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塞西莉亚没有睡,她向华兰茜倾诉了自己那可怜的经历。那晚塞西莉亚一躺下就喘不过气来,于是她们一起坐在敞开的窗户边。一轮残月挂在被树林覆盖的群山的上方,苍白的月光使塞西莉亚看起来很虚弱,但是很可爱、很纯真,就像一个孩子。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她竟然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与喜怒哀乐。
“他从湖那边过来,到酒店来。他总是在晚上乘独木舟过来。我们便在岸边的松树林见面。他是一个年轻的大学生,爸爸是多伦多的一个有钱人。哦,华兰茜,我不是个坏人,我不是,真的。但是我太爱他了,过去爱,现在和将来也是。可有些事情我不懂。后来他爸爸来将他带走了。过了不久,我就发现,哦,华兰茜,我好害怕,不知所措。我给他写信,结果他来了,说他会娶我,华兰茜。”
“那为什么……为什么……”
“哦,华兰茜,他不再爱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只是出于责任才答应娶我,他觉得对不起我。他不是坏人,但是他还那么年轻,又怎么可能对我一个人一往情深呢?”
“别再为他找理由了,”华兰茜直率地说,“那么你就不嫁给他了?”
“我不能嫁,因为他不再爱我了。我不知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嫁给他更不好。他劝过我,但是后来就走了。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华兰茜?”
“是的,你做得对。但是他……”
“亲爱的,不要怪罪他,请不要这样。让我们不要再提起他了,没有用的。我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把我当成坏人。”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是的,你一来我就感觉到了。哦,华兰茜,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如何说……我相信上帝会为此保佑你的,我知道他会的。”
塞西莉亚在华兰茜怀中哭了几分钟后,便擦干了眼泪。
“就是这样,我回了家,很难过。我真不想活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做。爸爸对我很好,我的孩子也很可爱。华兰茜,他长着蓝色的眼睛,非常可爱,头发是金黄色的,像丝一样柔软,还有那胖胖的小手。那时我总是轻轻咬他那柔滑的小脸,你知道……”
“我知道,”华兰茜说,“做女人的都能理解。”
“而且他完全属于我,没有人可以夺走他。可他死的时候,哦,华兰茜,我当时真的活不下去了,一个人怎能忍受得了如此的痛苦啊!看着他那可爱的眼睛,你却知道它们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能在夜里将他温暖的小身体抱在怀中,想象着他将孤独地睡在冰冷的地下,冻土会遮盖他小小的脸。第一年我过得真是煎熬,后来好了一些,因为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但是直到我得知自己快要死时才真正快乐起来。”
“如果没有死,人类将如何忍受这生活?”华兰茜默默地回忆起约翰·福斯特的那句话。
“我很高兴能把这一切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塞西莉亚叹息着说。
几天以后塞西莉亚就去世了。当时亚伯没在家,华兰茜看到塞西莉亚的脸色变了很多,她想要打电话叫医生,但塞西莉亚拒绝了。
“华兰茜,打了有什么用呢?没有用的。几天前我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吧,亲爱的,握着你的手。哦,我很高兴你能在我身边。代我向爸爸说再见,他一直对我很好。还有巴尼,我觉得巴尼……”
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她,她咳得身体虚脱,握着华兰茜的手睡着了。华兰茜在那里静静地坐着,她并不害怕,甚至不难过。黎明时分塞西莉亚走了,她睁开眼睛,似乎穿过华兰茜看着什么东西,然后突然微笑着,就这样,她笑着走了。
华兰茜将塞西莉亚的手合放在胸前,然后走向了那扇敞开的窗户。在东方的朝霞满天里,一轮苍老的月亮还挂在天空,像新月一样瘦弱可爱。华兰茜还从未见过黎明时的月亮。她一直看着它,直到白天的光线使它暗淡消失。荒野里的一个小水池在阳光下闪烁着,好似一朵硕大的金色百合。
但是这个世界对华兰茜来说又一次变得寒冷,没有人再需要她了。她真羡慕塞西莉亚就这么解脱了,她为她所经受的一切而难过,但是不会有人再来伤害她了。华兰茜一直以为死亡是很可怕的,但是塞西莉亚走的时候是那么宁静,那么安详,好像一切都解脱了。现在她就躺在那里,好像一个熟睡的孩子,她多美啊!所有的羞耻和痛苦都一去不复返了。
亚伯回来了,华兰茜下楼告诉他塞西莉亚死了。他立刻呆在那里,然后从马车上爬下来,耷拉着脑袋。
“塞西莉亚死了……塞西莉亚死了,”他茫然地说,“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死了。她过去常常头上插着白色玫瑰花从这条路跑来接我。塞西莉亚曾是个美丽的姑娘。一个好姑娘。”
“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姑娘。”华兰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