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
五星级酒店内。
宴会厅的顶上吊着几盏工艺复杂而绚丽夺目的大吊灯,吊灯边上挂满了金色、红色与蓝色的五角星装饰。纯白的椅背上整齐地绑着红色的蝴蝶结,每张桌子都铺着洁白的桌布,桌面上垫着一块红色的绸缎作为装饰,并在正中间的位置摆着一盆正在盛开的玫瑰花。
一副温馨又气派的场面。
这天是丁胜龙孙女满月的日子,他摆了酒席,宴请亲友来此相聚。丁胜龙是一间上市公司的老板,来的人除了他的亲朋好友,还有许多生意上的朋友——生意人总是利用这样的场合社交,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盒名片而来。
宴会从五点就开始了,但在六点以后才正式进场入座。在这一小时里,酒店在休息区准备了餐前的茶歇与香槟酒,宾客们一边品着香槟一边聊天,这是用来建立关系的时间,大多名片在这一小时内就发完了。等到了六点,所有人进场,在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坐,这时社交的人数便从数百人,直接降为了仅仅十人。当然,有目的而来的人,总是能找到适当的机会,与适当的人谈上话的。
“喂,喂……”
身穿灰色礼服的主持人在台上拍着话筒,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涂了油,在舞台的探照灯下不合时宜地反着光。
“欢迎大家莅临丁冰洁小朋友的满月会,是的,时间过得飞快,丁冰洁小朋友已经一个月大了!让我们一起回顾一下……”
宴会厅的门慢慢地开了,一位气质斯文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快步往里面走去,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脚步声。
年轻人在靠右的一桌停了下来,找到唯一的空位坐下,悄声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有些微喘,却意外的温和好听。
在座的人不免转过头,打量了他一番。
只见年轻人皮肤白皙,面容清俊,穿着一件柔软的浅蓝色牛仔外套,袖子微微挽起,怀里抱着一只胀鼓鼓的帆布购物袋,看起来既温和又散漫,就像刚出门逛街回来似的。
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向在座的各位介绍他:“这是犬子,我家老二,叫徐扬,他跟着他妈姓。”
这位穿着西装的人自然是薛炜了,他看了徐扬一眼,有些责怪地问道:“怎么工作到这么晚?”
徐扬小声地说:“恒龙隧道有车祸,有点堵车。”
恒龙隧道是通往郊区的一条隧道,经过这条隧道,自然是从郊区回来的了。
桌上有个中年男人发问:“都周末了还加班吗,老薛,你家老二是做什么工作的?”
薛炜摸了把脸,简短地回答:“他是学心理学的。”
薛齐忍不住朝他的父亲看了一眼,薛炜总是这样,当别人在场的时候,从不说徐扬是心理咨询师,而是说,他是学心理学的,即,他虽然学的是心理学专业,但他以后是一定会做别的职业。尽管薛炜在投标的时候十分迷信心理学,但在他的心里,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始终比不上企业里的一个普通白领让人觉得有面子。
这时坐在薛齐边上的姑娘问道:“喂,学心理学的,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徐扬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不知道。”
“哦,你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能给我看一下吗?”
“不好意思,这是访谈资料,需要保密。”
姑娘面露不悦之色,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这位姑娘叫作陈莹莹,薛齐在一个小时前刚知道她的名字。她是陈氏企业的独生女,今年二十五岁,因为个头娇小的原因,实际看起来还要再年轻一些。
陈家是做材料生意的,有一间很大的塑料厂,专门给市场上热门的手机供应材料,光是这一块的生意就养活了整个工厂,在业界很有名气。
薛齐是在茶歇区认识陈莹莹的,他们的父亲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并没有聊什么特定的内容,只是相互介绍了一番,再聊了聊桌上的点心。
陈莹莹说蓝莓起司蛋糕不太好吃,奶油泡芙倒是不错。
她笑起来的样子天真烂漫,薛齐觉得她似乎对自己有些好感。他曾被不少女性追过,各种各样的美女,在各种社交场合上对他表示好意。上一回对他发起求爱进攻的是一位在酒会上认识的姑娘,酒会结束后,她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穷追猛打地追了他好几个月。
那位姑娘有一头披肩的浓密长发,其实很漂亮。她有一次当着他的面对他说:“我觉得你有一种既成熟又可爱的魅力。”这句美赞让他飘忽了许久,尽管他最终没有接受她的心意。
薛齐并不讨厌陈莹莹,甚至可以说,对她有些好感。陈莹莹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不施脂粉,不矫揉造作,十分活泼开朗,虽称不上美女,却也算清新可爱。他并不讨厌与这样的女孩聊聊天。而凑巧的是,当进场后,他们发现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陈莹莹立刻选择坐在他的边上。
徐扬坐在薛齐的另一边,是薛齐刻意给他留的位置。
以往徐扬不爱出席这样的场面,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应酬,时间久了,薛炜也就任由着他去了。但这次他轻易地答应要来参加这场连寿星都不认识的满月酒会,是因为他要借机见他的母亲——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徐扬再也没有来过家里,他和徐秋实“冷战”了两个星期。
如今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在,每个人都要面子,是再合适不过的冰释前嫌的机会了。
结束与陈莹莹的对话,徐扬侧过头来,对徐秋实笑了一笑,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虽然不知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徐秋实显然不再生他的气了,她脸色平常地回应了一声,也对他展露一个笑容,那是一个普通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薛齐看得出来,此后徐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