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林有麦时,他们只有六岁。
是徐昱之率先提议要去隔壁看看新搬来的一家。
徐昱之比徐易安大一岁,他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徐昱之拥有这个年龄自带的强烈而旺盛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这个阶段的他简直像一只停不下来的跳蚤。
但弟弟徐易安不同,比起探险,他更愿意在家里做功课,况且老妈说了,没有她的允许不能到处乱跑。
徐昱之从来不把这些话当作圣旨,只当作一阵风,刮过耳旁就过了。等老妈追查起来,他再挤两滴可怜的眼泪,无非就是屁股挨俩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家紧挨着一个叫仙人的湖,据说早年有神仙住在这儿。这一片过去都是别墅,住的人很少,每天来来回回都是一些遛狗的老头老太。没意思极了。今天上午,他看见隔壁那个空荡荡的小院刚搬进了一家人,大包小袋,车来车往的。
徐昱之拉着徐易安,俩人走出家门,来到隔壁的围墙外。
徐昱之说:“我早上看见里面有个女孩。”
徐易安很平静地听完了,不时回望自己的家。“然后呢?”
“笨蛋!”徐昱之勾住他的脖子,指着眼前这堵围墙,“我们去找她玩啊!”
徐易安的脖子被压得很难受,他的眉头浅浅地皱起来:“可我们不认识她。况且,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是周一了。”
徐昱之松开他,那张和自己极为神似的脸上没有流出半点赞同,他大叹一口气,指责徐易安的不解风情:“作业什么时候写不都一样吗?就是因为不认识,才要去找她玩呀。”
徐易安不与他争辩,他向来扳不过徐昱之的歪理诡辩,言辞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抬头望着墙体,对于才上小学的他们来说,这面墙实在太高了。
“你想从这里翻过去?”
“对啊。”
徐易安后退一步,是准备打退堂鼓的前兆,“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走正门多没意思,”徐昱之把这一行为说得理所当然,“我刚才看到那个女生就在院子里,我们翻过去,吓她一下!”他咧开嘴,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
“我不要,你自己去翻吧,我要回家了。”
“我自己怎么翻得过去?我又不是刘翔。”
徐昱之拦下他,哀求讨好:“求你了易安,我的好弟弟,到时候老妈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
两分钟后,徐昱之用双肩撑着徐易安的两条腿,摇摇晃晃地把他托举起来,“你看到了吗?”
徐易安勉强扒住了墙沿,不明白这活为什么是他来干。他草草巡视了一下内院,迫不及待要下来,“看什么?”
“女孩子啊!”
他什么也没看到,院子里没有什么女孩子,他也不愿意去细看,这个举动让他像个小偷。徐易安怀疑是徐昱之故意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女孩。他在骗他,毕竟徐昱之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肯定在的,你快翻过去。”
徐昱之在下面快支撑不住了。
“这样不好,徐昱之。”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快点!”
催促声下,徐易安使出了吃奶的劲抬脚攀上了墙顶,身体刚翻过来,一个踩空,人像碎石似的滚落到里面去了。
这一摔给徐易安摔得头昏眼花,屁股和手肘都疼痛异常,所幸底下是还算柔软的草皮。不过今天这身衣服是新换的,他无法接受弄脏了衣服这件事,于是忘了翻墙的目的,仔细检查起衣服来。
“你还好吗?"
徐易安听到有人在说话,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眼前站着个女孩子。她和他差不多的个头。女孩穿着白色的吊带裙子,扎着单只麻花辫,阳光映照下,像身后盛开的栀子花。
她蹲下来,伸出手擦干净了徐易安脸上的泥渍,笑眯眯地问:“你是小偷吗?”
徐易安的脸瞬间涨红,为着这个不应该被安插在他身上的名头。他迅速站起来,哪个地方都不疼了,也不管衣服脏不脏,抿紧唇澄清事实:“我......我不是。”
“你从我家的墙上掉下来,你不是小偷,那你是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把他逼到墙角。徐易安双手冒冷汗,他无从解释,百口莫辩。女孩却突然笑了起来,趁着他不注意,她靠近徐易安,飞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长得真好看,既然你从天上掉下来,又不是小偷的话,那就是天使了。”
徐易安瞪大眼睛,眼前的女孩看上去白白净净,乖乖巧巧。可是,她做了什么?他捂住脸,又羞又惧,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直接腿软坐在了地上,屁股上的痛再一次轰轰烈烈地袭来。
“小天使,你叫什么?”
她蹲下来,认真问他。
“我......"
"我叫徐昱之!”
高处响起尖锐的声音,女孩抬头望去,徐昱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墙,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墙顶上,满脸大汗的同时不忘抹开一个帅气的笑:“小妞,你叫什么?”
“你为什么叫我小妞?”
“因为你太漂亮了,我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徐昱之坐在高墙之上,晃着腿,直言不讳。
“我叫林有麦。”
林有麦笑出月牙眼,等到徐昱之从墙上跳下来后,她把刚才的吻一模一样地给了徐昱之,“徐昱之,你真好看。”
两个人浸泡在阳光下,笑得开怀,像一切美好故事的开端。
徐易安坐在墙根的阴影里,看着他们。
他的屁股很痛、胳膊也很痛。
但现在,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第一次不想去关注肮脏的衣服和没写完的作业。
清早,林有麦睁开眼,看到徐易安穿戴整齐地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用看文物的虔诚目光凝视自己。她打了个呵欠,想起昨晚的疯狂行径,竟因为和徐易安亲似兄妹的关系增加了一点不伦的刺激,难得地体验到了高.潮。
她坐起来穿衣服,全程不避讳徐易安的存在,但徐易安还是在她的余光下别过了头。林有麦嗤笑:“装什么清纯呢,徐易安。”
高三毕业后她就没再联系过徐易安,再后来她家搬离了原住址,仔细算起来,俩人有六七个年头没再见了。
六七年对彼此的空白用一个夜晚去填满。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林有麦调了一杯速冲的黑咖,打开门拿回了小赵为她准备好的早点,边吃边打量他。
显然,徐易安的身体比他本人要野上许多。她品味起昨晚昏暗灯光下那副锻炼有致的身材,以及那张极为违和的初尝情.事懵懂无措的脸。
如果不是第一回他提前缴了械,对她说了无数句对不起,林有麦会认为徐易安比自己更适合当演员。
“我做了三明治。”
她吃了两口,他这才吭声。
想起今早还要赶工拍摄,林有麦拿着半块贝果,凑近徐易安。清晨未施粉黛的脸让她看上去美得脆弱,林有麦用绵软的语调说:“徐易安,你知道的,我现在在上升期,名声就是我的生命。但我也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成年女人......"
“我会保守秘密。”他的眼睛像羊羔一样湿漉漉,完全无害的一张脸,“......如果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有麦笑起来,没有比徐易安更称心的工具了。她把另外半个贝果塞进他嘴里,掏出一枚口红,边说边在他洁白的衬衫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徐易安,你真好。”
“奖励你一个签名。”
林有麦起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你早上吃了吗?没有就帮我把桌上的东西吃了吧,晚一点再出去,免得被狗仔拍到哦。”
林有麦出门了,属于她的香味仍徘徊在屋里。徐易安闭上眼,和这份气息独处了一会儿。
等到心理和生理都意识到林有麦离开了,他才睁开眼,抬手拿出堵在嘴里的贝果,打量了一下,又对准她留下的缺口咬了下去。
他一口一口地认真咀嚼,准备完成林有麦布置的任务。
旁边的电话响起,徐易安边吃边接听,对面是林可的声音。
“徐老师,今天下午的高尔夫不要忘了。”
徐易安舔干净手指,“不好意思,今天去不了,最近有项目要忙。”
“不碍事的,我正好想向和你推荐一个新人。”
“你说。”
“林有麦,认识吗?最近很火的一个新人。”
徐易安吃干净了桌上的东西,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轻轻把帘子拉开了一道足以露出半张脸的宽度,来接他的车已经停在了附近。徐易安隔窗对司机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看着车驶远后,他抵着窗,闭上眼惬意地享受清晨的暖阳,再次把手机贴上耳:“嗯,不止认识。”
拍完广告后,林有麦和刘灿约在附近一家火锅店解决午饭。因为要保持身材,林有麦几乎没有动筷,刘灿敞开了肚皮在吃,边吃边说:“这几天在帮你谈本子,班底不错,我看了下,挺符合你的。”
林有麦挑挑拣拣,夹起一片肥牛进嘴,“什么类型的?”
“现偶,热门ip,麦壳出资。”刘灿嘬了一口筷子,又捞了勺肥牛进碗里,“雷莉那边也在谈,目前来看,我们拿下的概率更大。”
麦壳影业也是《疆歌行》的出品之一。公司年龄不大,实绩却很硬,据说背靠天青这个大财团。旗下投资制作的所有剧几乎都是口碑爆剧,他们对剧本、演员、拍摄,要求到了极致。
林有麦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雷莉?”
雷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要说现在最火的小花,除林有麦外,只能是雷莉。雷莉从出道起就一直在龙套配角里摸爬滚打,一路闯到了现在的一番女主,几乎每部剧都是全民皆知。外界时常会把俩人放在一起比较,两方粉丝水火不容,由此推测正主应该也是水火不容。
这个说法倒也没错,她和雷莉的团队确实是竞争的关系,同期最火的就这么两朵小花,要想不竞争不拉踩还真有点难。
只是林有麦不是从竞争中认识雷莉的。
雷莉这个名字初次让林有麦以为是“雷厉风行”的雷厉,然而雷莉本人却和这四个字半点边都沾不上:现实是一个笨蛋,物理意义上的。如今她站在荧幕前,毫不意外地给了林有麦小孩家家酒扮大人的既视感。
林有麦短暂回忆了一下。她和雷莉只不过既是校友又是同班同学还是隔壁室友的关系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们现在变成了陌生人。先不说两方团队都刻意避开彼此,就算真碰上了,能回个微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当然,她指的是雷莉。
毕竟雷莉致力于在各个场合跟她装不熟。
林有麦想起上部剧《疆歌行》,最初预选的女主就是雷莉。
林有麦笑了一下:“那太遗憾了,多好的雷莉。”
“男主那边好像已经定下来了。”
“哦,是谁。”林有麦拿起筷子,并不感兴趣。
“徐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