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角左臂末端致命的尖刺像是悬停在半空中,它剧烈地不停颤抖着,看来有种诡异的僵直。
春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条不停颤抖的手臂,看着它艰难地朝着自己推出一小截,随后却又被缓慢地往回收。
黑角正在抗拒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天使,拒绝服从它的命令。
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情……
春生的眉眼错愕,记忆中所有关于孔雀36的见闻,混杂着敏锐的直觉一齐在脑海中轰鸣,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那个疯狂的想法——
孔雀36,也就是面前这个由天使创造出来都试作体黑角。它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自己在俱乐部电竞馆的常客,不久前独自一人遇害于回家路上的……
“姜小飞……”
春生愣愣地从嘴里唤出故人的名字,又瞥见黑角的脸上正露出扭曲的表情。
“春……春哥……”
黑角颤抖得拧动着脑袋,艰难地从嘴里撬出几个字回应起春生的呼唤。
春生说不出话,只是觉得被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在心里弥漫开,顿时只感觉心脏像是猛地锁紧。
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把姜小飞的话当做是无所谓的都市恐怖故事,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错过他在绝望恐惧之际错过他拨给自己的那些电话,姜小飞怎么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成为天使手下的傀儡,成为人们眼中的怪物。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姜小飞确认身份并没过去多久,黑角脸上扭曲都表情又突变成原先凶狠的模样。
它挤弄着身上那一只独眼,但身体的双臂屁股仍旧不听使唤,左臂仍旧悬停在空中,右手的力道也明显减轻了些……
“居然能够抗拒我的控制,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的语气有些疑惑,看起来即便身为创造了黑角的造物者,也没有料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它紧咬着满嘴尖牙,似乎用尽力气想要将臂上的尖锥贯穿春生的身体。
但即便天使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也仍旧无法伤害到春生。
黑角的身体,此刻就像是受到了一团无形的作用力,近乎全方位地抵抗着来自天使的控制。
甚至到后来,它重新从天使的手里夺回了话语权。
“春哥……朋友……”
它轻声说着,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带着痛苦的扭曲模样。
下一秒,黑角的面部直接从中央裂开,右侧的部分连带着下方的整张嘴一齐从脸部剥下。
猎奇的景象看得春生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但下一秒,真正看清的景象却又让春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从黑角的脸上撕裂开的巨大缺口中,春生看见,那如同黑色淤泥的表皮下真正裹藏起来的秘密。
那是姜小飞的脸。
“这……”
视觉的冲击一时间让春生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只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所见,脑海中霎时只剩下一片空白。
姜小飞的脸部皮肤上攀满了显眼的蓝色细血丝,原本有神的双目如今也变作了浑浊的白灰色,脸上布满了针线的缝合痕迹,缝合创口附近的不少地方还附着着暗红色的血污……
被改造成试作体之前,他到底蒙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春生不敢去想象,只是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积压在自己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力量?怎么可能?”
愤怒的天使借黑角之口怒吼着,再次尝试着完全掌控黑角的身体。
但这一次,姜小飞的抵抗似乎比起上几次地都要更加强烈。
动弹不得的春生被黑角的右手高悬于空中,只见面前,从黑角的皮下露出人脸的姜小飞脸部诡异地抽搐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中蠕动。
姜小飞颤抖地拧动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发出奇怪的声音,看起来模样很是痛苦。
但最后,随着姜小飞的身体里迸发出一股清脆的异响声,他面部的抽搐戛然而止,不少缝合伤口忽得绷开,露出他已经被改造成泥黑色的血肉。
“不可以伤害朋友。”
这一句话,姜小飞说的比起之前的任何一句都要清晰连贯,掷地有声。
紧接着,春生甚至看见黑角的左臂在姜小飞的意志下逐渐往回缩,扼住自己脖颈的右手也变得愈发放松。
“春哥,快跑。”
姜小飞又张口说出一句,随后只听见一声沉重的碰撞声,春生便被松手掉落在了地面上。
“快跑,快……跑……”
姜小飞缓缓摇晃着脑袋,紧咬牙关,嘴里的话又逐渐变得不利索,“我快……顶不住……”
春生抬起头看着眼前拼命为自己争取时间的姜小飞,顿时只感受到深沉的无力感。
他没有办法救下姜小飞,没有办法将好不容易复生的他重新变回人类,甚至连他最后想让自己逃走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天使借黑角之口冷哼一声,随后像是又夺取到了身体的控制权,粗暴地将春生一把从地上抓起。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法动弹了,别说是跑,就是连站起身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了。”..
它的语气冰冷中带着一种嘲弄,听起来像是在取笑姜小飞的徒劳。
“区区凡人,休得僭越。”
天使低吼一声,随后抬起左臂的尖锥,猛地朝着手中的太华白虎推去。
春生漠然地注视着一切,心中只是觉得不甘。
他仍旧想将药剂送回城中,仍旧想要找到那头戴天狗面具的人形恶魔,仍旧想要让轻视人类、神州和渡鸦的天使好看……
仍旧期待着能够让姜小飞恢复原样。
但现在,或许所有的心愿都没有办法实现了吧。
他这样想着,忽得又听见面前的姜小飞猛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嚎声。
这让春生猛地回过神,他定睛看去,却发现那柄尖锥忽得又开始逐渐朝着后方收拢。
“春哥……”
姜小飞浑浊的双眼转动,和错愕的春生四目相对。
他的脖颈和脑袋剧烈地抽搐颤抖着,模样格外痛苦,却仍是强忍着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像是毅然的决断,但又更像是绝望的哀求: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