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志与尚芳终于被放回来。
常有志酒劲儿早消,脸也被冻得青紫,浑身发抖。
方经理强烈要求两人再去对面的饭店吃点儿东西,暖和一会再走,被尚方婉拒。
两个人迎着北风,向校园方向走去。
常有志低着头,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身子还在发抖,尚芳见他如此,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悯。
可气、可恨、可怜!
尚芳低头走了好久,脚下人行道仍然有冰,很滑,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我们回学校吗?”
“找个地方暖和一会儿,行吗?”
“去前面那家四季面条馆?”
“走吧。”
餐厅中的人不多,他们找个墙角,有暖气片,肃静的地方坐下,要了两碗炸酱面。
热面上来之后,常有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尚芳却毫无反应,筷子也没有动一下。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触目惊心,如同电影一样,又映在她的面前。
她对眼前吃面条的人感到陌生,他还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吗?常有志曾经是系里公认的才子,在省、市报刊上发了不少作品,每个月都有稿费,并且系里每个月的稿费收入他总排第一。
他们这一对儿,是系里公认的郎才女貌。以前,尚芳也一直幸福地这么想,并且暗中沾沾自喜,认为名副其实。今天,她似乎对以前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修改的必要。
常有志吃完一大碗面条,面色开始好转,他低头关心地问尚芳:“你怎么一口也没吃?”
“我不饿,也吃不下去。”
“为什么?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炸酱面啊!”常有志似乎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恢复了大丈夫对小女子的呵护与关心。
尚方想与他好好谈谈。
“还要一碗吗?”
“饱了!”
“我这碗你吃吧?”
“不,饱了!”
“有志,我们不是一般的同学,是恋人,对吧?”
“对!”
“我们毕业就结婚,实际上,我们只差那张纸,形式上的东西,我们不应该隐瞒彼此,对吗?”
“对。”
“我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你是不是有意的?”
“你别问了,反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幸福。”
“为了我?”
“对,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我不愿意我们的幸福生活被别人破坏!你明白吗?”
“那么,今天……”
“我知道,那个大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把我们像屁一样放了,他是看你的面子。”
尚芳又进一步追问:“我只想要你一句真话,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故意干的?”
“你一定要知道?”
“对!”
“那我就坦率地告诉你,我是故意这么干的。”
“为什么?”
“我要让他臭名远扬!他开的所有的饭店破产、倒闭、关门,没有人去吃,让他变成一个穷光蛋。”
“原来如此!”
“怎么?你同情他?”
“幼稚、单纯、无知!”尚芳气愤地站起来,桃腮带怒,星眼含悲。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常有志没有追赶她,他坐在原地没动,目送着尚芳的身影,看见她出门时用手擦着眼睛。
她一定哭了。女人哭时有时需要哄,有时不必理她,千万不要养成毛病,否则,以后一哭必哄,如果不哄,永远是阴天。
常有志见尚芳的身影消失,他愤怒地想:冷向阳有什么了不起?一个老头子,不就是有钱吗?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有钱能使磨推鬼?我不相信!我一定要争口气,活出个样子来,让他和尚芳看看,我堂堂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智商也不低,我不信就挣不来钱。
他又把尚芳剩下的面条扫荡尽,才起身出来。
回学校?
今天晚上好险没有进公安局。如同游戏,人生就是游戏,一首歌不就是叫《一场游戏一场梦》吗?年轻时多体验点儿,将来好有东西写!
常有志腰间的BP机响了。
尚芳走了,他不能借用她的手机回电话,那个大老板的东西他不用,等有钱了,我先给尚芳买一个最好的手机,明天就让她把那个手机还回去!
常有志胡乱想着,找到路边的电话亭。
“谁打传呼?”
“大诗人,我是刘川,你在哪儿?又与那个系花在一起?”
“没有,我一个人。”
“今天晚上我们开生日Party,你也来吧。”
“不,我还有事。”
“老乡、老朋友、老同学,今天晚上你应该来,有重要人物和节目,你不是要找工作吗?说不定我的同学能够帮助你!他们有几个人的父母,可是大人物!”
“自己的路子自己走,我自己闯,不用别人帮助我。”
“傻子!啥年月了?一个好汉三个帮,要发财,也得几个人合伙?”
“你小子不是诱骗我出钱请客吧?”
“不,一分钱也不用你出,打车钱,回去的打车钱也我出,晚上六点,福临门娱乐中心见,不见不散,一言为定。”
对方放下电话。
常有志转过头,注视着街上的人群,他突然有一种孤独感,犹如一股强风把他这只小舟吹离海岸,一个人在陌生的人海上漂荡,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个城市,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代人建起来。
我不能一个人去。他又打电话给尚芳,她的手机没有开,也许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他不愿意乞求她的谅解,他也瞧不起总向女人说软话、说闲话,如乞丐一样,乞求女人温情一笑的男人。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时间还早,去哪里呢?
茫茫人海中,要真正寻一知己,也实在不易,他们都在忙什么?回家?约会?上班?
夜幕已合,天上星星点点,犹如被枪弹打穿的幕布,露出点点光明,街灯幽暗,阴冷地没精打采地亮着。元旦刚过不久,街道有的彩灯还在闪烁,不知是为了迎接春节,还是人发懒,没有摘去?
一辆警车鸣叫着驶来,喇叭中还有人严厉地大声道:“行人车辆注意,后面有车队通过!”
常有志目送着车队远去,心中暗道:真威风!大丈夫当如是!
这时,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哭声传过来,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边哭一边踢双腿,口中道:“我不去,我不去!”
常有志转眼去看,在雪地上推着小女孩的人,原来是金加银,市报副刊家庭生活版的编辑。
“金老师?”
女人额头出汗,在光滑的冰面停下来,和蔼地问:“常有志,你在这里干什么?”
“金老师,你去哪儿?”
“这不,送女儿去学英语,她嫌天冷,不愿意去。”
“这天真冷。”
“小孩子可不能娇惯出毛病,你最近怎么没有去报社?有写好的东西就给我。”
“谢谢金老师的关照,我最近忙着期末考试,没有工夫写,等我有满意的东西,一定给您送去。”
“你写的东西不错,没有时间去,邮去也可以。”
“我要登门请金老师指教。”
“快到上课时间了,我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再见!”
常有志望着金编辑的背影,心中暗道:没想到,一个大报的编辑也得推自行车送孩子学习,看她的神情,很坦然,很务实,有孩子真是累赘,还是两人主义的丁克家族好,当个丁克家族的成员,也挺潇洒,听说他的前夫是一个大作家,可惜没有机会见面,他对出版界的人一定很熟悉。
呼机又响了。
常有志看到是尚芳在呼他。他又去打电话。
“什么事?”
“我要去严老师家,他爱人是报界的名人,你也来吧,认识一下,以后对你有好处。”
“我正要告诉你,刘川今天生日,让我们去他那里,你没有开机。”
“我不去了,你来不来?”
“我已经跟人家定好了,下次再去你们老师家,行不行?”
“那好吧,再见!”
常有志听出尚芳不高兴,但他不想借女人的光。
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奋斗,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靠人家遭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