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庄在热闹的河阳镇之外,藏身于青山绿水之间,其附近山脉叠嶂连绵,四周水路贯通,接连大海。
程三刀在前方带路,沈云鸢一路边走边看。原来进了山庄后门之后,竟别有一番洞天。迈步走上百米长的铁索桥,桥的两岸奇花异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和药香。
沈云鸢自病后,得了不少来自皇宫内的珍贵药材滋补。如今她看向那些奇花异草,心中蓦然一惊。
“传闻庄主夫人爱花如命,莫非这些奇花异草都是尊夫人亲自所种?”将世所罕见的奇药与那些花草种在一起,足见此人的聪慧。
程三刀回头,看了一眼沈云鸢,指着那些花草道:“夫人生性淡薄,唯爱花寻乐。”
沈云鸢轻笑了声:“程庄主,为了以后我们能长久合作下去,河阳镇上的那家青楼还是关了吧。”
“啊?”程三刀一脸懵:“二公子这是何意?那青楼可是我们锦绣山庄的一大收入之一,要是关了,可得损失——”
“锦绣山庄以后跟着宁安王府做官家生意,那些青楼女子,麻烦今日之后庄主为她们寻个好去处,这五百两黄金就当是我为她们先谢过庄主了。”
沈云鸢出手阔绰,又抬出宁安王府的名头,程三刀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连翘将黄金交给他,他连连点头。
越过铁索桥,一路直走,不久便到了正厅。
程三刀请沈云鸢入座,转身对下属道:“快沏壶茶来。”
“庄主不用这么客气,我来只是交代几句话就走。”沈云鸢轻道。
程三刀立刻意识到沈云鸢这句话的暗示,摆手让属下都出去。
“二公子请吩咐。”程三刀神色肃穆看着沈云鸢。
沈云鸢打量了一眼他腰侧佩戴的长刀,直言道:“早些年江湖人人都道北长风南麒麟,可这些年过去,我看庄主这麒麟刀都快生锈了吧?长风剑客在北地可谓是大出风头,江湖上的许多门派也都纷纷投靠他所在的贺家镖局,我想程庄主也不会一直希望锦绣山庄被贺家镖局压着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程三刀自然明白沈云鸢的用意:“只要能重振我锦绣山庄百年风光,二公子有事但请吩咐,我锦绣山庄上下愿效犬马之劳!”
沈云鸢轻笑:“如此,那我若是要庄主的命,庄主也给吗?”
程三刀神色一顿,蓦然看向她。只见沈云鸢嫣然一笑,缓缓道:“开个玩笑,既是来找庄主合作的,又怎会让庄主去送死呢?贺家镖局这些年早已不似从前,长风剑客的美名也早晚会被他们拖累。当一块上好的木头从内开始腐烂时,即便它的外表装帧的再美丽再完美无瑕,也会有彻底毁灭的那一天。程庄主江湖成名已早,区区一场比武失败,我想并不会摧毁您的雄心壮志。”
“敢问二公子,若是锦绣山庄从此为宁安王府马首是瞻,您能给我们什么?”程三刀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云鸢神情平淡,从容一笑:“让锦绣山庄成为江湖第一门派。”
程三刀身上的酒劲儿在听完这句话后,瞬间消失。他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才不过十四岁的女子,满眼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若庄主不肯信我,那我便离开,就当今日只是来庄上领略一下风光。”她眼眸一转,对着程三刀礼貌道。随即转身,欲离开正厅。
“等等!”程三刀在她一脚迈出正厅后叫住人,“我程三刀在此对天起誓,自今日起,愿为宁安王府,为二公子唯命是从,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沈云鸢回头,冲着程三刀淡淡一笑,但那笑意也转瞬即逝,随即一脸严肃,眉眼更是加深了几分,透着几丝冷厉与寒意:“如此,这第一件要拜托庄主的事情,便是请庄主派些好手前去北地。”
“北地?”程三刀心思一转,“二公子莫不是要在下杀了长风剑客!”
沈云鸢摇头轻笑:“非也非也。庄主可真会开玩笑。我知长风剑客此人武功卓绝,江湖高手别说刺杀他,就连近身都是问题,又怎会平白让庄主的属下去送死。”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
“不久前二殿下奉旨去北地,我希望庄主能派人暗中保护他。”
“在下明白。”
临走前,沈云鸢又悄悄让连翘传了一句话给程三刀:“听闻程大公子常年卧病在床,程夫人为了给他治病四处奔波寻医,只是如今这小神医却在我大姐那里。”
沈云鸢记得前世,程三刀曾爱慕过南宫静,也曾派人前去寻找南宫静,请她帮忙寻找小神医的踪迹,可那时宁安王府已经自顾不暇。
她清楚,程三刀之所以答应自己,一是因为南宫静,二是为了他儿子,最后才是那江湖第一门派。
出了锦绣山庄,沈云鸢马不停蹄,在河阳镇上休息了半日,就继续赶路。
到了锦州地界,沈云鸢开始紧绷起来。
一想到那两千多名被坑杀的无辜矿工,她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天子脚下,锦州知府和刺史等人狼狈为奸,谋财害命。崇明帝纵使知道,也会因为顾忌威远侯手上的兵权而不能下重手。
但沈云鸢不一样,她是崇明帝亲封的秘史,又有御赐的银蛇剑,到了锦州,只要能查清案子,一切生杀大权,她都可以先斩后奏。
这是崇明帝对她的信任,也是她向崇明帝证明自己的一个开始。
马车缓缓走动,锦州城的大街上,除了没有比京城那么繁华外,依旧热闹。夜幕降临时,整个锦州城一片灯火通明。
“公子快看!这外面好生热闹!”连翘撩起帘子,望着街上的行人不仅赞叹道。
沈云鸢顺着她撩起的帘子缝隙望去,街边卖花灯正在吆喝,不少小孩子跟在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身后。不远处的一座桥头上,人头攒动,不时传来阵阵欢笑。沈云鸢定睛一看,原来是在猜灯谜。
夜幕之下的锦州城,在沈云鸢眼中,宛如一个京城的缩影。星光铺路,银月带风,十里灯火通明繁华热闹,人声鼎沸,安乐祥和一片。倒是与他们几个时辰前,在锦州城外附近见到的森罗地狱,满山腐土之下的尸骨相比,真让人不舒服。
“二公子。”一名侍卫神色凝重地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小声道。
沈云鸢收回视线,抬手撩开另一边的帘子,看着那名侍卫问:“确认了吗?”
侍卫回答:“确认了,一共两千七百四十三具尸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转移了。”
“好。”沈云鸢望向远处桥头,欢笑声络绎不绝,可她眼底此刻却只有流露出一股哀伤,以及一丝危险的寒光:“接下来,我们就去会会这锦州城里的那几位大人吧。”
马车前往城内的一家客栈。
刚到客栈门口,侍卫便看见几个大汉推搡着一个少年出来。
沈云鸢撩起帘子,望着倒在马车前的少年,心下一颤。这少年长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不少青紫瘀痕,嘴角也还带着血迹。他的眉眼与沈云鸢有些相似,性子倔强,被人连踢带打也忍着不吭声。
上官离在躲避那些人拳打脚踢的时候,无意中对上沈云鸢的视线。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既不是同情悲悯,也不是看热闹,而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直到她不再看他时,他的眼底涌上一丝失望。
“连翘。”沈云鸢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唤了一声。
连翘立马下车,她给了那几个人几锭银子,让他们放过那个少年。
连翘扶起他,带到沈云鸢的马车前。
“公子,人已经救下。”
***
京城,普华寺。
韩靖轩已经来普华寺六次了,都没有见到沈云鸢一面。
他有些慌了。
见不到沈云鸢,他的那颗心就没法安定下来。
夜三看着来回踱步的人,忽然计上心头:“王爷,既然二小姐不方便见您,那不如咱们偷偷溜进去?”
正在焦躁不安的人,瞬间停下脚步,看着夜三一愣,旋即开怀大笑:“本王怎么没有想到呢?阿鸢奉旨参佛不方便见我,但我可以偷偷进去见她啊!”
明月如勾,在漆黑的夜晚静悄悄爬上树梢,繁星点点,夜风微凉中一抹暗影从沈云鸢所在的小院外匆匆掠过。
“什么人!”驻守在小院外的人听到动静,立刻追了上去,只留下四五个人还在看守。
不多时,又有一名暗影爬在对面屋顶,趁着剩下几人不备,用迷针飞速放倒他们。
韩靖轩越过那些倒地的人,蹑手蹑脚进了院子。
可当他满心欢喜打开房门时,却被一柄阴冷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不请自来,魏阳王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陈露!”韩靖轩听出她的声音,这几天所有压抑的欢喜在这一刻统统消散,他眼神阴冷,幽深的眸底似是藏着某种陈露看不出的情绪,无视脖子上还抵着的匕首,他沉声道:“阿鸢在哪里?”
陈露面不改色,平静道:“无可奉告。还请魏阳王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若本王偏不呢?”韩靖轩侧目看向他,“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阿鸢的意思?”
陈露不解:“王爷既已看到我,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二小姐的意思,有那么重要吗?”
韩靖轩冷笑一声道:“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哦?”陈露看着他问:“那王爷知道答案之后呢?”
“自然是去找她。”韩靖轩垂眸轻笑,细长的睫毛也随着颤动,再抬眼时,便是一抹幸福洋溢在眼底:“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夜三:这个家没我得散。
轩:你可真是小机灵鬼,薪资翻倍,年终奖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