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鸢先是一怔,慢慢抬眸看向他,与他那带着邪笑的眼神对视后,后退了两步。她一手握拳,用力到指骨发白,掌心刺痛,待那疼痛传至心间时,才骤然瞥向韩靖轩,神色肃穆看着他质问道:“你派人跟踪我?”
“我跟踪你做什么,宫里各宫主子奴才那么多,总有人想利用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赚点银子而已。”韩靖轩嘴角含笑,目光炽烈如炬,看向沈云鸢的时候,变得宛若皓月。“我送你回去吧。”他轻道。
沈云鸢避开这样炽烈又如皓月般的目光,她怕自己多看几眼会陷进去。“你我二人还未成婚,我不想宁安王府背地里被人说闲话。”
“未提拒绝二字,可听来字字皆是拒绝。”韩靖轩自嘲一声后离开。
宫门外。
沈云鸢独自等候在陈露的必经之地。
出了宫的陈露拜别九殿下之后,便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未料刚走过一个街角,就看到前方的茶舍底下坐着一位熟人。
她笑着上前:“二小姐莫不是在等我?”
沈云鸢点头,指着对面的位子道:“请坐。”
陈露不解:“为何?”
她不明白,今日在尚书殿,陛下如此宠爱她。自己与她相比,一个是高高在上宁安王府千金,一个工部尚书不耻提起的私生女。她们之间,怎么看都不会有像如今这样平静坐在一起的时候。
“绫罗秀兰,方寸之间,尽显巾帼,”沈云鸢看着陈露道,“北地风沙,红衣神探,江南水乡,斗米万斤。京郊暗夜,舌战军侯……”
陈露眼中的平静慢慢消失,听着沈云鸢说出自己的事迹,顿时双唇微张,激动不已,又长叹一声似是感慨万千:“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这些……”
“那当然了!”沈云鸢赞叹道:“陈姑娘为国为民,不畏权贵,可叹工部尚书一心只在你那废物大哥身上。我知姑娘仰慕盛华大长公主,素有入仕之志,今日特地在此等候,便是为了助姑娘一臂之力。虽不能一飞冲天,亦可保你入仕无忧。”
“为何选我?”陈露问。
沈云鸢嫣然一笑:“女子立世艰难,由来已久。而我,想打破这种局势,就如当初盛华大长公主一样,为天下女子请愿!”
陈露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终于收敛起自己在人前的谨小慎微,放肆大笑一番。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她想念书,想学那治国救民之法,可身为私生女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若不是遇见九殿下,帮了他的忙,又怎会女扮男装进入这尚书殿,听那些当世大儒,夫子贤臣和忠勇名将讲述大周的万里河山,民生艰苦,策马疆场,治国良策……
只是九殿下无心朝政,能帮她的不多。如今遇到沈云鸢,陈露一番思量之下,便决定放手一搏。
“既如此,那陈露便谢谢二小姐。”陈露眼眶渐红,一滴泪水不经意滑落。
沈云鸢掏出绣帕递给她:“擦擦吧。从此刻开始,你身后站着的,不止是九殿下,还有我沈云鸢,乃至整个宁安王府。”
陈露望着沈云鸢欣喜道:“虽是第一次与二小姐这般言谈,但却给我一种你我二人相交已久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沈云鸢举起茶杯,眼里闪着泪光:“敬你!敬我!敬我们!敬这全天下的女子!”
陈露带着一股莫名的欣喜和颤动,连同自己心中的抱负,用尽全力喊出一声:“好!”
碰杯的茶水因为力道而溅出不少,二人饮完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不多时,又让老板再沏了一壶茶过来。
两人以茶代酒,相谈甚欢。
夜幕来临之前,沈云鸢带着陈露回了宁安王府。
对于此事,沈云鸢解释:“你虽是陈大人的私生女,但在府中境遇与下人无二。今夜带你来宁安王府,就是为了让你以后不再受人欺负。”
这一晚,在沈云鸢和南宫静的见证下,沈志洲收陈露为义女。对外宣称是沈云鸢回府路上遭遇歹徒被陈露所救,一番交谈之下,发现陈露颇有才华,遂收为义子。
宁安王府晚宴开始的时候,沈志洲差人给工部尚书陈大人送了一句话。一炷香后,陈珍惊慌失措地赶来。
在确认宁安王沈志洲的确认了陈露为义女后,立马对陈露的态度就改变了。
晚宴过后,陈露辞别沈云鸢时,沈云鸢对她道:“尚书殿那里,只要九殿下还去,你就照常去。否则你一下子消失不去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好。”
沈云鸢也给足了陈露面子,请沈志洲亲自派人护送她回府。
这下,就算陈大人想要再苛责她,也会掂量掂量。
第二天,陈露照常跟随九殿下入宫。沈云鸢被崇明帝的人接入宫中,但不再去尚书殿。没了沈云鸢陪着自己,韩靖轩坐立难安。
第三天,韩靖泽奉旨离京去往北地。崇明帝在长春宫设宴,为他送行。
韩靖轩终于见到沈云鸢。
但陪伴天子左右的沈云鸢,自然不会与他当着众人的面交谈。
筹光交错,歌舞升平间,韩靖轩一人喝着闷酒。
邻座的威远侯见状,小声提醒他:“殿下若是身体不适,臣陪您出去走走?”
韩靖轩没醉,当然知道自己的舅舅威远侯不是为了陪自己出去走走这么简单。
当着其他人的面,他摇摇晃晃站起,拿着酒杯跌跌撞撞凑到韩靖泽面前,醉气熏天又笑呵呵道:“二哥……此去北地……一路、一路辛苦!四弟我在此祝……祝二哥一路平安……早日回、回来!”
“小心!”韩靖泽一只手扶着他。
威远侯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瞬就跌倒。
崇明帝瞧见后,对威远侯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带他回去吧。让人熬些醒酒汤,小心伺候着。”
“是,臣告退。”威远侯扶着酒醉说胡话的韩靖轩,出了长春宫。
马车上,威远侯倒了一杯凉茶递给韩靖轩:“喝一口,清醒一下。”
“舅舅也以为我醉了吗?”韩靖轩没有接那杯茶。
威远侯笑笑,放下茶杯。
“殿下,前日在朱雀街设伏那陈露,为何失败?”威远侯不明白,明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为何今日那陈露还跟在九殿下身边,参加今日的宫宴?
“是沈云鸢。”韩靖轩叹道:“前日我派夜影跟随陈露,却发现沈云鸢在她必经之路等候。宁安王府和父皇如此重视阿鸢,附近必然有暗卫跟随。所以我让他们撤了,眼睁睁看着阿鸢带走了陈露。”
威远侯道:“那陈露不过是陈珍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女,有必要这么重视吗?就算没有她,我们也可以有别的办法控制陈珍。”
韩靖轩摇头:“舅舅不懂,此女能女扮男装跟随九弟进尚书殿,就足以说明她不是一般人。舅舅难道忘了,当初三表弟故意打人您以威远侯的身份震慑她时,她单枪匹马一人,可曾害怕可曾退却一步?”
“……”韩靖轩不提这件事,威远侯都快忘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干得蠢事。
韩靖轩望向那杯凉茶,一饮而尽,又攥着茶杯轻道:“她在认识九弟之前,就已经走南闯北。现在您还觉得,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子吗?”
威远侯若有所思:“……”
“所以,本王不仅要那工部尚书一职,也要陈露此人。”
“殿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那陈露是个可造之材。可再怎样是个可造之材,她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难不成殿下还想等那陈珍下来,让这陈露上去做哪工部尚书之位?她如今女扮男装混入尚书殿本身就是欺君的大罪,若非九殿下有意隐瞒,她就是一百个头都不够砍得!”威远侯一定觉得韩靖轩疯了!竟然妄想扶持一个女子去争那尚书一职。
“舅舅胡说什么呢。”韩靖轩见威远侯吹胡子瞪眼,火气大,便劝道:“陈露一事舅舅不必为此烦心,我会想想别的办法。如今六部除了兵部户部外,明确表示站在我们这边的就只有礼部尚书,刑部那边则欣赏八弟,而八弟的母妃淑妃娘娘与安乐宫的那位娘娘关系不错。吏部则是站在二哥那边。这任工部尚书陈珍还有半年到期,我们还有时间。”
马车缓缓走动。
韩靖轩掀开幕帘,望着街上的人群,神思恍惚道:“父皇为何自阿鸢病好以后,对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殿下说什么?”因为声音小,威远侯没有听清。
韩靖轩放下幕帘道:“我是说父皇为何对阿鸢那么好?明明他以前很讨厌阿鸢。他对阿鸢甚至比对我和二哥都要好,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盛华大长公主。”威远侯看着韩靖轩道:“我听你姨母说,柱国大将军进宫面圣为他那个外孙求情的时候,她进宫——”
“我记得!我记得那日阿鸢……穿着一件广袖嫣红云杉裙,就站在梅花树下。父皇瞧见后,冲了出去,唤了她好几声‘阿姐’。”韩靖轩仔细回忆着当日的情形。
“陛下态度的转变,或许就是从那次开始。”威远侯道:“难道殿下不觉得此女与那盛华大长公主颇有六七分相似吗?”
韩靖轩接着威远侯的话分析道:“舅舅是说,阿鸢有可能是盛华姑姑的女儿?可我小时候常听宫里的那些宫女说,姑姑她去世时,一直孤身一人,从未与人成婚,更别说还有……”
“殿下或许可以进宫去看看你姨母。”威远侯忽然想到宫里自己那位怀有身孕的小妹,如今的宸妃,提醒他道:“皇家秘辛,她如今贵为皇贵妃,又与太妃娘娘亲近,太妃娘娘是陛下的养母,应当会知道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鸢:谈谈谈,谈个锤子恋爱!弹弹弹,弹走鱼尾纹,弹走烦恼,弹走可恶的上司,额要自己联手小姐妹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