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响起的男声让阿黑充满了戒备,浑身的鳞甲瞬间张开,护住自己和清妤的同时又直抵来人的心腹。
阿黑没有问来人是谁,只是冷冷地盯着。
他对九重天不熟,即便来人捏造一个身份来哄骗,他也无法辨别。
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谁也不相信为好。
然而他浑身暴涨的杀意惊动了清妤,她蹙眉抬眼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那个天禄殿的小仙。
她隐约记得,他叫做英韶。
觉察到清妤明显有了放松的神情,阿黑下意识地瞳孔一沉:“你信他?”
“不全信,”清妤强忍着脊骨处不断传来的痛苦不让其溢出口,却还是发出了一阵闷哼,“但至少是比極刑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
“听听他说什么,若是他心怀不轨,那就顺手以他为人质好了。”
英韶低头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过半寸的鳞甲,使劲憋着气,害怕一个松懈就会自己撞上去。
直至阿黑在听了清妤的话逐渐将自己的防备往回收后,英韶才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
“神主,你们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
竟是来帮她的。
清妤将信将疑地看着英韶,不置可否。
只是现在不是能够傻站在原地耽搁的时候,英韶回头往了一眼,有些焦急。
“神主,我不会害你的!”
清妤抿唇,又沉默了几句话的功夫,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躯壳,直达他的心底。
“为什么要帮我?”
英韶眸子接连闪烁了几下,而后又错开了眼神,埋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你是神啊。”
英韶在前方为阿黑指着路,一路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大门紧闭的旧殿外。
“星……象……司?”
门上的匾额似乎是许久没有人来清扫过了,清妤废了一些功夫,才认出上面的字迹。
“这是你说过的那个,废弃的星象司?”
英韶点点头,招了招手示意阿黑跟上,带着它走到了星象司的背后。
清妤拍了拍阿黑的脊背,让它将自己放下,凑近了看着这院墙,颇为不解。
“我父亲曾是天禄殿的掌事仙君,我自幼便喜欢看杂书,在我还是个孩童时期,就已经将天禄殿里的藏书尽数看了个遍。”
“后来我闲来无趣的时候,听到彼时在殿中当值的老仙们说过,比起天禄殿里的那些古籍,被搬到星象司里的,才算得上是珍宝。只是可惜,除了天帝一脉,没有人能开得了星象司的殿门。”
“那时候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去星象司走一遭的,便时不时就来这附近转悠。想着若是有幸遇见来此的天帝,那我就试试能不能求他放我进去一览群书;若是遇不见,那就看看这里有没有狗洞之类的地方,爬也能爬进去……”
提及此,像是为那个想法简单的自己感到汗颜,英韶红着脸觑了一眼清妤,发现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了眼前的星象司上,不免有几分失落。
“后来呢?”清妤见他许久没有继续往下说,开口一问。
这时候英韶才恍若梦醒一般回过了神。
“后来,天帝与天后大婚之时,整个九重天的仙家都去了青渊殿凑热闹。那几日我恰好因为术法考校没过关,被父亲关在家中好几日闷得实在厉害,趁着长辈不在家,我便偷偷溜了出来,下意识地就走到了星象司的门口。”
“也就是在这时,我见到了神凰……因着大婚,凤凰一族为了体面,也将神凰从栖息的丹穴山带到了九重天。而又或许是因着婚宴繁琐,也没仙家发现神凰失去了踪迹。”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支会旁人的时候,忽然发现,神凰从星象司的正门绕到了此处,而平日里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的结界对于它来说就好似不存在,就这么穿墙而过。”
“我一时之间欣喜万分,学着神凰的模样走上前,却依旧无法入门。这时我才想到,并非是因为此处结界薄弱,而是因为,那是神凰。”
“又或许是上天垂帘我一心向学,就在我怅然若失的时候,忽然发现神凰落下了一根尾羽。”
英韶中怀中掏出一根颜色艳丽却光泽黯淡的凤凰尾羽,故事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阿黑脑中一跳,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刚刚忘记带走那只胖鸡了。”
清妤埋头看着英韶掌中的尾羽,认出了那就是出自胖鸡身上的,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故意留下它的。胖鸡怎么说也是神凰,九重天的人就算是为了这个吉兆,也不会拿胖鸡怎样的。与其让它跟着我逃命,还不如将它留在那里等着九重天的人用仙草灵药好好救治。”
“你的意思是,这根尾羽就是开启星象司的门?”清妤话头一转。
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将目光落在阿黑身上过,这让阿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她现在能信任的,不止自己一个。
它缩了缩身子,心下一沉。
英韶将凤凰尾羽的羽尖抵在眼前的白墙上,而后松开了手。
但那尾羽并未因着他的撤离而就此下落,反倒像是插入了锁孔的钥匙一般,横亘在半空之中,周围也跟着泛起了阵阵涟漪。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些涟漪就消失殆尽,而后英韶便抬脚往前走。
清妤和阿黑也紧随其后。
也不知这星象司在神族兴盛之时是哪位神明的神邸,清妤甫一进殿,便觉奇怪。
从外间看,星象司不过是个普通殿宇的模样,可等到真正踏足,才会发现这里同这个九重天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脚下随意散落着的书籍似是被人随意丢弃,可抛开这些不谈,整个星象司内的摆设并不多。
不过一桌两椅,一壶两盏。
脚下是因着无人照料而荒芜的杂草,看着模样不像是九重天上的花草,清妤伸手想要扯一株来看看,却扑了个空。
原来这些不过是用术法变幻出来的模样。
虽然这里无一不透露着杂乱,但奇怪的是,清妤反倒觉得有几分舒心。
而更让她对着殿中前主人心生好感的,是当她抬起头时,看到的满天繁星。
或许是因为荒废已久,这些星辰的光亮不再,只偶尔能看到转瞬即逝的闪耀。
但这并不妨碍清妤想象在神族鼎盛之时,住在这里的两位神明,会是怎样的一副闲适模样。
烹茶煮酒,有人作陪,与星辰为伴。
光是想想,就让她心生艳羡。
“这个开门的法子,我就连父亲也未曾告知,是以天帝定会以为这世间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开启星象司的大门,自然也就不会想到神主躲在此处。”
“您在这里先呆着,待得外间风头过了,我再替您寻些疗伤的药来。”
英韶弯腰将散落一地的杂书收捡好,有几分忐忑:“我知让神主躲在此处是委屈了神主,不过还请神主放心,我一定会在天帝面前替神主澄清。”
“待得天帝明晓神主绝无二心之后,神主便能回清妤殿了……”
“澄清?”清妤忍着痛,面上却丝毫不显,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我既无过错,何来澄清。”
“所谓同魔族勾结意图危害九重天,不过是仙族那群伪君子的欲加之罪罢了。”
被连坐挨了个骂的英韶不知所措,垂着头小声反驳:“仙族,还是有人敬重神主的。待我寻得几位仙家在天帝面前求求情……”
“可笑,甚是可笑。”清妤怒极反笑,“我何时需要向伏辰求情?”
英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呢喃着想要再辩驳几句:“天帝他……天帝和明瑜公主,不过是担忧神主威望过甚,日后怕众仙作他想。”
“从前我无意掌管九重天,往后……”清妤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穹顶,透过这一片星海看到了方才满布的天雷。
“容不下我的,不如毁了吧。”
英韶惊骇,一时不知清妤只是在口头泄愤,还是真有此打算。
只是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又暗自安慰自己,当时一时气愤罢了。
“神主放心,英韶、英韶一定会帮神主寻得两全的法子。”
清妤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望着英韶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知他这天真的性子,是怎么在这九重天上活下去的。
英韶被她盯得双颊泛红,又想起了那日在天禄殿里抬头仰望她时的场景,胸腔内跳动得有些不对劲。
“神、神主……神主有伤在身,还请在此休养、我……我这就出去打探打探。”
说完,便落荒而逃。
“你觉得,他出去之后会泄露你的行踪吗?”阿黑也有伤在身,蜷缩着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或许他是故意将你骗到这里的,为的就是出去通风报信来邀功。”
“他不会。”
“何以见得?”阿黑有些许不悦,“我看他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想来不堪重用。”
清妤掌心捏了个止痛的术法,拍在了自己的后脖颈处,不出意外地没有丝毫作用。
“有人曾对我说过,若是要看清一个人的心中所想,便看他的眼睛。”
“我从英韶的眼中没有看见背叛。”
“兴许那个人说的是错的呢?人心岂是能随意看得透的。”阿黑反驳道。
清妤抬眸,一脸狐疑地看着阿黑。
“你今日似乎总是在质疑我?”
阿黑一时哑然,自己也不知为何,只好选择缄口不言。
清妤也没有再言语,上下打量着阿黑,想要找出他今日怪异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一阵沉默,才让那一阵清脆的响动,分外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胖鸡:你们走吧,你们高兴就好,不用管我死活。