还没她一个凡人运气好呢。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好几人当场昏了过去,不知死活,好点的也断胳膊断腿,状况凄凉。

阿圆环视了一圈,也没看见玄墨,想来这人还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

果然,恶人自由天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她还没走多远,腿脚便磕到了一个物体,身子一歪直直摔倒在地。

定睛一看,不是他还能是谁?只见他原先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搭在眼前,原本俊秀飘逸的脸此时糊满尘土。

“天师大人,为何躺在沙丘里?”阿圆拿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肆意玩弄着,怎么,你也有今天?平时不是神气的很吗?动不动就把我栓在马车后面,让我颠颠撞撞跑了一路。

“我腿断了,你拉我出来。”

“天师?你说什么?这风沙太大我听不见?!”

“你是想死吗?”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原来你们天师教求人都惯用这种凶狠的语气哦?你跟我说说你们这么多信徒是不是都是你坑蒙拐骗来的?你说你的信徒们知道你这个时候的怂样,还会不会奉你如神明?”

“我看你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他显然是被气急了,底下的尘土在松动,上面的沙石簌簌的往下掉。

阿圆吓得立马站直了身子,才发现沙石抖落了片刻便没了动静,取而代之是他疼的发白的脸色。

阿圆拍了拍胸脯,又放心地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头道:“天师大人受了重伤,就不要来回多动了,这只会让伤势更重!”

他气的双唇都在发颤,阿圆好心的将他散落在面上的头发拨到两旁,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您就在这好好晒晒日光,我就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