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独秀垂着眼,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确定能否通过。她这回写的稿子就是为开放麦评比,菜豆说她没胆量冒犯,那她索性就冒犯到底,部分内容都不能播出。
谢慎辞:“这份稿子好像有些针对性。”
他看过国内多数脱口秀演员的表演,很快领悟她想要狙击谁,推测双方近期有过摩擦。
楚独秀抬眼,偷偷地瞄他:“不可以讲么?”
“当然可以讲,这是你真实感受,说出来没问题。”谢慎辞轻叹一声,无奈道,“只是得先问你一句,我有资格改你稿吗?”
主要她涉及的题材,好像不该由他来改,路帆等人更合适。
楚独秀难得见他为难,倏地有点幸灾乐祸:“谢总不是坚持要做导师改稿?”
他一本正经地调侃:“但没想到你写得那么好,我来改这篇,有点不配了。”
楚独秀听他这么说,便知对方并未反感,悬起的心也落下来,安慰道:“没事,知道自己不配,没准更能改好。”
“?”
红雁剧场,舞台上是高凳及麦克风,封闭又聚气的环境,可容纳八十名观众的空间。这里是善乐培训营开放麦评比的场所,学员们将在这里试验新段子,验证近日的培训成果。
工作人员特意布置过场内,既有培训营师生的位置,也有留给报名观众的区域。每张门票可以进行投票,勾选今日印象最深的三位演员,再在离场时放进投票箱,就能参与“善乐最强新人王”投票。
剧场内陆续有人进来,前排座位是先到先得,提早到的观众并不少。
众人有说有笑,在工作人员指导下落座,静候开放麦演出开始。
二层高处,一架摄影机拍摄观众入场画面。此处能俯瞰全场的席位,谢慎辞和尚晓梅倚着栏杆,眼看下方的区域被逐渐填满。
“虽然做过的节目不少了,但每次开场前,看到这种画面,还是有点感动。”尚晓梅唏嘘,“我来善乐时都想好了,要是国内脱口秀最后也搞不起来,就把这些年素材剪个纪录片,也算没白白挥霍那么多时间。”
谢慎辞瞄她一眼:“我倒是没有意见,但商良不会答应。”
商良是善乐联合创始人之一,主要负责资金筹划、财务管理等工作,跟谢慎辞、尚晓梅也是旧识。
“确实,这话是咒老商投资失败,他得提刀杀了我。”尚晓梅心虚地挠挠头,“不就聊闲天嘛,我还是盼着多出优秀演员,脱口秀行业变好的。”
谢慎辞:“这次培训营应该能出好几个。”
后台内,多数学员坐在外面观看开放麦,唯有快上场的人留在化妆室,等待自己登场表演。
王娜梨一手握小刷子,一手拿化妆镜,刷子哒哒地敲着镜框,抖落多余的粉末。她瞥见旁边的楚独秀,提议道:“要不要给你化个妆?”
“不了,没准前排观众近视,都看不清我的长相。”
楚独秀婉拒好友,继续盯着小屏幕。她心里压着事,不知为何比平常紧张,想知道菜豆是不是照常表演。
虽然剧场不许观众录音和录像,但化妆室里放置有显示屏,可以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屏幕画面内,现在的演员是小葱,他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逗得观众捧腹大笑。
王娜梨:“他今天讲得好厉害。”
楚独秀点头:“我以前在酒吧看过好多场,觉得他和老板的风格最好。”
场内,观众氛围被小葱带热,尚晓梅同样赞不绝口:“他作为新人,确实挺强的,要是发挥得好,没准能进十强。”
谢慎辞:“嗯。”
“好冷淡?”尚晓梅瞥他一眼,嘀咕道,“难道你有更欣赏的新人?”
“差不多吧。”
小葱圆满落幕,获得满场喝彩。主持人串场结束,轮到下一位演员。
菜豆接棒上台,他照旧干瘦如竿,戴一顶深绿画家帽,跟台下沉郁性格不同,台风要开朗得多:“大家好,我是菜豆,听了那么多幼儿笑话,该听点成人脱口秀了,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还是我知道你们期待什么……”
台下观众面露微笑。
“现场有不能接受冒犯的观众吗?有这样的朋友么?”菜豆伸手做望远镜,环顾一圈周围观众,“有的话请你出去啊,脱口秀就是要冒犯,哈哈!我再问一句,有不能接受‘开车’的观众吗?要是有的话,可能也得麻烦你们出去,都出去了是吗?”
“那我开始讲啦,我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就是女人有时候不懂幽默,你跟她开玩笑,她并不会笑,反而质问你,‘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有一次演出,我就遇到这种情况,还没说两句,有个女观众站起来,突然就问我‘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很快,菜豆正式表演,他不愧为老演员,肢体动作极为丰富,体态更增添了滑稽,时不时抛出一个荤段子,将现场观众逗乐。
演出经验可以弥补文本弱势,有感染力的讲述没让现场降温。尽管观众的掌声没刚才热烈,但菜豆的表演气氛还算不错。
片刻后,尚晓梅无奈道:“他的段子总不上不下的,很难受。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每次快要笑出来了,就会有个梗很别扭,比如刚才‘男人爷们女人娘’,你懂我什么意思吧,我知道脱口秀要冒犯,但会觉得不太舒服……”
尚晓梅作为导演,需要专业地点评演员,但对方部分用词让她不适。
谢慎辞:“明白。”
菜豆的梗时常有些过火话题,都是线上没法播出的笑话,但在节目外效果还可以。他很喜欢搞些恶俗包袱,比如酒店门口的小卡片、KTV公主等,基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这也是菜豆当初被放进培训营的缘由,相比其他老演员的段子,他的梗很多无法用于节目,谢慎辞希望对方能创作新内容,但目前来看没什么成效。
台上,菜豆好似不满于自己的笑声比小葱少。他仍然在活跃气氛,随手指了指某位观众:“我看有的女观众不敢笑,比如这位就特别严肃,是段子有点太黄了吗?”
“都是矜持的仙女,不太敢下凡,没事,可以笑,酒店塞的小卡片,印的不是你照片。”
话毕,他抢先笑几声,继续往下面讲。
被指的女观众闻言却脸色微变。
王娜梨坐在化妆室里,她眉头微蹙,无语道:“不是,这有什么好笑的,有点不尊重人了。”
楚独秀起身:“我去准备上台了。”
她本来还怕自己伤及无辜,但菜豆果然没改本性,讲得还是过去那套段子,表演一如既往用力过猛。
“这么早?”
“听多了会污染我的幽默数据库。”
王娜梨笑了。
舞台上,菜豆最后的包袱抖响,他在掌声中成功下来,但反响没有小葱要爆。
“很难评价这种表演,但不可否认有人乐了。”尚晓梅摇头道,“只能说受众不是我。”
谢慎辞:“他要能写出别的段子,没准路可以广些,但感觉就这样了。”
红雁剧场内的氛围逐渐正常,一连又上来好几位演员,但段子亮点都比较少,以至于观众偶尔打哈欠。
现场观众以女生为主,但脱口秀演员多是男生,直到身穿天蓝色卫衣的楚独秀露面。
她缓步奔上来,伸手握麦克风,自然地开口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我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就是男人有时候不懂幽默。”
此话一出,全场惊讶。
台下传来女观众的轻笑声,好像忆起前面的表演,瞬间对此话涌生兴趣。
有学员疑道:“什么意思?这好像是菜豆刚才的表演?”
唯一不同的是,楚独秀将铺垫前提从“女人”改成“男人”。
小葱激动地朝同伴嘀咕:“是要打起来了?”
菜豆上次在培训营闹得沸沸扬扬,楚独秀当时没跟他吵架,谁曾想居然为此写段子。
学员们刚才还略有疲态,现在骤然就八卦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瓜!
菜豆同样怔然,他当即面色铁青,不知她究竟想讲什么。
楚独秀并未看演员们的脸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她在台上一向游刃有余,叹息道:“说实话,我是一个不喜欢黄段子的演员,倒不是装模作样,更不是品德高尚,单纯就是不好笑。”
“我相信每个人上语文课时,班上都会有那种无聊的男生。老师教古诗词,他比看脱口秀乐得还疯,就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不管老师如何认真解释,他都能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一节课!”
她耸了耸肩,又一指脑袋:“就这种人,你都没法批评他幼稚,你会怀疑他有点弱智。”
台下响起欢笑声。
有人高声赞同道:“对——”
“现在脱口秀也是这样,台下坐着一大半女观众,有些男演员总讲黄段子,你们觉得这样好吗?”
楚独秀满脸严肃,她掰着手指细数:“我必须锐评一下,什么KTV公主,什么酒店门口美女小卡片,部分人的创作素材,好像只跟夜场工作者有关。”
尚晓梅睁大眼,饶有兴致道:“哇哦,这是奔着某些人就来了啊。”
“非要搞点擦边,用‘开车’逗笑观众,显得很不专业,把单口喜剧当什么了?”楚独秀正义凛然,接着扯了扯卫衣,“一定要讲的话,能不能讲一半,直接把T恤拉起来,露出六块腹肌加人鱼线,给女观众们展示一下!”
“有没有看过短视频啊?这才叫擦边,这才叫黄段子!”她底气十足道,“别老整脖子以上的,真想看这些虚的,我们不会去晋江文学城吗?”
“说是成人脱口秀,实际根本就不脱,懂不懂讨好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独秀光风霁月的神情及极度出格的语言形成巨大反差,诙谐生动的表演如旋风般席卷全场,不光让女观众共鸣,连男观众都笑得低头。
剧场内的睡意顷刻散去,欢声笑语如泡沫般飘散,恨不得炸开观众席上方的屋顶。
菜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她将自己的段子拆解,竟还有模有样地吐槽起来,将在场观众逗得前仰后合!
他那日讥讽楚独秀不敢冒犯,不料今日被反杀,莫名踢上了铁板!
楚独秀却不在乎当事人想法,既然对方要求冒犯,那自己何必再留情?
“还有些男的总会误解,觉得女生不聊性,主要是害羞,就像觉得女演员不冒犯,主要是不幽默,但他们明显搞错了。”楚独秀蹙眉,“实际上,你会发现好多男人的幽默都集中在下半身,而且他们的幽默和他们的下半身一样……”
“都不太行。”
她的表演富有攻击性,却不是指名道姓辱骂,反而有一种悠闲又讽刺的喜剧效果。
前排女观众刚被菜豆点过,被评价满脸严肃不爱笑,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不等楚独秀接着讲,就已经笑到打嗝。
“女生说一句,‘你觉得这有意思吗’,他以为对方在娇嗔呢。”
“女生说一句,‘你好下流’,好家伙,他会兴奋。”
“我最近研究出来,就应该直接说,‘你,BO起功能障碍,erectile dysfunction’。”楚独秀伸手一指,面无表情道,“语气和神态要像医生一样专业又冷酷!”
“他肯定会大声否认、暴跳如雷,但这时候你别跟他吵架。”她镇定地指导,“你要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就像语文课时一样,跟那些无聊的男生学,贼眉鼠眼地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他一段时间……”
楚独秀遥遥望向菜豆,挤眉弄眼道:“然后打趣他一句,‘怎么样?男人的幽默我也会’!”
场内爆笑如雷,堪称今日顶峰。
观众们赞叹她的幽默,恨不得要将手掌拍烂。尤其前排女观众,鼓掌时格外用力,好似听完深感大快人心,恨不得要出声喝彩。
尚晓梅被她辛辣犀利的文本逗得狂笑不止,她乐得合不拢嘴,回头道:“这是你们组的学员?好牛啊,我喜欢!”
每名学员的开放麦稿件都被导师审核修改,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内容,但导师一定会提前浏览。
最让尚导好笑的是,如此大胆刺激的话题,居然曾过谢慎辞之手!
旁边无人应声。
尚晓梅侧头一瞥,哪里还有谢总,早就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明日入V,掉落一大章哦,感谢伙伴们支持~
放个预收坑,中二病青春文学
《情不忍释》
楚冬忍和陈释骢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
陈释骢大她半岁,最爱摆出哥哥样,不是替她提书包,就是帮她摘柿子,被大人调侃像围着公主转的小狗也不在乎。
七八岁的小男孩天天将她挂在嘴边,年幼的她也被小竹马哄得团团转,甚至对现有的温馨和美好习以为常,认为他们会永远这样相伴下去。
※
然而时光荏苒,她在初三放学回家路上,撞见他和其他同学的对话。
“楚冬忍?”陈释骢淡声道,“不认识。”
“家里大人认识,我跟她不太熟。”
※
高二那年,陈释骢转学进市重点,曾跟他初中同校的楚冬忍被问及双方关系。
楚冬忍作为年级第一,她漫不经心地抬眼:“陈释骢?不认识。”
“家里大人认识,我跟他不太熟。”
谁料竟被正主听到。
“不认识?”陈释骢私下对质,冷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当狗那么多年都能忘。”
※
有些人曾经历渐行渐远的日子,但依旧默认生命中有彼此席位。
青梅竹马,情不忍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